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秋明讷讷,“我没注意。可她这么做,图什么啊?”
  晏元昭不理他,对白羽道:“找人缝一条差不多的,再送过去。”
  秋明和白羽相继出去。
  过了一会儿,秋明又被晏元昭叫进来。
  “主子?”他疑惑道。
  晏元昭提笔写字,笔杆从上移到下,再从下移到上,秋明方听见他慢慢开口。
  “她怎么样?”
  秋明平素常脑袋缺根筋,这时罕见会意,实话道:“沈娘子两只眼睛都哭肿了,和桃儿似的,说话也没以前那样活泼了。”
  晏元昭执笔的手停在半空,一滴墨凝在狼毫尖,欲落不落。
  半晌,他道:“知道了,出去吧。”
  ……
  秋明再次来访前,沈宜棠果真酝酿出一个计划。
  她去寻沈宴,叫他月末寻个踏青的由头,把她捎上出府。宋蓁这会儿对她疑虑重重,担心她惹麻烦,不会放她单独出去,她只能求助沈宴。
  沈宴翘着二郎腿当大爷,“我凭什么帮你?谁知道你成天瞎折腾在干些什么勾当。”
  沈宜棠耐心解释,“不是见不得人的勾当,是履行你我之间的约定,努力把我嫁出去。顺利的话,晏元昭很快就是你姐夫了。”
  沈宴风闻晏元昭来府找过她,这回没再把她的话当成天方夜谭,但仍然不情不愿,要她给他点好处。
  宋蓁管的严,他手头总是缺钱花。
  沈宜棠慷慨地给了他五十两银。
  沈宴见她如此爽快,疑道:“你不会是贪了我们家的钱,转手再给我吧?”
  沈宜棠嗤笑,“你们家钱要这么好贪,你还管我要?”
  沈府的值钱东西估计都锁在库房里,府墙修得这么低,也没贼来光顾,可谓是展现沈侍郎两袖清风的最好样板。
  沈宴想想也是,收下银票,答应在宋蓁面前帮她掩护,还不忘叮嘱她一句。
  “你钓男人可以,但是注意分寸啊,不能糟蹋沈家名声。”
  沈宜棠让他放心,“你阿姐我讲究谋略,不会乱来。”
  搞定沈宴,沈宜棠另命云岫准备绳索等物,两人一起参详落霞山的山形舆图。
  “云岫,你很关键。”沈宜棠道。
  “我没问题,但这个计划,你有把握吗?”云岫问。
  沈宜棠抬眼,“我说过,拿捏住一个人的弱点,就能为所欲为。你知道晏元昭的弱点是什么吗?”
  “是什么?”
  沈宜棠看着窗外清冷的月色,幽幽道:“他的弱点就是——他是个好人。”
  ......
  两晚过去,沈宜棠如愿等来秋明。
  她接过新缝制的小布鱼,干笑两声,“你家主子有心了,辛苦你。”
  秋明瞧着她那笑实在有些悲伤,他和白羽不清楚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私下都觉得惋惜,要是有沈娘子这种一团和气的人做他们夫人,该多好啊,有声有色的,主子每回见完她,脸都板得不那么硬了。
  “秋明,帮我一个忙好不好?”沈宜棠柔声道。
  “您说!”秋明立马应道。
  “帮我给你主子带句话,三天后是月末,我还会应前约去听山居,我会一直在那里等他来。”沈宜棠坚定道。
  第24章 苦肉计不成功,便成仁。
  四月三十这日是个好天。
  碧空澄澈如琉璃,落霞山绿意葱茏,早开的榴花缀在绿枝上,花气散入晴风,满山生香。
  沈宜棠跳下沈宴的马车,站在山脚下,心境不无萧条悲壮。
  秋明帮她传过话,次日又来一趟,为难道:“主子说您爱等便等,反正他是绝对不会去山里见您的。”
  沈宜棠并不意外,回复秋明,“不管他怎样说,我一定会在听山居等他,见不到他,我不会走。”
  她的计划,还是要派上用场了。
  “喂!”沈宴在马上大声叫她,打断了沈宜棠的思绪。
  “你自己想办法回来,我酉时在嘉业坊门口等你,过时不候,你要是错过了就自己进府吧。”
  沈宜棠摆摆手,“知道了,你玩儿去吧,但别去赌坊花楼那种地方啊。”
  “谁家好人去那种地方。”沈宴嘟囔道,他看了看高耸如云的山峰,“你,你爬山小心点。”
  他是弄不明钓男人怎么钓到山里来了。
  沈宴的车马走后,沈宜棠与云岫沿着主峰石阶先到凝翠苑,再循上回的山路转向东峰。
  山外日光暄暖,山间仍是阴晴参半,飘转的云雾给翠色的山林蒙上一层薄纱,识路并不容易。
  “就这里吧。”行约半个时辰,沈宜棠停住步子,脚踩松脆的断枝,倚着山壁下望。
  此地是高逾百尺的山崖,崖壁被旁逸斜出的葱绿树枝覆盖大半,山雾笼罩,一眼望不见底。
  云岫掏出备好的剑麻绳,一端系在山壁粗壮的老树根上,另一端先在沈宜棠腰间牢牢打了个结,再缠在她臂上,使她刚好能抓绳借力。
  沈宜棠反复确认绳索足够结实,查问云岫,“我们在前往听山居的路上,我为了躲避一条突然窜出来的赤色蛇,不幸跌落山崖,卡在半山腰,然后你该怎么做?”
