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萧郴在坐枯坐许久,但见秋蘅一派视而不见的模样,心中滋味也甚是不好。
  “蘅娘,我知晓你不喜欢王府的生活,我原本打算待此间事了,我就以黄狸奴的身份带你离开都城。便如我先时所言那般,择一处定居,过着你最喜欢的寻常日子。”
  “只是后来三公主借路泠月之手布了一局棋。那局棋,叫太后觅得了机会,她不想我早早抽离,所以才有了后头赐婚一事。”
  “我猜到了。”秋蘅回得很是平淡,“我还猜到你接下来会与我说,你不告诉我你的身份,不告诉我你的打算,是为了保护我,是不想叫我牵涉太深。”
  “朝中诸事弯弯绕绕太多,不是我能碰得了的。我一个无权无势也无财力的女子,除了一点小聪明外,并没有别的。”
  “世子可以不必解释了,这些我都知道。”
  秋蘅的语调过于平淡,平淡到叫他害怕。
  他倒宁愿秋蘅在他的饭食中下了药,他宁愿秋蘅摔瓶砸盏来闹腾,只要她能将自己的怒气发出来,那一切都还有转机。
  可眼下她却仿若事不关己,不怒不悲,安静得叫人觉着可怕。
  “蘅娘,我知我自以为是,你若有气便只管发作出来,莫要将一切都压在心底。”
  “世子多虑了,妾没有生气。”秋蘅手上动作不停,“妾会当好一个世子妃,待宫中诸事已了,我会离开此处,还请世子莫要追究便是了。”
  “我会陪你一起离开,你放心,不会很久的。”
  “不必了。”秋蘅终是稍稍停了停,抬眸去瞧了萧郴,“诚如世子所言,太后不会放你离开的。世子与我不同,由始至终,我都是独身一人。”
  “世子有琏二郎君,有两位县主,我瞧得出来,他们都是真心待你的。”
  “或许世子可以抛下他们与我一道离开,世子也可以抛下宣王府的一切不要。但太后会放过他们吗?若是他们因你我而死,你我余生都会不安。”
  “世子,你有你的责任,我也有我的自私。我这十几年来,一直都在努力为旁人而活,现如今,我只想自私一回,只替自己而活。”
  秋蘅所言无错。
  若他尚未与秋蘅成婚,他还可以假死之后以黄狸奴的身份将秋蘅带走,带她远离是非。
  可现如今,他们二人都已叫太后的人盯上了。
  太后不会许他离开,更不会允秋蘅离开。
  太后独身一人在宫中经历了几十载,她有得是手段叫他们屈服,而他若要带秋蘅离开,那必得给太后一个更好的筹码才是。
  她那一双秋水眼眸中并无半点波澜,萧郴明白,她既主意已定,便无从更改。
  既她想走,想要自私快活一回,他又为何要拦。
  他是可以将秋蘅囚在身侧,他可以叫秋蘅此生都无法走出琼芳小筑半步,可若那样,秋蘅必不会原谅他。
  待一个人好并非是送他些金银物什便是好了,他想待她好,那必得给她,她所想要的。
  “好,我答应你。”
  萧琏的手脚较谢璨那处快了不知几何,不过两日,萧琏便已将事办妥。他至琼芳小筑时与萧郴互聊了些家常闲事,便先一步告辞。
  秋蘅并未直接离开,只是又在院内坐了盏茶工夫,这才说要往听竹院里习绣去。待她入得听竹院中,玲珑便来报,言说萧琏入内已然等了许久。
  “嫂嫂猜想不错,那日来宣王府的人非是谢烁,但月荷别院里也确实多了些逆王余孽。月荷别院那处通往天禄司的暗道我已寻到,且也留了线索与谢烁,想来他应当发现了。”
  “按嫂嫂所言,我将司正的天禄司衣物摆出来,且只留了一套。”
  萧琏说罢这话,但见秋蘅静坐无言,问道:“接下来的事,嫂嫂可有打算好?”
  “天禄司之事我不晓谢烁能探得多少去,但他若当真穿戴上,入了天禄司,应当会觉得这是一条通天捷径吧?”
  萧琏点头,回道:“自然,天禄司中藏着诸多文武百官私隐,且许多地方唯有司正才可入内。”
  “那便好,之后就请二郎君一切如常便是。余下之事,会有旁人来替我们做的。”
  萧琏颔首应了,又道:“嫂嫂是指——太后?”
  “自然。”依着秋蘅的计划,这等事瞒不了太后多久,至多两三日,想来宫中便会收到消息。只要谢烁入局,太后正好捡个现成的。
  “能入天禄司之人,哪个身上是没点本事在的?若然有个外人要假扮司正,底下人会分辨不出吗?更何况,先时已闹出天禄司未得圣命擅入王府搜捕一事,宫中岂能放任自流?”
