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混账东西!你们带启灵去哪里玩了?!”郑守真怒喝一声,吓得两个小厮扑通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地面,不敢抬头。
  “回、回老爷…”其中一个小厮战战兢兢地答道,“小少爷下午非要去州桥玩耍,小的们拦不住,只好跟着去了。少爷买了些吃食,玩了一会儿就回来了,路上也没见什么异常。”
  郑郑守真一听,更是怒不可遏,猛地一拍桌子:“州桥?!你让我儿小小一人走了来回六七里路,他如何受得了!”他越想越气,指着两人骂道,“要你们有何用!定是累极了又吹到风了!风邪入体,这才烧成这样!”
  他虽是外科医师,擅长治疗跌打损伤,摸骨正位,可这发热病症却属于内科范畴,他实在不擅长。眼见儿子烧得越来越厉害,他心急如焚,厉声喝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请庞医师!”
  随从不敢耽搁,连忙取了家里的信物,急匆匆往城东赶去。庞医师师从儿科名医钱乙,医术精湛,尤其擅长小儿病症,眼下只能指望他了。
  郑守真骂完小厮后,阴沉着脸走进内室。只见夫人正坐在雕花拔步床的床头,手里攥着帕子不住地抹眼泪,床上躺着的正是烧得通红的启灵。
  他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你在家为何不看着点启灵?让他整日在外疯玩,这下可好,染了风寒回来。”
  郑夫人闻言抬头,一双眼哭得通红:“你都管不了你儿子,还指望我一后宅妇人吗?”她攥着帕子控诉道:“这时候知道怪我了,你怎么不早点给他启蒙读书?他都六岁了。早日读书也能早日明事理,何至于这般玩心不改!”
  郑守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何尝不知夫人说得在理,只是每每想起自己幼时被父亲逼着背《黄帝内经》的日子,那些晦涩难懂的医书字句,至今想起来都觉得头皮发麻。他踱只是想让启灵的童年轻松些。自家的产业,足够他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话虽如此,他心里也明白,郑家世代行医,这医馆终究是要传给儿子的。若连最基本的医理都不懂,将来如何继承家业?
  良久,郑守真终于下定决心:“待这次启灵病好,我就安排他启蒙。”
  大长公主府内,金丝楠木雕花的窗棂半开,大长公主斜倚在榻上,神色慵懒。
  这时,一位身着靛青色褙子的嬷嬷轻步走进内室,低眉顺眼地行了一礼,恭敬道:“公主,老奴派人查访多日,至今仍未有那卖镜之人的下落。”
  大长公主闻言,微微蹙眉,轻叹一声:“唉!那镜子实在精巧,我还想着再买两个,送给我那侄媳妇呢。”她语气略带遗憾:“这般稀罕物件,竟寻不到出处,倒是可惜了。”
  嬷嬷见状,连忙宽慰道:“公主莫急,老奴已命人继续打探,若有消息,定第一时间回禀。”
  大长公主摆了摆手,懒懒道:“罢了,既然寻不到,也不必强求。”
  嬷嬷连忙应声:“是。”
  蒲老太太经过半个月的的盯梢后,终于确认小寡妇一家逃走了。
  为何确定是逃走?这再明显不过了。
  她打听过了,没有一家邻居看见她们一家搬家离开。
  定是趁着夜深人静,偷偷摸摸地搬了家。而且她的儿子也不在街上卖米花的了。想到这里,她气得浑身发抖,这分明是做贼心虚!
  蒲老太太一连找了半个月没找到,这才罢休,这汴京城内外一两百万人,找个人宛如大海捞针一般,谈何容易。
  第97章 药到病除
  暮色四合,郑府内灯火通明。郑启灵的房间内,烛火摇曳,映照出郑夫人苍白的面容。她坐在床沿,目光片刻不离床上那张烧得通红的小脸。
  “老爷,庞医师怎么还不来?”郑夫人真真的度秒如年。
  郑守真背着手在屋内来回踱步,他眉头紧锁,此刻脸上也满是焦虑。
  “莫不是庞医师出外诊去了?”话音未落,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来了来了!庞医师到了!”小厮气喘吁吁地掀开帘子,身后跟着一位中年医师,肩上挎着药箱。
  庞医师和郑守真二人草草行了个礼,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前。他翻开启灵的眼皮看了看,又搭上他手腕,指腹下的脉搏快得惊人。“烧得不轻啊。”他沉声道,从药箱中取出笔墨,挥毫写下药方。
  庞医师捋了捋胡须:“令郎这是急热入里,若不及时发散,恐生变症。”他将药方递给候在一旁的管家:“速去煎药,三碗水煎成一碗,要快!”
