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两人笑着画了半个时辰的鱼儿和水。
  贺尧川进柴房拿斧头和麻绳,他随意瞟一眼,角落里的竹木床收拾整洁,虽然只有一床满是补丁的薄被,却也折叠整整齐齐。
  “赵大哥,你随我进山砍两根毛竹。”贺尧川喊一声,看见赵大力匆匆跑来,顺便问他:“鸡和猪可喂了?”
  赵大力把麻绳接过来扛着,“都喂了都喂了,清早割的鲜草鸡都吃干净了,猪食也喂过,晌午还添了一桶,等回来再喂一次。鲜草我没少打,骡棚里还放了一捆。”
  说起这些,无非都是干惯了的农活,赵大力脸上算是笑,每天跟着主家吃饱喝足,干活都有力气。他天不亮就起来,像是在给自家做事,叫人都挑不出毛病。
  贺尧川想了想,赵大力做事勤快,这份勤快和踏实不像是装出来的,无需再观察。他便提出月例:“原先是三百文,赵大哥你办事妥帖,我和夫郎都放心,以后加上这个月,都按三百五十算工钱。”
  赵大力一愣,确认自己没听错,直到贺尧川又给他复述一遍,他连连躬身答应,用粗糙的手掌挡住眼睛,笑了又笑。
  他以前给别人做佃户,一年三百多天都在地里,严寒酷暑也不能休息,到头来交完税,还要给庄主交一半粮,再累再苦,也吃不饱肚子穿不暖衣裳。
  他们这种穷苦人,不信什么天道酬勤苦尽甘来,从出生就没过好日子,也想不通为什么有钱的人不是他们,到最后只能不甘感叹一句这就是命。
  三百五十文对他来说,就是能摸到手的希望。主家还包吃包住,月例都能寄回去给爹娘和媳妇,家中每月的开销就有了,他一人吃饱全家不愁。
  赵大力心里怎么想贺尧川不知道,他也有自己的考量。之后想去县里卖鸡蛋,家中的活多半落在赵大力一人身上,虽然涨工钱,事情却也多起来。他不亏待人家,做多少事就给拿多少钱。
  一场雨后,又到了采摘山鲜的时候。
  今年县里人不流行吃菌子了,府城兴起药膳,山坡上各种马齿苋蒲公英成了香饽饽,每斤比去年多涨了三文,酒楼和客栈都收。
  周淑云下午回来,跟着赵惠她们也去山上看过,村子周边都被挖干净,只有深山里面还剩。木耳不比说,溪涧旁边的蕨根有不少,摘回去也能卖钱。还有水芹菜,山笋。
  “我们穷人都不想吃的东西,没成想倒成了富户爱吃的,”赵惠背着背篓,一边摘一边说笑。
  野菜若是不用油和调味料,入口又苦又涩,寻常人家还是更喜欢种出来的菜。周淑云和一家人偶尔吃一次,也会用很多油或者调料,换作穷的时候,还不如吃菜划算。
  往前走几步,看见两家人为了一颗野菜,脸红脖子粗的吵架。这两家原本就不对付,看中的野菜都觉得被抢先一步,顿时骂起来。
  周淑云和吴惠瞧热闹,也不上去劝架,看了一会儿还得下山去,吴惠道:“说起来,也不值几个钱,挖一天也才二十文,谁没事儿一天留在山里,还是庄稼地里要紧。”
  她家田多,别说播种插苗,就是收拾杂草,每天也要花不少时间,野草杂草天天长,东割一片西拔一片,大半天就过去了,杂草不拔光,收成就不好。
  周淑云问她:“去年榆哥儿教的法子你们用没?”
