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那厮没有答话,兀自从袖中摸出一个琉璃瓶来,随后倒了些药体出来一壁拨开秋蘅的手,一壁自替她上药。
  秋蘅知晓他怕是心中有怒,便也不与他逆着来,只乖乖受着,任他将药体抹在面上。
  “她这是下死手了。”那厮替秋蘅上罢药,道:“何必帮她呢?”
  “眼下可不是我帮她,是她自己帮自己了。”
  秋蘅承了那厮的照顾,心中稍稍掂量,道:“原本,我那日也打算叫谢老太太出手,只要她与我起了冲突,那便是可以由我捏着话柄了。”
  “只她终是老谋多算者,并不上套。好在有路家姑娘这一巴掌,
  如若不然,她也自救不了她自己。”
  那厮道:“你以为路家会肯放弃这场婚事吗?”
  “自是不会。”秋蘅回道:“依着我对路老夫人的了解,路月泠虽是不会嫁与谢焰了,但路家肯定是不会松口退婚,只怕是还想叫路湘嫁过来。”
  那厮道:“你猜得不错,路泠月打你一事,路家满府皆知。”
  “什么?”秋蘅忽然蛾眉紧蹙,道:“路宅上下使唤之人,全都知晓这事了?”
  那厮点头。
  “不对。”秋蘅自收回眼,“路老夫人素来最看中路家的脸面,今日这事她是绝不会叫院子之外的人知晓的,哪怕是要她杀了通个院子的使唤人,她都是要压下来的。”
  “她不将这消息压下来,定是为了将消息散到二房。她知晓这事多半不能善了,自己也无力将路泠月嫁至谢府,故而想让二房自己想法子,将路湘嫁过来。”
  “而二房必定不甘叫路湘来配谢焰,毕竟谢焰以借居丧之名拖了婚期,谢家两房人四个儿郎,除了谢焰,尚还有三个可与之匹配。”
  话至此处,秋蘅自是想到谢璨,毕竟先时路淮曾与路湘一并设计过他。
  “我明日就得寻阿璨过来,叫他万不可落了单去,以免叫路湘算计了去。”
  “路湘此人为达目的不折手段,从不会顾全大局,只要目的得逞便是。”
  秋蘅将谢璨名字唤出,方忆起先时自己在那厮跟前提及谢璨时吃的大亏,这便有些后怕,抬了眸去偷偷瞧着他。
  秋蘅怕他一时怒气正炽,已是准备立时与他差开距离,却见他双眸未见起伏,只静坐看着她。
  秋蘅心下不解,自问道:“大人不恼?”
  那厮瞧得她的模样,料到秋蘅还记着先时之事,这便回道:“先时是我的错,不该吓着蘅娘。”
  那厮陡然认错,倒叫秋蘅心中疑惑更甚,只因有着故旧之事,秋蘅自也不愿多提,怕是一时不慎又闹出声响来叫谢家人知了去。
  那厮瞧出秋蘅的不自在,便也不多言其它,只嘱了她多加休息,将那只琉璃药瓶留给秋蘅,这便自顾离去。
  那厮来去匆匆,可院中张氏秋兰却还是发觉了的。
  自初时她在秋蘅屋外瞧见过这身影后,她在二更左右便格外留意秋蘅屋内的动静,这些时日来,她已在秋蘅屋外多次瞧见了这个身影,自是心下大骇,夜未安枕。
  次一早,秋蘅就着人去将谢璨叫来,与他同说了路家行事,叫他仔细着点,莫要独自而处,免得叫路湘算计了去。
  谢璨自是明白个中紧要,当下言说心中有数,随后又关切地相问了秋蘅的伤处,两人在一处坐了些许,谢璨方离了疏雨斋。
  张秋兰寻着时机,便也借故离开疏雨斋自跟在谢璨身后,待她行出一段路,正欲唤住谢璨之时,却被人捂了嘴扯到院中假山之内。
  第97章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张秋兰会意,待到……
  张秋兰作势想要出手,却不料来人身手在她之上,不论她如何挣扎,都难从那人手中挣脱出来。
  “张娘子若是不吵闹,我自会放开你。”张秋兰闻是谢烁的声音,自是心下一惊,随即不再挣扎。谢烁见此,自也松开手后腿几步。
  假山之内很是昏暗,张秋兰道:“烁郎君这是何意?”
  “张娘子莫要急着发怒。”谢烁毫不在意,道:“原来,当日伤了谢焰又叫璨弟救了的娘子,是你呀?”
  张秋兰自觉如自己这等升斗小民断不会叫谢烁这样的贵人记挂于心,而她入府多日,与谢烁也常有照面,他却半点也没想起来。
  此时谢烁脱口一句,倒叫张秋兰心觉他在试探,这便道:“烁郎君所言,妾听不明白。”
  “张娘子还真是手段高明,不过再高明也逃不脱我的耳目。张娘子是禹南口音,我着人画了你的画像回禹南一打听,便知晓了。”
  “你离开侯府后,是璨弟时常给你银两接济,你还替他跑了一趟夏县,是也不是?”
