第36章

  ……
  公主府。
  秋明进了府门,找不见主子,问了白羽才知道,晏元昭去见长公主了。
  从落霞山回来后,晏元昭仔细思量了紫阳观中太子的荒唐之举。
  窝藏包庇犯人,只是一宗。
  另一宗,就棘手了。
  皇室乃至世家沾染男人,并不鲜见,贵族们把男色当个乐子,动辄养娈童,找清秀小厮出火。
  但赵骞所为,显然不止这些。
  那两人都与他有姻亲关系,其中李景和在李家没倒台前,有身份有官职,是京里叫得上名的郎君。赵骞竟与这样的人苟合,看样子还不是一朝一夕。
  太子妃知情吗?
  而且,晏元昭实在不愿意回想,他看到的那几幕里,太子还是被压在下面的那个,这似乎又和寻常好男风的郎君不太一样。
  太子嫔妃算得上少,太子妃之下,包括陈虎的妹妹在内,只有几个五品良媛,都没为太子生下一儿半女。尽管如此,年近三十的太子也没有广纳妾室,不耽溺女色是他为数不多的优点。
  晏元昭开始重新审视太子没有子嗣这件事。
  越想越觉不对劲,事关皇家私隐,他不好下判断,最后干脆把所见所闻陈书一封,秘奏圣上,尽到御史之责。
  书奏呈上去,隆庆帝没有回应。今日上午召见了他,说的也是前事——大周以东都为国之副都,置钟京同套官署有司,然而上无监督,不少东都官员得过且过,因循敷衍,尤其御史台,推诿塞责严重,以致误事,晏元昭数日前陈明东台弊病,请予整治。
  隆庆帝朱笔一挥,命晏元昭东行一趟,除旧弊,清杂冗,整肃东都御史台。
  晏元昭没再询问秘奏后续,领了敕旨退下。
  他今晚来见母亲,
  准备向她辞行,顺便把沈宜棠的事情讲明白。
  长公主上次与他不欢而散,很是生了几天的气,晏元昭几次请安都吃了闭门羹。这回长公主总算肯让他进屋。
  晏元昭闷声说完他与沈家娘子重归于好,长公主高兴之余长笑不止,边笑便道:“让我想想,上一回你这么自己打自己脸,是什么事情来着……”
  晏元昭不吱声。
  “哦,想起来了,是梨茸。你一开始嫌狸奴不干净,爱闹人,非要劝我丢了它,可后来喜欢到恨不得要抱着它去上衙。看来沈娘子又是另一个梨茸咯。”
  “要不是母亲时不时折腾梨茸,儿子也不会生出抱梨茸上衙的念头。”晏元昭道。
  长公主将梨茸当玩物看,等闲拽它尾巴,拿水吓它,喂的食五花八门,也不管它能不能吃,好几次弄得梨茸腹泻不止。晏元昭不得不三令五申照顾猫的婆子护好梨茸,别让长公主糟蹋它。
  好在晏元昭多次抗议后,长公主收敛不少,梨茸的日子也好过了些。
  长公主装没听见,“我倒好奇了,沈娘子什么好处,让你突破了你的原则和底线?”
  晏元昭沉吟未语。
  长公主回想起与沈宜棠见的那一面,“她相貌平平,性子倒是伶俐,没有那种清高劲儿。”
  明昌长公主未嫁时受先帝隆宠,不久皇位更替,隆庆帝和她虽非一母同胞,但登基时得到了明昌和驸马不遗余力的支持,加之可怜她年纪轻轻守寡,遂对她多加包容,优待不亚于先帝分毫。
  长公主高傲了几十年,自认论地位高低,没有哪个女子越得过她,哪怕是先皇后,她也不多给面子。因而她生平最讨厌世家女在她面前拿腔作势,孤高自许。
  沈宜棠的脾性,她觉得差强人意。就是出自沈府这点,有些闹心。不过想到儿子这么多年就看上过这么一位女郎,长公主把自己那点儿不舒服嚼吧嚼吧咽了,总体还是挺开心。
  “相貌平平?我觉得还不错。”晏元昭道。
  小丫头眼睛又圆又亮,笑起来一团喜气,嘴唇软软的,亲起来也很舒服。
  晏元昭挑不出什么毛病。
  长公主眼里眸光闪烁,欲言又止,“……算了,情人眼里出西施,你说不错就不错吧。你放心去东都,等沈执柔那个老家伙一回来,我就找媒人过府说合,把这事定下来,你们尽早完婚。”
  “劳烦母亲。”晏元昭微微皱眉,“母亲和沈侍郎有交情?”