  药房里,两个小厮手忙脚乱地生火煎药。砂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苦涩的药香弥漫开来。
  半个时辰后,药终于煎好。郑夫人亲自端着青瓷碗回到房中,碗中黑褐色的药汁还冒着热气,郑守真接过来不住的搅和散热:“还不快去拿几个大碗过来。”这么热的汤药怎么能喝得下去。
  大碗拿来后,汤药在几个碗里这样倒腾了几遍后,很快就凉了。
  郑夫人轻轻唤道:“启灵,醒醒,把药喝了。”
  床上的小人儿皱了皱眉,他呼吸急促,嘴唇干裂得起了皮。郑老爷接过药碗,试着舀了一勺送到儿子嘴边,可启灵的牙关紧闭,药汁顺着嘴角流下,染脏了头下的枕巾。
  “这可如何是好!”郑老爷急得声音都变了调。
  庞医师见状,上前按住启灵的下巴:“高热至此,神志已昏,只能灌服了。”他从药箱取出一支细长的银匙:“郑兄,你扶住令郎的头。”
  郑守真双手捧起儿子的脸,那滚烫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让他心如刀绞。庞医师捏住启灵的鼻子,趁他张嘴呼吸的瞬间,将银匙探入喉间灌入药汁。
  “咳咳、呕—”启灵突然挣扎起来,身子一歪,刚灌下去的药混着胃液全吐在了床边地上和枕边。
  他微微睁开眼,水雾朦胧中看见母亲含泪的脸,虚弱地喊了声“娘”,便又昏睡过去。
  郑夫人收拾着儿子枕边的污秽,急道:“我的儿啊!这药吃不进去可怎么办?”
  庞医师眉头紧锁,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布包,展开来是一排寒光闪闪的银针:“莫慌。”他选了一根三寸长的细针,在烛火上燎了燎,手法娴熟地刺入启灵的人中穴。
  银针轻颤,启灵的眼皮动了动,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庞医师又接连在阳白、地仓等穴位下针,动作如行云流水,每一针都精准无比。
  随着银针颤动,启灵的呼吸平稳了些。
  郑守真此刻哪还有在外人面前那威严名师模样。他蹲在床前,捧着药碗,声音轻柔:“启灵,乖,咱把药喝了啊,喝了就不难受了。”
  启灵虚弱地睁开眼,就着父亲的手喝了几口。苦涩的药汁刚入口,他的小脸就皱成了一团。这药实在太苦了,苦得他舌根发麻。
  他强忍着咽下几口,可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哇”的一声,刚喝下的药全吐了出来,溅在郑守真的衣袍上。
  启灵看着父亲被弄脏的衣服,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对不起爹爹,我、我实在是没忍住。”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和自责。
  郑老爷却顾不上自己的衣裳,连忙用袖子给儿子擦嘴:“没事没事,爹不怪你。”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咱们慢慢来,啊?”
  郑夫人此刻站都站不稳,坐在床尾只顾着哭泣。
  庞医师的另外一位本该在家的药童急匆匆地进了屋来,额头上还挂着汗珠,显然是跑着过来的。他朝郑老爷行了一礼,语气焦急道:“老爷,城西关老爷家的小儿也病得不轻,催着请您过去看看!”
  庞医师闻言,为难地看了看郑老爷,无奈道:“郑兄,你试试少许少许地喂,让令郎慢慢适应。我先去城西一趟,那边也是急症,耽搁不得。”
  郑守真虽然心急如焚,但也知道庞医师的难处,毕竟都是汴京城里的大夫,平日里也常有往来,彼此都明白行医不易。他勉强点头道:“好,好!庞兄先去,这边我再想办法。”
  庞医师拱手告辞,药童紧随其后,三人匆匆离去。郑老爷站在门口,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心中愈发沉重。
  回到屋内,郑老爷立刻吩咐小厮:“再多熬两锅药备用,快!”小厮应声而去,屋内只剩下郑守真和郑夫人,以及昏睡不醒的启灵。
  郑夫人坐在床边,手里捏着小调羹,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药,轻轻送到启灵唇边。启灵喝下药后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反胃,他知道生病了就得喝药。
  郑夫人心中一喜,低声道:“启灵,乖,再喝一点啊。”
  一勺、两勺药汁缓缓喂下,郑夫人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儿子。启灵虽然依旧昏昏沉沉,但总算没有吐出来。
  “老爷,儿子能喝下去了!”郑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郑老爷点点头,稍稍松了口气,然而,还没等他放下心来,启灵突然身子一颤,“哇”的一声,刚刚喝下的小半碗药全吐了出来,紧接着,他的脸颊又泛起不正常的潮红,额头滚烫,呼吸急促,甚至开始断断续续地咳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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