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
干封帝后退几步,道:“好,好,是朕心急了,大师,朕总觉得今夜有些不适,可是灵儿在天上怪朕?”
净苍说:“这只是陛下的错觉,陛下请入座,江大人,现在该由大人与公主拜高堂。”
红烛摇晃着,江宿柳站在喜庆的棺椁旁,面无表情地跟着净苍完成了礼节,礼成的那一刻,干封帝总算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灵儿和她最喜欢的人成为夫妻了。
姬长燃在一旁看着,道:“几位入殓师,烦请动手吧,我看宰相虽一语不发,表情却是视死如归一般,没有半点成婚的喜庆,若是不缝得严实一点儿,说不定去了地府还要如何告状呢。”
干封帝没有阻拦,入殓师们便低头开始整理阵线,屏风后的沈雪枫伏着地砖微微探出头,眯着眼睛,看到他们手中晃动着银色的、鱼钩状的粗针。
……这,这到底是怎么了?拿针缝什么?和江宿柳告不告状有什么关系?
沈雪枫还要再看,这时,净苍又从袖中摸出一支签文:“陛下,小僧特意为公主卜卦了一番,在封棺前,需得让新郎亲口说几句话才行,否则这便不能算是一桩良缘。”
干封帝看向江宿柳:“爱卿今夜一直未说话,想说什么便说罢,若是再晚些,可就没机会了。”
江宿柳作揖道:“陛下,臣无话可说。”
干封帝疑道:“爱卿连遗言也没有么?”
“遗言太多,倒不如不说的好,”江宿柳摇头,“陛下还是直接动手吧。”
他这样坦然,倒显得干封帝十分迟疑了,姬长燃见状,连忙挥挥扇子示意入殓师上前:“我特意为大人找手艺好的匠人造了几枚银钩,已然淬过火了,十分洁净。”
江宿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臣在九泉之下,也会记得大殿下这份恩情。”
姬长燃不甚在意地笑笑,一旁的两位入殓师已经按住江宿柳的脖子将他推入棺材,躺在身着喜服的姬灵旁,另一人则穿起了线。
屏风后,沈雪枫见那缝针的人已凑到江宿柳脸上,心简直要从嗓子里蹦出来,马上就要推开屏风闯出去。
可是、可是他眼下连体力都没有,这样贸然出去如何能救下江宿柳?
沈雪枫刚要张嘴发声,这时偏殿的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
荆屹手持长鞭准确地套住入殓师的腰,将人挥走:“都给我住手!”
不知何时,庭院内早已布满兵马,熙熙攘攘,无声无息,每个人手里都攥着兵器,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姬长燃转身看去,见到姬焐出现的那一刻,浑身都兴奋起来,他攥紧扇柄,强自镇定道:“这不是太子么,不好好奉父皇的命留在皇都处理国政,私自带兵包抄上阳行宫,意欲何为?”
干封帝微瞠,刚要说什么,忽地被净苍拦住视线。
就见他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低声道:“陛下莫急,待会儿若有什么变故,小僧会带陛下逃离这里,陛下先将这个吃了,此药可保命。”
他将小药丸推入干封帝口中,见他咽下去了,唇边的笑意才浮上来。
屏风后的沈雪枫见到姬焐,下意识缩了回去。
第118章
姬焐不紧不慢地走进来,手中拿着一把伞,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下意识向沈雪枫这个方向瞟了一眼。
屏风后的沈雪枫则捂着胸口,他此时还没恢复体力,贸然出去只能是扯姬焐的后腿,权衡一番后,便乖乖坐在那,再也不动了。
不过……姬焐不是打算无声无息地动手吗,为何今夜这么突然且明目张胆地闯进来了。
还没等他想清楚这个问题,不远处忽然传来荆屹焦急的声音。
“江宿柳,你没事吧?!”
“啪”一声清脆的挥鞭声响彻大殿,荆屹甩开周围的人,单手将江宿柳从棺中扶起,仔仔细细将他脸上打量了一遍,视线瞟到掉落在一旁的银钩子,眉头一阵嫌恶。
他抬头望着座位上的皇帝,语气说不上是愤怒还是失望:“陛下岂可随意夺去臣子的性命,就为了给公主陪葬?”
干封帝回过神,从龙椅上站起:“放肆!你们竟然擅自带兵闯入行宫,这是诛九族的死罪!姬焐,你不是应当在皇都吗?为什么和荆屹一同出现在这里,外面的兵马又是怎么回事?!”
说话时,净苍站在他面前做出保护性的姿势,令干封帝心稍安。
净苍也质问道:“太子殿下解释一下,今夜为何突然造访东都?”
