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差役掂了掂那袋子的份量,笑着说客气,便冲着余下之人递了眼色,各自散开了。
路夫人瞧见秋蘅,早已泪眼婆娑:“蘅儿,你可一定要救救母亲,崖州那等瘴湿之地,怎能住人呢?”
“路夫人,当日我离开路家时,你赠我一只镯子,如今我物归原主。”秋蘅如是说着,将那只镯子塞到了她的手中。“我在路家十四载,所费路家的银钱,我已经折成现银,嘱了镖局送去崖州。”
“列位到了崖州,林家镖局的人便会将银钱送到你们手中。”
路老夫人听了秋蘅此语,问道:“你,你这是要与咱们家撇清干系不成?”
“我与路家,有何干系?”秋蘅扫了众人一眼,道:“老夫人当年如何对我的,秋蘅永世不敢忘。”
路老夫人一时语塞,一旁路夫人连忙上前圆场:“蘅儿,老夫人先时确实委屈了蘅儿,可母亲待你终是不错的。”
“是吗?”秋蘅的话语间不带半分情愫,只冷冷地望了她一眼,道:“自我知晓自己非路家血脉之时,我就费尽心思想要讨好你们。”
“我以为你是一个不擅后宅勾心之人,所以我甘心成为你的刀剑,想要护你周全,替你挡去纷争。”
“可最终呢?你为了不让自己的女儿当棋子来寻我,我能理解。无论她如何过分,她都是你的女儿,你要护她,这实属正常。”
“可你不该连我也算计了,一面佯装式微,一面算计府中众人,叫二房路湘顶上。”
路二夫人闻言,当即冲上前来撞了路夫人:“好你个何惠!这么些年,你竟都在扮猪吃老虎!是你毁了我的湘儿,你是害得她只能给一个老头子当妾!”
“可她好歹不用流放!”事已至此,何惠亦不想再装腔作势。
她稳住身形,又看向秋蘅,面上早已没有了方才的凄惨模样。“不愧是我自小调||教出来的,若没有当初那一场认亲,我又何至此等地步。”
“何雯,你自作聪明将这事挑破,叫这丫头寻了机会离开了路家,这才叫咱们满府沦落到此等地步!”
“何惠!若非你当年占尽上风,我又何必算计这一局!”
秋蘅静静地瞧着她们相互攀咬,直至差役前来都未停下争吵。她也不再多留,只与秋媮一道往城门处行去,再不转头去看。
“姐姐,我陪你回王府吧。”秋媮知她心中百感交加,又道:“或者,姐姐同我一道回八表须臾坐坐?”
“不必了,我想自己走走。”秋蘅直言拒绝,兀自朝前而行,并无目的,亦无方向,就在这市集之上一路朝前。
路过的嘈杂似乎与她并不相干,天际层云渐渐聚集,一层压过一层,眼瞧便要落雨。
两侧或是路人或是商贩,皆在漫天狂风中收拾一切急急归家。
秋蘅立在其中瞧着他们焦急的模样,每一个人都想在这场雨落下之前回到自己的家,可她,却不知晓自己应当何去何从。
她哪儿都不想去,哪儿都不是家。
疾雷殷殷而至,风过舞皱一道河水,秋蘅抬手去遮了遮因风卷来的灰尘,不过抬手之际,豆大雨点已然砸到她身上。
夏日衣衫单薄,不消片刻,已叫那一层丝绸华衣沾了雨水粘在身上勾勒出她的身形。
秋蘅抬手欲挡,却有一件衣裳盖到
她的头顶。
第161章 别院遭贼秋蘅的额头抵在他胸膛处,只……
她侧目去看,萧郴撑着伞与她立在一处。
他的面上依旧束着那条红巾子,手中一把青伞,便是如此静静立在一旁,不做催促,不行一步。
秋蘅将他盖在自己肩头的衣物稍做整理,“疾风骤雨,世子怎不回家?”
