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中午光线明亮,寻笛的瞳孔是浅棕色,像琥珀糖和蜂蜜的光泽,光线下显得格外纯真善良:“我煮可久啦,尝尝嘛。”
  他弯了弯眼睛,嗓音依旧带着撒娇似的黏乎:“吃点东西再吃止痛药,不然肠胃不舒服的......”
  陈寒远沉默盯着他。
  寻笛又用手指去挠他的膝盖,力气小小的,像小猫在挠,摇头晃脑,嘴里叽里咕噜:“聪明的小狗什么也不会多问,等主人想说我再听......汪汪汪?”
  果然,陈寒远被他逗笑了。
  寻笛察觉指腹下紧绷的腿部肌肉变得松弛,也跟着笑了。
  从寻笛仰视着陈寒远的角度,陈寒远好看的眉眼终于走出那片阴影,再次变得温和而放松。
  他充满嘉许意味地抬手摸了摸寻笛的面颊。
  寻笛乖巧贴着他冰凉的掌心蹭,歪头问:“我是不是很乖?”
  “嗯。”陈寒远忍不住低头亲吻了下他的额头,嗓音嘶哑:“很乖,我很喜欢......”
  吃完粥又吃了两片止痛药,陈寒远再次趴着睡着。
  寻笛给他背上换完药,端着喝干净的粥碗走出去。
  不过他并不如陈寒远想象中的乖。走出房间,他去阳台锁了门,脸色变得阴沉,给吕皓打电话:“你在哪?我有话问你。”
  吕皓约他在一栋大楼里见面。
  等寻笛到那才发现,竟然就是他今早放弃的电影面试的地方。
  下午四点,走廊里光线明亮,还有在排队等待进去面试的演员。
  吕皓是故意的,就这样让寻笛在外面干等。
  寻笛沉默坐在面试演员长椅的最后排,用网络检索陈寒远的名字。
  想用名字检索到一个人的过往其实挺难的,但陈寒远在的公司却可以窥见很多蛛丝马迹。
  寻笛很快查到:辰豪电影的最大持股方是港城的陈氏集团。
  陈氏集团的掌权人太过于声名显赫,就算寻笛这样从不关注金融的年轻人都或多或少听过,最主要还是因为这个叫陈家豪的男人那些风流恶心事——投资眼光有多毒辣,私生活就有多肮脏。
  寻笛在看见陈家豪的名字那一刻,一种悚然的感觉爬上他的后背,像毒蛇突然蹿过......他从没想过,不久前在寻建国书房偶然听见、没放在心上的长辈闲话,最终会以这样的方式和他的人生有所交集。
  陈家豪,陈寒远......
  大伯带着嫌恶情绪的粗犷声音又在脑子里回响:
  “年轻的时候风流搞了个三级片女星,生了私生子又不想认,逼得那女星当众跳楼呐!”
  “......十八楼啊,一个活生生的年轻姑娘就像片落叶一样掉下来,又被笤帚轻飘飘一扫,陈家豪墓地都没给她买一块!”
  “听说现在又把私生子赶去管影视公司,心眼毒的,这么多年过去还记恨那女死前给他找难堪,故意整她儿子呢!作内个老孽......”
  寻笛眼眶湿润,喉咙里发涩。
  一想到陈寒远在这个故事里扮演的角色,寻笛就觉得喘不过气来。
  怎么会这样?
  他一直以为陈寒远生活得很好,生活优渥富足,在投资自己热爱的电影事业,永远看起来游刃有余......
  排队等候的紧张面试者里,寻笛躲在角落,对着墙壁,仰头,尽量不让自己的眼泪太明显。
  不知道等了多久,身边等待面试的人都走光了,才有人叫了寻笛的名字。
  寻笛站起身,浑身发麻,腿脚僵硬。走进房间,他以为只有吕皓一个人,没想到前方坐了一排人,每个人身前都有名牌。
  除了坐在最中间朝他微笑的导演吕皓,还有制片、副导演、选角导演、编剧......
  刺眼的聚光灯下,吕皓的微笑令寻笛感到恍惚。
  吕皓手上有只钢笔,被他用大拇指和食指捏着,两只手扭着亮黑色笔身转动。
  寻笛的不知所措和茫然仿佛在喂养他嘴角昂扬的毒蛇,以至于越扬越高。
  在不知情的人眼中,他的表情看起来是多么温和善良,笑着,语调轻松:“寻笛,你上午没来,我特意多给了你一次机会,怎么?台词还是没背好吗?”
  随着因为这句话而议论纷纷的其他面试评委,寻笛在荒唐和可笑的心情中彻底明白了吕皓的目的。
  让照顾了陈寒远一整晚、毫无准备、已经放弃面试的他——身败名裂。
  第29章
  寻笛抬头看了吕皓一眼,眼神中是幽暗的怒火。
  最开始的惶然后,寻笛没再浪费时间自我介绍,他也没有心情,直接说起了台词。
  刚开始几句台词他还是机械麻木的。
  很快,他进入状态。
  面试官的眼睛是他黑漆漆的摄像头,镜面、聚光灯、议论声、还有空旷的舞台,就是他的战场。
  寻笛要赢,想赢,绝不认输。
  ......