他望着阶下的姬焐,企图能获得一些暗示,毕竟眼下此情此景,完全不符合他们当初既定的计画。
原本的计画中,姬焐并不需现身,为何现在突然出现?
尤其是姬焐竟带兵硬闯,这样做本就违背了他们的初衷。
姬焐转身看了眼身后的兵马,摇头无奈道:“父皇与净苍大师误会儿臣了,外面的人并不是儿臣带来的,这些全部是小郡爷的兵马。儿臣听小郡爷说江大人出了事,连夜快马加鞭赶来瞧一瞧。”
——外面竟然是荆家军?姬长燃眉头一皱,看向荆屹,谁料后者面上无半分惧色:“先帝在时赐过家父圣旨,动摇国本者,荆家可自行出兵。”
“这就是小郡爷所说的动摇国本?”姬长燃反问,“就为了一个宰相?”
“不止如此,”荆屹望向皇帝,十分冷静地说,“十公主的死罪责在臣,和江大人完全无关,陛下为何如此匆忙潦草地让江大人与公主合葬?还有那条巷子里为公主陪葬的无数百姓,他们又错在了哪里?”
干封帝挑眉:“你在胡说什么?”
荆屹冷声道:“十公主悄悄跟随我出入花街柳巷之地,入夜时在漆黑的巷子里不慎被马踏死了,这便是事情的经过。”
他轻飘飘地将一个公主的死因说了出来,干封帝脸色变得很难看,彷佛难以接受似的,呼吸急促加快。
灵儿竟然真是这般死的……如此仓促,如此草率!
姬长燃晃了晃摺扇,嗤笑:“既然小郡爷愿意自首,来人,还不立刻允了小郡爷的心愿,让他为父皇最宠爱的公主谢罪。”
“宠爱?”荆屹冷哼,“倘若陛下知道您最宠爱的女儿害死了一皇子,不知陛下还会不会给公主这份宠爱。”
小郡爷语出惊人。
他,他说什么?
屏风后的沈雪枫忍不住探头看了一眼,只见净苍正疑惑地看向江宿柳与姬焐,似乎并不知晓他们口中的一皇子是何等人物。
干封帝拾级而下,死死盯着荆屹,步履飞快地在净苍地搀扶下走上前来,怒道:“你是如何得知子焕的死因的?!你为何会知道?”
荆屹定睛看着他,继续不达目的不罢休地叙述:“一皇子的死因可比十公主草率了几倍不止。十公主幼时因争宠将一皇子推入井中,她担心受到陛下的责罚,才一直没有说实话,害得陛下遣人在宫中四处查找,找了许久,才找到那口不起眼的古井。”
“十公主才是杀害皇子的元凶。”
“——一派胡言!”干封帝当即否认,迅速反驳,“你生在陇右,幼时并未入宫,又是如何知晓的?欺君乃是死罪,你如今罪加一等,死不足惜!”
一直沉默的江宿柳也有些犹豫:“荆大人说的可是真的?”
这可是皇家秘辛,一皇子姬子焕一直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他的死不容任何一个人提起。
荆屹冷静地道:“我毕竟不是亲眼所见,陛下不信便罢。”
“小郡爷所言千真万确,”姬焐适时开口,微微一笑,“父皇,这事情是儿臣同他说的,儿臣亲眼目睹了十妹与一哥手足相残。”
干封帝双目微瞠。
大殿上一时安静下来。
这话从荆屹口中说出,众人心里不免存疑,但若是姬焐亲口承认了,大抵便有七八分可信。
屏风后,沈雪枫微微张着嘴巴,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原来这就是姬灵落在他手上的把柄。
怪不得,怪不得姬灵这些年都不敢与他做对了,自两人从琗华山回去之后,她便有些畏首畏尾,害怕姬焐不说,平时顶撞了自己,还愿意给自己道歉。
干封帝望着姬焐,忽觉心里一阵绞痛,喘息声加重着瘫软下去,幸而净苍一把扶住了他。
姬长燃冷哼道:“如今一弟和十妹都死了,死无对证之事,如何能证明是真的?父皇还需严查才是。”
“不必严查,”江宿柳打断,“一皇子是我亲自看着入棺的,他的尸体上的确有诸多蹊跷,只是当时没有线索,无从下手。”
净苍又取出药瓶来给干封帝喂了些药丸,后者面色稍稍转好,但仍死死盯着江宿柳没有言语。
“我知道陛下想借十公主入殓一事杀我,是怕我将皇室的诸多秘密说出去,”江宿柳冷静地望着他,“昔日入朝时,我在陛下面前起誓,自废武功,不问前程,只做陛下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