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花咏点了点头,非常乖巧地爬上床,伸着手臂又关掉了灯。
  盛少游回想花咏伸长手臂努力够灯时的样子,觉得他跟一个月前其实也没什么不一样,只是更瘦了,话也更少,秀致的脸白得惊人。
  但养胖一朵兰花,没什么难度,话少就多逗他说,不爱笑就给他多讲笑话。
  花咏的笑点很低,从前,盛少游偶尔给他讲笑话,他听完会笑得喘不过气,弯着月牙一样的眼睛,笑到浑身打颤。
  “有这么好笑吗?”
  “嗯,盛先生认真说笑话的样子,太可爱了。”
  盛少游有很多逗笑他的经验,不过隔了短短一个月,这些经验未必失灵。况且,盛少游学了那么多谈判沟通的技巧,逗一个过分沉默的omega说话而已,一点都不难。
  这么想着,他突然变得安心,闭着眼在幽幽的兰花香气里,慢慢地入了睡。
  第二天一早,盛少游给花咏重新买了手机,办了卡。
  拿到手机后不久,花咏给盛少游发了这一个月以来的第一条微信。
  在他失踪的日子里,盛少游每天都会给他发消息。
  之前有来有往的聊天记录被单方面的狂轰滥炸覆盖,长长的绿色文字条,条条石沉大海,每一次翻看,盛少游都会生出永别的悲恸。
  盯着聊天框内久违的来信,盛少游的眼睛都有些发热,点开一看,发现是一个网盘链接,里面存了许多有关基因剪刀应用层面的信息,还都是hs集团从未对外披露过的核心机密。
  x控股名单高管的名单很长,有中文也有英文,但无一例外,全都是alpha。
  盛少游的眼睛又模糊起来,他心口剧痛,忍不住闷哼了一记。
  牙关紧紧地锁着,鼻子又酸又胀,望着这些千金难买的珍贵信息,盛少游被怒火与妒火团团围住,却偏偏不敢问花咏,这些究竟是从哪儿来的?又是用什么换的?
  但有了这些信息,盛放生物的基因剪刀应用技术确实进步飞快。
  时间悄无声息地滑过,转眼到了九月,外头依旧暑气袭人,高悬的日头把院子里的花草都晒得恹恹的。
  花咏站在窗边,垂眼看着颜色鲜妍的花圃,发着呆。
  自从回来后,他再也没回hs上班,盛少游不让他单独出门,每次出门,如果盛少游没空陪,那他身后必定跟着一列壮硕的beta保镖。
  回来后的第三天,花咏跟着盛少游搬到了离原本公寓三十多分钟车程的一处别墅,这是盛少游的家。
  搬家后不久,某天晚上,盛少游脸上挂着彩回来。
  花咏站在玄关处,无声地望向他,澄澈的眼睛里溢满担忧,却咬着嘴唇不说话。
  盛少游收到了他的关心,知道花咏正犹豫着,想问但又不敢。
  他怕忍不住开口问了盛少游怎么弄成这样后,又要问他到底跟谁打了架,这样一来,他就不得不听到那个他不愿听,也再没提起过的名字了。
  而只要听到那个名字,花咏便不必再追问为什么,不必再问盛少游,“你为什么打他”。
  因为他们都知道原因。
  他们都记得那一场没人再提,两人都特地遗忘,假装没发生过的灾难。——但假装遗忘的本身,就是一种铭记。
  “晚餐吃了吗?”盛少游走过去,捧住他的脸,用蹭破了的嘴唇吻他的脸颊。
  花咏一下僵硬起来。
  躲开脸,向后退:“吃过了。”
  “吃了什么?”盛少游捉住他的手,不让他走远,眼神炽热但很温柔:“空调打得太低了吗?怎么手这么冷?”
  花咏的手并不冷,是盛少游的掌心很热,苦橙混着朗姆酒的信息素香气凑到鼻下,提醒花咏,他面前站着的是一个易感期将近的s级alpha。
  花咏的手被他牢牢攥着,脸被灼热的眼神盯住,好像正被人热烈地喜爱着,他深吸了一口气,颤动着眼睫凑上去,主动亲了亲alpha的淤紫的嘴角,问他:“疼不疼。”
  盛少游抓着他的手,按到心口,“不疼。”他好像在说,打架不疼,但心很疼。
  花咏不由自主地冲他笑了笑,alpha的手一下攥得更紧,“今天怎么肯赏笑脸?”
  笑脸即刻绷住,他不笑了,但温和的笑意仍停留在眼睛里:“盛先生挂彩的样子也很可爱。”
  盛少游啼笑皆非,拎着他的手腕凑到唇边吻了吻:“可爱吗?”