  萧琏起身又与秋蘅行了一礼,道:“嫂嫂聪慧,如嫂嫂这般人物,可堪谋士一职。”
  “我也知道,我可以算计筹谋。”秋蘅抬手理了理自己的衣摆,道:“可我却很是厌恶。”
  “何其讽刺,我最厌恶之事,却是我所擅长的。我这十几年来,都是学这些活过来的。”
  屋内寂静一片,清风卷起荷香送入屋内,萧琏便好似那一叶叶无声荷叶一般,只能静静叫这清风拍打,却无法给予半分回应。
  萧琏不再言说其它,只起身行了一礼,这便退走离开。
  一切皆如秋蘅所料,几日后,忠勇侯府便叫禁卫军围府,金放统领亲自将谢知言锁拿,谢氏余下诸人亦叫下狱。
  “朕还奇怪,这天禄司行事愈发不顶用,原来都是成了谢家的私兵了?”明帝瞧着堆在御案前的一应折子,怒道:“谢知言呀谢知言,可真是长本事了。”
  金统领于殿阁中立得笔直,恭敬道:“陛下,臣还在谢府别院处抓了几名行迹可疑之辈,盘问之后才知晓,原是逆王余孽。”
  明帝怒气上头,抬手便将御案上的一应折子扫落。“好个谢知言,原来当年他首告逆王举事不单是为了保全谢家,更是为了接掌逆王的势力!”
  金统领瞧着时机已至,开口问道:“陛下,谢氏一族,谢三姑娘嫁与宣王世子为妃,状元郎又成了驸马,他们二人臣暂未锁拿。不知,是否也要一并下狱?”
  第168章 交换“只是,郴儿怕是舍不得那谢蘅。……
  “自然!一并下狱!谁知道谢知言是不是故意搓合来染指朕的江山!”
  “属下领命。”
  因事涉天禄司,此案一应锁拿之事皆由禁军处置。
  金放领着圣旨来到宣王府时,秋蘅丝毫没有慌张,待听完旨意,便要与金统领离开,倒是萧郴将她扯住,不肯让步分毫。
  金统领右手按至腰间配刀之上,道:“世子,这是今上口谕,世子难不成想要抗旨不成?”
  “金统领,她已然嫁我为妻,即便是赤族之罪,出嫁之女亦不在株连之内。”萧郴将秋蘅的手腕死死攥住,纵使秋蘅抬手挣扎,他仍不肯松开半分。
  “世子,我只是奉旨而行,世子若对此有所疑惑,还请另行入宫请旨。”金统领将话说罢,两侧兵士便要上前将秋蘅捉拿。
  “我看谁敢!”萧郴将她护在身后,如此不管不顾模样,哪里还有先前的半分老成之态。
  秋蘅怕他与禁军起了冲突不好收场,忙去扯了他的衣衫,软着声道:“世子莫要如此。”
  秋蘅说罢这话,又看向金统领,道:“世子担忧妾的安危,可否请统领稍候一二,我与世子分说几句。”
  金统领并不阻拦,只一抬手,两侧禁卫军自退开几步。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她试着挣扎了一下,又道:“你弄疼我了。”
  “你知道你要去的地方是哪里吗,你以为刑部牢狱是小儿过家家?我会入宫去求见陛下,谢家之事再如何也不会牵扯到你一个出嫁之女。”
  秋蘅怕他冲动,踮起脚尖便攀上他的脖颈。“狸奴,你信我,我知道我在干什么。”秋蘅一壁说,一壁将目光投至萧琏那处。
  她伸出手指指了指萧郴的脖颈,萧琏忽明白过来,当即点了点头。
  秋蘅眼瞧着萧琏已然明白,这才松开手。“哪都别去,好好待在府中。”
  “不行!你等我,我现在就入宫去寻太后讨恩旨。我……”他话未毕,萧琏已然出手将其打晕。
  秋蘅撑着他的身子,瞧着萧琏将他接过去,这才道:“二郎君,听竹院我的妆奁底下压了一封手书,有劳二郎君回头取了交给世子。”
  “辛苦二郎君守着世子,多加宽慰。”
  秋蘅将话说罢,便在禁卫军的包围之中去往了刑部。
  刑部大牢之中散发着一阵仿若枯槁般的气息,此等气息借着暑气熏蒸之时,将整个牢房填得满满当当。
  秋蘅才方踏入一步,便叫此等气息熏得腹中一阵不适。身后的狱卒才不会管她是世子妃抑或是王妃,入到牢狱,都得按着规矩来。
  狱卒见她止了步子,对着她便是一阵推搡,叫她不可耽搁半分。
  待秋蘅被推进牢房之内,原本安静的谢家人顿时又哭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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