  “没有。”
  晏元昭仍觉得不对劲儿,他还记得沈执柔藏有他的琴谱。
  长公主扬声道:“我单方面看不惯他,为了讨个清廉的名声,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住着破破烂烂的宅子,沽名钓誉,虚伪至极,你信不信,咱们送过去的聘礼,他起码要退回来一半……”
  沈执柔的廉声,朝野内外皆闻,无不称赞。
  晏元昭笑笑,“母亲且忍一忍吧。”
  从母亲处出来,晏元昭看到在外头苦等多时的秋明。
  他兴致盎然地问道:“她又写东西来了?”
  秋明飞速摇头,“主子,出大事了,沈侍郎给您未来夫人定了门亲事!”
  第31章 定心丸“郎君嘴里就没好话!”……
  沈宣因为小妹的婚事睡得不安生,翌日上衙也精神不振,心不在焉。大半个白天过去,草草将公事了结,准备回府,却在大理寺的门厅上遇到一位不速之客。
  沈宴一眼看去,晏元昭一袭青蓝圆领袍,负手而立,静静阅览壁上记载的历代大理寺长官事迹。
  流年不利,三天两头地要和晏阎王打交道。
  沈宣认了这命,过去拱手道:“已是放衙的时辰,晏御史来本司有何事?”
  晏元昭转身,神情堪称和悦,“沈司直,两月前晏某帮你抓了证人李韬,你以过府小酌相酬,只可惜晏某当时无暇赴约。不知当时的酬谢,今日是否可以兑现?”
  沈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晏元昭不是说为公不为私,不要他酬谢吗?现在竟然改口了。
  而且此人如此坦荡地提出来,难道忘了不久前,他怒气冲冲地来到沈府,莫名把阿棠惹哭了的事情吗?
  沈宣思量不定,脸上风云变幻。
  晏元昭很有耐心,清风朗月地站着,等他答复。
  上次他一时气急,又是要与沈宜棠断绝来往,才不邀自至地到了沈府。今时不同往日,当然要讲些礼数。然而时间不充裕,他能讲的礼数,也就这么多了。
  沈宣道:“晏御史出手相助,合该要谢。只是今日匆忙,寒舍鄙陋,怕招待不周,不如在下请晏御史去酒楼一品佳肴美馔,聊表谢意。”
  他估计晏元昭是有话要和他说。说就说吧,别把煞气带他家里。
  却听晏元昭道:“晏某不嫌贵府鄙陋,无需饭菜,粗茶招待即可。沈司直,一起走吧。”
  沈宣无法再拒,只得一同出了衙门。
  沈执柔清廉,有时往来衙门家宅,不骑马坐车,而是骑驴。沈宣也有样学样,除去上回带沈宜棠来听审坐了马车,平日皆用一匹驴子代步。
  晏元昭看了眼沈宣的青灰毛驴,没说什么,跨上红栗马与驴子并肩而行。
  一马一驴进了沈府。
  晏元昭说是只需粗茶,沈宣却不敢怠慢,吩咐厨房准备酒馔。
  晏元昭再三谢绝,沈宣才没有坚持,只呈了些点心上来。不过他眼瞅着,晏元昭什么都没吃,连茶水都没怎么动。
  晏元昭坐于案前,眉眼和舒,腰背端直,优雅与松弛结合得恰到好处。他平素都穿深色官袍,今日身上色彩清亮素净,那股令人凛然生畏的气质褪了大半,显露出世家郎君的清贵与底蕴。
  这是晏元昭行走官场时甚少示人的那一面。
  沈宣与他对视,第一次深刻理解了蓬荜生辉四个字。平平无奇的沈家正堂,因着他而沾了不少贵气。
  晏元昭迎着沈宣的目光,开口了。
  “沈司直,晏某也不想兜圈子,此番前来,是有一事要与司直商量。”
  “晏御史请讲。”
  沈宣实在好奇,晏元昭对他“和颜悦色”,是为了什么。
  “在下心慕令妹,想求娶她为妻,与沈府结秦晋之好。”晏元昭缓声道。
  沈宣大惊,“您再说一遍?”
  晏元昭遂重复一遍。
  沈宣反复确认,“您说的是今年三月初来府,在族中行五的妹妹宜棠?”
  晏元昭反问,“沈司直难道还有别的未出嫁的妹妹?”
  “可晏御史前阵子刚来过府里找在下妹妹,她还因此伤心哭泣,怎么这又突然开口求娶?”
  晏元昭眼睫一垂。
  她当时哭了?
  沈宣看晏元昭的神情,猜测道:“难不成当时是场误会?”
  “不是误会。”晏元昭道,“那件事与我现在的求娶,并不矛盾。”
  沈宣一梗,“晏御史与宜棠,是情投意合吗?”
  晏元昭点点头。
  沈宣不太相信,“晏御史身份贵重,人中龙凤,宜棠只是沈家娇养的小女儿,相貌才学并不出众,您与她也没见过几回,为何属意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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