  “嗯,很。”
  时间好像倒退回了几个月前,花咏蹲在烤箱前,紧张地盯着他的小饼干,盛少游凑过去捣乱地吻他,他便抱怨:盛先生太黏人,而且不乖。盛少游:我很黏人吗?花咏立马轻轻笑了,说:嗯,很。
  还说:盛先生,你要乖一点呀。
  这情景,明明才过去没几个月,却已恍若隔世。
  花咏回家后,盛少游再没和他分过房,两人每晚相拥着入眠,分享温热的怀抱,入睡后浅浅的呼吸,间或分担一些坏的梦。
  花咏做噩梦时也非常安静,盛少游发现他做噩梦纯属偶然。
  有一天,他偶尔半途醒来,察觉到花咏的手和脚冷得像冰块,呼吸比平时要重、要急,伸手一摸,背上全是汗。
  他把他推醒,花咏便惊叫着坐起来,嘴里喊着“不要”。
  他想表达的一定不是“不要醒”,而是别的、更深层的“不要”,他的眼睛睁得很大,眼里溢满绝望,没有梦醒时的惺忪,只有清醒到尖刻的惊惧。
  盛少游抱住他,感到前襟缓缓地被眼泪浸湿了。
  怀里的omega把头死死埋在他的胸口,像只躲避惊吓的鸵鸟,哑着嗓子问:“盛先生,我还忘得掉吗?”
  盛少游毫无把握,却还是抚着他的背,哄他:“一定能。”
  有人说,只有制造出好的记忆,才能把坏的那些盖住。但花咏亲密关系方面的记忆实在太坏,就像一张从未开垦过的白纸,第一笔便被深黑的粗长蜡笔填满了,以后任凭再涂上如何鲜艳的颜色,也都只剩下无限绝望的黑,白白连累想救他的蜡笔也都被弄脏。
  盛少游曾以为自己会很介意。
  在挑选床伴方面,他从不亏待自己,一向抗拒那些沾染过别的alpha气息的omega。
  李柏桥曾点评,说他这方面的洁癖古板得怪异,像个从几百年前穿越来的,严于待人宽于律己的封建遗老。
  李柏桥说:如果有一天,少游愿意睡一个“不干净”的omega,那连母猪都会上树了。
  但盛少游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以他过去的标准看来,现在的花咏一定算不上干净。
  但盛少游不愿意那么想,因为光用想的,他的心脏就像被捅穿了一样,发出难熬的剧痛。
  他常常回想起,刚回来的那一晚,花咏抿着嘴,坐在床上,劝说般地看向他。那轻飘飘的一眼,哪一回,都能让突然回想起的盛少游,再次心惊肉跳。
  花咏永远是干净的,可爱的,令人向往的。
  他理应得到世界上一切最好的东西。
  在盛少游心里,这朵素净的兰花,心和脸一样漂亮,他最纯洁、最天真,付出的爱情也很无邪。他曾被粗心的盛少游不慎弄丢过,但永远弄不脏。
  在易感期来临的前一天,盛少游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抑制不住的热潮涌动着,因家中的兰花香气,这次的燥热比以往都严重。
  他开完晨会,就离开了公司,让陈品明派人去接那个叫舒欣omega,到机场等他。
  那天晚上,花咏没能等到盛少游回家。
  凌晨三点,空寂如死的房间内,还没入睡的青年人面容清冷到极致,他盘腿坐在床上,细白的手里握着一只花纹繁复的老式怀表,秀丽的脸衬着两颗寒星般的眼睛,脸上闪过一丝冰冷但诱人的笑。
  “盛先生,你要乖一点呀。”他低声说。
  昏黄的灯光笼罩着他低垂的脸,白净昳丽的脸上表情寂寞又失望,像天边最孤独的一抹云霞。
  他习惯于接受仰望,偶尔追逐却好像总是输。
  第25章
  “我等盛先生回来再吃。”
  管家说,“您早饭也还没吃哪,再饿下去怕是要饿坏。”
  “我不饿。”
  “可少爷出了趟差,要好几天不回来。”
  花咏手中剪枝的剪刀一顿,问:“盛先生的易感期到了,是不是?”
  管家是个年长的beta,闻言一愣,闭着嘴什么也没说。
  花咏便笑了笑,随手把剪下来的花枝放到藤木编成的篮子里,又弯下腰拎着喷壶给花圃里的四季兰和木芙蓉浇水。
  管家和两个佣人站在一旁,给他递工具,撑伞。盛少游不在,但他们对待花咏俨如对待家主,态度恭敬,一丝不苟。
  因为这是盛少游唯一带回家的omega。
  他看起来很年轻,却极耐得住寂寞,平时在家鲜少出门,话不多,没事就看看书,种种花,偶尔离家也是为了去和慈探病。
  盛少游从来没有提过花咏的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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