  云岫面无表情,背书一般,“我先照着舆图找到听山居的位置,进去找到晏元昭的手下,和他一同来找你。然而崖太高,树太多,我们找不到你掉落的确切位置,于是便到公主府请晏元昭带人手来救你。如果听山居里没有人,那我直接下山,去求公主府的门房见侍卫秋明或者白羽,再通过他们求晏元昭救你。总之,关键是让晏元昭知道你遇险并来救你。”
  沈宜棠的计划不复杂,平平无奇一出苦肉计,意图骗晏元昭心软。
  上次晏元昭所走的路虽是野径,但往来多次,早将杂草乱石清除干净,毫无险处。她因而特意偏离路线,装作迷路的样子,寻到了一处峭崖。
  晏大人做事妥帖,她才见他一两面的时候,他就习惯派护卫送她到家。这回他虽生她气,但不一定放心她自己待在山里,十有八九还会遣人来,这就方便她与他通消息。
  倘他知道她安危不保,他会袖手旁观吗?
  沈宜棠赌他不会。
  不成功,便成仁。
  若此计不行,她明日就卷铺盖跑路。这沈家娘子,谁爱做谁做。
  她点点头,叮嘱道:“云岫姐,你去寻人的时候可别这副样子啊,要装得惊慌失措,手忙脚乱。”
  云岫木着脸应下。
  沈宜棠俯瞰山崖,选了多树崎岖的一处,深吸一口气,面壁攀绳而下。
  山崖颇陡,幸而岩壁粗糙不平,有着脚的地方,她小心翼翼踩着岩石间的间隙与盘虬的树杈,一点点放绳下移。
  下面即是令人脚软目眩的深渊,沈宜棠丝毫不敢看,仗着薄薄的功夫底子,爬下了两丈来高。
  “可以了,不要再向下了!”云岫高声道。
  现在还算是安全范围,她能飞下救她,再往下,就危险了。
  沈宜棠不听,继续下挪。
  这个高度,手无寸劲儿的普通人缚上绳,勉强也能到此位置,她要做到足够逼真危险,不给晏元昭怀疑她故意为之的分毫余地。
  云岫又喊了三回,沈宜棠都恍如未闻。
  云岫眼睁睁看着沈宜棠的身形越来越小,直至几乎完全消失,只露出掩映在枝叶藤蔓里的一抹绛紫衣角。
  沈宜棠为便于攀山,穿了雪青色的翻领窄袖胡服,袍下开衩,足蹬硬底靴,把自己护得牢实。
  她下到约六丈高的地方,终于觉得差不多了,找到一棵够粗的树干,翻身坐上去,又惊喜地看到树后有一半人高的山洞。她钻进山洞,撕下一截衣袂,系在树上,冲崖顶的云岫比了个手势,随后割断了绳子。
  云岫看见衣角旁隐约举起的手,松了口气。她收回绳,牢牢记住位置,几个纵跃,消失在了茫茫山林里。
  上午巳时的听山居静悄悄的,门前溪水寂寞地流淌,檐下的风铃一动
  不动。时候尚早,云岫匿在左近,等着人来。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风铃几串脆响,打破听山居的宁静。
  白羽带着两个小厮,携食盒与背囊,穿过竹林,启钥开门。
  上个月打发走齐叔,晏元昭一直没再派人来守宅。今晨,白羽突然接到郎君吩咐,命他带人来洒扫除尘。
  白羽心知肚明,听山居空置一个月了,早不扫晚不扫,偏偏要他今日来扫,可不是为的沈娘子么?
  怕她真傻乎乎地在门外枯等,遣他去为沈娘子开个门,奉盏茶,照应着点儿。
  几人跨过门槛,但见房里日光明净,尘埃不至,一切如昨。白羽指挥小厮温灶煮水,启窗通风,正忙活着,门外传来动静。
  白羽打开门,探出头。
  一条人影从房后跌跌撞撞跑进他视线,是沈娘子新换的丫鬟云岫。
  白羽正要问她沈娘子在哪,便见云岫喘着粗气,焦急地对他道,“谢天谢地,这里有人,我家娘子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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