  张秋兰不料谢烁已将自己摸个清楚,一时思不到可回之语,只得缄口不言。
  谢璨心系秋蘅,可入了禹南侯府之后,他便如同变了个人一般。
  谢烁先时不明,如今想来是他早就知晓秋蘅叫侯府中人赶离了夏县,这才一门心思扎根侯府,待日后有了人手再去将她寻回来。
  而这张氏秋兰这般受谢璨照拂,如今还巴巴地跟着谢璨一道从禹南来到了都城,若要说她对谢璨全无心思,谢烁也是不信的。
  一个女子先时在谢府里受了这般屈辱,此时竟还敢入府护卫府中姑娘,这是何其大的勇气?
  再者,这些时日谢烁也细细观察一二,只消谢璨来时,那张秋兰的目光多少都要在谢璨身上停留。
  思及此处,谢烁自也有了思量。
  “张娘子,你既替璨弟跑过一趟夏县,想必也知道,璨弟先时属意一位秋姓娘子吧?”
  谢烁所言不差,那时张秋兰替谢璨跑去夏县,左左右右仔细打听,如何能不知晓秋蘅其名。
  “那张娘子可知,夏县秋氏娘子便是今日侯府谢三姑娘,谢蘅。”
  “什么?”张秋兰惊诧出声,一时面上慌乱,丝毫未有隐藏。
  谢烁将此瞧得分明,随后又道:“谢蘅本名秋蘅,自幼长在青州,后去的夏县遇上了璨弟。因她对璨弟多有照抚,璨弟自将一颗真心摆在了她上。”
  “后来,我去夏县寻回璨弟,璨弟也是因她之故不肯归家。可你猜接下来如何?”
  “那秋蘅入内与璨弟交谈不过盏茶工夫,璨弟就应允归家,且愿将秋蘅留在夏县。”
  “纵知秋蘅与他已是姑侄名分,璨弟于她依旧情深不移。”
  “张娘子,璨弟日后必有前程,官民不婚。这点,想必张娘子心知肚明。”
  张秋兰不料谢璨知晓她的心思,一时羞愧难当,面上一阵红热,幸而身处假山之内,倒叫这未明的阴暗遮去了不少。
  “璨弟心系秋蘅,可她偏生就是璨弟的姑姑,如此名分之下,璨弟日后必定只能娶旁人为妻。”
  “但只要有秋蘅在旁,无论日后璨弟身侧之人是谁,都不能将她从璨弟心中拔除。”
  “张娘子不妨细想想,若无秋蘅在旁,以张娘子与璨弟的故旧情分,必定能在璨弟心中占去一席之位。”
  “可若她秋蘅与璨弟日日相见,张娘子觉得,自己可有与秋蘅相较之处?”
  谢烁见张秋兰面色愈来愈差,料她心智定已移动,这便也不再多言,只叫张秋兰再好生想想,这便兀自离去。
  张秋兰叫谢烁这番话闹得心乱如麻,再无心思与谢璨言说昨夜之事,只回了疏雨斋去守在秋蘅身侧。
  如谢璨所言,张秋兰无一处可与秋蘅相较。
  她无秋蘅的美貌,无秋蘅的学识,秋蘅所会的一切,张秋兰全都不会。
  唯一会的,大致也只有厨下之事。
  只可惜,张秋兰的厨艺很是一般,只能做出果腹之物,却做不得佳肴美馔。
  张秋兰心中苦闷,却也不敢在秋蘅跟前露了出来,免得叫她猜到自己的心思。
  昨日路泠月打了那一巴掌,路夫人早早禀明了路老夫人,今日一早就叫人抬上礼箱登了侯府大门来赔罪。
  因是路家只路夫人一人登门,谢侯自也不去相见,只叫人引了她去寻
  秋蘅。
  秋蘅知她定是为路泠月之事前来,待到路夫人入内,才叫满屋伺候之人都退了出去。
  “她怎能下这么重的手,你的脸上还是有些肿。”路夫人一壁说一壁哭,抽了绢帕便去抹了眼泪。
  秋蘅道:“母亲宽心,我无碍的。路姑娘这一巴掌,也算是救了她自己。”
  秋蘅朝窗外看了看,又将声音压低几分,道:“路姑娘这巴掌,算是将谢、路两家的婚事断送了。”
  “谢侯知晓后发了好大的怒,断是不会叫谢家人再去迎路姑娘入府的。”
  “母亲,虽此事上于路姑娘名声有碍,但总好过将她余生都断送在谢焰这个浪子身上的要好。”
  “母亲回路府之时也切莫做出展颜的样子,只言说路姑娘下手极重,谢侯动了怒,如此就能将你从中择出来了。”
  路夫人听罢执了帕子拭泪,口中直言委屈了秋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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