  长达五分钟的试镜表演,枯燥毫无逻辑的流畅台词,熟练的走位和表情技巧,寻笛的完整演绎让吕皓脸上轻松的笑意逐渐消散。
  面试评委席位上坐的其他导演时不时对视,眼底都流露出对这个专业能力过硬的年轻人的认真考量。
  表演结束,寻笛弯腰鞠躬,他没藏着掩着,而是直接说:“吕导,把我骗过来,现在可以单独跟我聊了吗?”
  其他导演略带吃惊看向吕皓。
  吕皓惊愕一瞬,很快又露出一个笑:“当然可以。”
  吕皓起身往外走去,寻笛跟上。
  他们走出面试房间明亮的灯光,一前一后走进尽头昏暗的走廊,窗外的天空逐渐阴沉,是黑夜即将到来。
  吕皓把寻笛带进一间像办公室的房间,转过身,脸上依然挂着笑。
  寻笛此刻终于意识到吕皓脸上的笑意为什么那么具有欺骗性,却让他不舒服,因为这样的笑容放在吕皓身上是违和的。
  那是陈寒远经常摆出的微表情,陈寒远这样笑时总让寻笛觉得温和,值得信赖,迷人。
  可同样的笑出现在吕皓这个年纪,出现在他属于青年人的面庞,不显得松弛,反而紧绷刻意。
  很装。
  如果现在的一切真是部电影,他们在电影的语言和走位里,吕皓就是阴魂不散的反派,挂着他那副装逼的反派笑容,居高临下,颐指气使:“你应该看出来了,我想要你离开陈寒远。”
  寻笛动了动突然特别痒的手指关节,面无表情,心里其实特别想拿拳头在他嘴角“蹭蹭”止痒。
  见寻笛一直不说话,吕皓脸上的笑意也散了。
  他因为寻笛表现出的冷漠和抗拒无奈摇头,从胸口的衬衫口袋里抽出一包烟,在办公桌前坐下,问寻笛:“抽吗?”
  寻笛没理他。
  吕皓嗤笑:“小朋友。”
  他拿烟盒在黑皮革桌面上敲,敲出一根烟,动作熟练架在食指和中指间。他的手指根部有一层厚厚的茧,像是扛摄像机扛出来的,但导演一般很少直接扛摄像机。
  沉默的房间里,只有金属打火机翻盖的声音。
  吕皓摩擦打火机的转轮,咔嚓一声过后,香烟的味道从他嘴角那一点猩红逸出,传到寻笛鼻子里,他嫌弃地皱眉。
  吕皓仰头长长吐了一口烟雾,而后懒散靠回椅背,眯起眼打量寻笛。
  良久的对视过后,他看着因为烟味而皱眉的寻笛,好奇:“你连烟都不抽,怎么受得了陈寒远那个老烟枪?”
  寻笛慢吞吞走近办公桌,随着他的靠近,站着的姿势让寻笛反而居高临下起来。
  寻笛仍是面无表情,在年轻人的面庞上,这样绷紧的下颌和眼神意味着直白的不爽:“因为陈寒远从不当我面抽,可能他比较讲素质。”
  吕皓夹烟的手指颤了下,沉默了会,开始用另一种目光打量寻笛,大概是发现寻笛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善良纯真,反而十分具有攻击性。
  吕皓问:“你知道我和陈寒远的关系吗?”
  寻笛不答反问:“你的微信头像是陈寒远吧?删掉。”
  吕皓一愣。
  寻笛又重复了一遍:“你们已经分手,把你偷拍的陈寒远删掉。”
  吕皓忍不住眯眼看他。他是个近视,今天没戴眼镜,眼底情绪从狭窄的眼仁中射出,呼吸和语速不自觉变快:“是他这么跟你说的?说我跟他......分手?”
  寻笛又不说话了,他从吕皓的反应中听出来了,这神经病压根就没和陈寒远谈过恋爱。
  吕皓随即笑了,但这个笑和之前的都不一样,是发自真心的,所以在他的脸上不再违和,反而显出一点年轻的、活人的气息。
  但很快这个笑意又消散,不知道神经病的脑子里在这短短瞬间转了些什么,他看寻笛的眼神逐渐变得纳闷,奇怪,然后是难以忍受,像在看紧闭房间里一直飞来飞去怎么也赶不走的苍蝇。
  吕皓垂下眼,用没拿烟的左手关节重重敲两下桌子,发出咚咚的声响,在寂静的室内动静很大:“我没什么耐心,你立刻离开陈寒远,作为交换,我可以把这部电影的男主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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