“我便是在寻我的家。”萧郴移了伞,将秋蘅拥至伞下。“你在何处,那处便是我的家。”
秋蘅抬眸瞧罢他一眼,随后又将头低垂几分,耳畔充斥着霖雨砸在青伞上的声音,一阵又一阵,好似昔年她在廊下坐听风雨之时。
一恍多年,竟叫她生出几缕感慨来。
肩头的衣物上留着他的苏合香气,此等香料盖住了自己所调的花香,似是在宣告他的霸道不许旁人拒绝一般。
可他却生生软着调来哄自己,说着看似寻常,却又能安抚她心中烦闷的话语。
秋蘅算不准萧郴的心思,只盯着足下一阵泥泞,她瞧着雨点落入泥水中荡起的褶皱,心底没由来得升起一阵惊恐。
好似原本长烛皆明的夜晚忽然叫人灭了烛光,冰凉透骨的惊恐如涟漪般一阵又一阵席卷而来,将她整个人紧密包裹,不叫她能逃出半步去。
萧郴瞧她未有移步,笑道:“幼时我十分厌恶落雨,总觉得这雨水沾在身上湿漉漉分外难受。无论春雨也罢,霖雨亦好,在我眼中不过就是湖水倒灌,凭白叫人心烦。”
秋蘅抬眸瞧着眼前的雨幕,随后接话道:“天地万物,各有缘法,这雨水若是落得适时,便是好的。不然,也不会有‘好雨知时节’一说。”
“蘅娘说得是。”话语间,萧郴已将青伞往秋蘅那侧又偏移了几分。“若是能只闻雨声,却也是个能叫人舒心的。”
秋蘅瞧见萧郴半个身子都叫雨水打湿了,这便抬手将那青伞又往萧郴那处移了移。“世子当心着凉。”
“无妨。”萧郴将青伞再次偏移,道:“蘅娘若是心疼我,我倒是有个法子可以解决眼下的窘迫。”
秋蘅眸中带了防备,随后心中略略忖了忖,试探道:“世子莫要与我说,是想背我回府。”
“我原是想叫蘅娘与我一道上车舆回去,但蘅娘既然提了,背你回府也不失一桩好事。”话毕,萧郴当即将青伞塞到秋蘅手中,随后便曲膝蹲了下去,俨然一派要叫秋蘅上去的模样。
秋蘅当即望向四周,虽是眼下无人,但她却心下羞怯,直催促道:“世子快些起身,妾与你说笑的,咱们乘车舆回去就是。”
“我易了主意,便是想背着蘅娘回府,你若不上来,我便不起来。”秋蘅瞧他似是打定了主意,只得欺身上前,叫他将自己背着站起身子来。
佳人在背,萧郴自是心满意足地站身来朝前行去。
他不曾开口相问如何回府,她也不曾开口指明方向,二人便是这般行走在这场夏日突如其来的霖雨之中。
萧郴背着秋蘅行了一个时辰才回到宣王府,王府大门开启之时,秋蘅便开始与萧郴指路,一面说着台阶几步,一面又瞩他当心些,俨然一派充作他耳目般。
待回到琼芳小筑,二人便分别各自沐浴更衣。
夜色渐起,秋蘅不叫亦浓亦浅在旁伺候,只独自取了巾子伴着窗外雨声细细绞发。
是夜,萧郴与秋蘅一道用罢饭食,萧郴照例说要去书房,秋蘅亦不拦着,只规矩地送他离开。
当夜,便有刺客犯禁惊动了巡夜兵士,外间纷杂声起,凭白叫秋蘅自睡梦中惊醒。她自坐起身来,瞧见身侧并无萧郴,耳畔又尽是些追喊声,心中莫名起了担忧。
既无困意,秋蘅便直接下了床榻,她执起一件屏风上的衣物随意套在身上,这便推开门行了出去。
她立在院中稍吹了阵夜风,这便往书房处行了几步,远远地,她便瞧见薛无方守在外头。屋内烛火不歇,似是尚未打算安寝。
未待秋蘅抬步行去,薛无方却似听到了什么,当即传身入了内。秋蘅疑心里内有事,又恐自己探了不当知的事,只得转身回了卧房躺下。
直至五更梆子声响,萧郴才回到卧房。
秋蘅侧着身朝里躺着装睡,不多时便觉着萧郴掀了被子躺下,而后,他便将秋蘅的身子掰过去,将她揽在怀中。
秋蘅的额头抵在他胸膛处,只觉鼻息间一股子血腥气息传来,叫她生出一番嫌弃来。幸而她此时有乌发为屏障,未叫萧郴觉出端倪来。
可萧郴却是有些不依不饶,抬手将她的发丝拔弄一番,随后便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她后背处轻轻拍打。
秋蘅怕一直不醒叫他发觉不妥之处,这便佯装初醒模样,抬手揉了眼,问道:“什么时辰了?”
“五更了。”
“哦。”秋蘅应了声,随口道:“世子何时的醒的,可是因为晚间太热的缘故?”她说罢这话,将原本搁在萧郴怀中的头颈仰起,随后与他分开些许距离,道:“世子该同我说的,我去软榻上歇了便是。”
“不是。”萧郴抬手复将她拥入怀中,“只是方才外头嘈杂声不止,叫我没了困意。时辰还早,蘅娘再与我睡上一觉便好了。”
既已遮掩过去,秋蘅自不会再多做聪明,只应声道了个好字,便再次将头往他胸膛处搁了,权当作一无所知,一切如旧。
只是这一觉,却未再叫秋蘅生出困意来,只与萧郴阖眼歇息罢了。
待到起身之时,亦浓与亦浅照例来叫起,秋蘅便如常与萧郴穿好衣裳后,再唤了她们入内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