  “怎么能不用,”说起这个赵惠笑不停:“你还别说,你给大川娶个夫郎真是捡到宝了,老天爷心疼你们前几年日子苦,送个金童玉郎下来给你们。会读书脑袋就是好使,今年的庄稼地里害虫都少了。我跟君哥儿说了,以后也送外孙去上学。”
  别人夸林榆,周淑云也有些得意,“榆哥儿是好,就我们那包子铺,没了他在,客人成天都要问。”
  好处多着呢,也幸亏她当初一念之差,心疼榆哥儿孤苦无依把他暂时留下,哪能想到,两个娃娃真就看对眼了。
  林榆在家里,忽然打个喷嚏,他还不知道是娘跟堂叔母在一个劲夸他。天色渐渐暗淡,他把蒸包子用的面团揉好,面粉和水酵母的比例他学会了,揉好放在一旁发酵。
  孙月华坐在灶台烧火,她月份也大了,郎中来看过一次,还有三个月今能临盆。肚子大了做不了别的,只能烧火扫地这些。
  “大嫂你快歇着,晚食我来做。”林榆忘了,自己还是一个踹了崽崽的,在灶房里又切菜又揉面团。
  孙月华摆摆手:“榆哥儿你就让我动一动吧,你大哥也是,很怕我摔了或者伤了,都走一步都要提心吊胆,哪里就这么脆弱。”
  怀孕就这点不好,整天不活动,容易憋出心病。也幸亏还有林榆在家陪她说说话,总不至于难过。
  “成,疙瘩汤煮在锅里,我叫爹和大哥他们回来吃饭。”
  田埂上晚风阵阵,林榆踩在夕阳的影子上,抬手挥一挥,手放在嘴边遥遥喊:“回家吃饭了——”
  远处,被斜阳模糊的三个人影抬头:“好——”
  小溪回来后,帮他爹和大哥在田里拾掇杂草。他拎着小篮子,跟上林榆的步伐,贺长德和贺尧山走在后面。
  这里隐约能看见村庄的轮廓,家家户户炊烟袅袅,忙碌一天的村人扛着锄头慢悠悠往家走。
  青石台阶上,柴门两边敞开,贺尧川坐在院里削竹子,柴刀在他手里应用自如。他没砍竹筒,反而削下一片在雕刻什么。
  “过来,送你东西。”贺尧川笑着摊开手。
  林榆小步伐跑过去,又得到一支竹簪。他的竹簪木簪多的都快装不下了,每根花样都不一样,林榆每天都能换着戴。
  第100章
  摊位定好了, 就选择青石巷巷口的那一处,周围都是民居,来来往往买菜的妇人夫郎也不少, 随便一吆喝,就能让人把目光看过来。
  也不是只卖鸡蛋, 搭些乡下的瓜果蔬菜卖,才不会觉得浪费了摊位费。
  贺尧川刚从外面回来,先站在门口用帕子拍一拍身上的灰, 一边跟林榆说话:“给了一两一钱,我同牙行的人讲价, 他们不同意租三个月, 至少半年起租。好说歹说, 才同意给我们便宜一钱, 还是用野鸡蛋贿赂换来的。”
  林榆笑笑,戳破那些人的心思:“钱到摊主的手上, 肯定连八百文都没有,钱全让这些人赚了, 真是。”
  县里的摊位都有主, 许多商铺街道是百姓富户修的, 租赁权自然也在他们手里, 除去给官府缴纳商税, 赚的钱全是自己的。
  聪明的,就从中看出商机, 专做小摊位的牙行生意,看似不起眼,实则抽成很多。
  “他们赚他们的,我们赚我们的, 各自不相干。只要别开口乱喊价,也不是不能租,”贺尧川拍完灰尘,等一身干净后才进房间,蹲下把脸贴在林榆软乎的肚皮上。
  依然听不见什么,他不甘心亲一亲。
  林榆捧起他的脸,注目凝视道:“春日的野鸡蛋不是又攒了两百多颗,这些都要供给陈老板,虽说陈老板现在一门心思卖布匹,但只要他不说断开合作,我们就要继续供给。等再攒一百颗,带去小摊上卖,看看能有多少人买。”
  ”
  贺尧川:“成,今天鸡蛋还没收,我让赵大哥数一数装箱……我若走了,家里只剩你一人,有事就喊赵大哥。”
  爹和大哥多数在田里,娘带上小溪支摊,他再一走,家里只剩榆哥儿,大嫂也行动不便,他还真不放心。
  越要分开,越舍不得分开,哪怕他不是出院门,只是每天去县里卖鸡蛋。以前还有林榆陪着,现在是孤零零一人,贺尧川心里空荡荡。
  只有更加努力卖鸡蛋,早点卖完,好早点回来陪夫郎孩子。
  院里的活有赵大力,他出去看一眼,赵大力刚喂完鸡,现在又在打扫猪圈。连猪圈里的粪便,都按照林榆的要求铲进堆肥坑里,贺尧川没什么不放心的。
  早上山里雾蒙蒙,到上午出了一会儿太阳,趁着天气暖和,贺尧川烧一锅热水,先给林榆洗头发。之后林榆肚子大了行动不便,这些都要他来做,提前熟悉熟悉,洗完再给自己洗。
  明天要去县里,他跟赵大力又进山砍竹子去。林榆不跟着,大嫂还在屋里,他陪大嫂做做针线活。学了两个月,还是学不会绣花,倒是会做荷包。
  一块布折叠起来,用针线把三边缝上,一根带子从口子穿过,很简易的钱袋子做成了。林榆颇有成就感,结果转头一看,大嫂正捂着嘴偷偷笑他呢。
  果然还是太丑,林榆自己留着用,藏起来用,别让大川发现这是他做的,发现了他也不承认。
  院里吹起一阵风,春日里也有落叶,都吹进院子里。赵大力出门打扫过,林榆闲不住,又把落叶重新扫一遍。
  “大嫂,晌午蒸一锅咸肉箜饭吃?”林榆打开篱笆,在菜地边看见一圈豌豆苗,豆荚绿油油挂在藤苗上,他拨开一个,里面圆滚滚的豌豆水嫩,一掐就爆开,正是吃豌豆的时节。
  孙月华也馋肉,尤其这两天,一顿吃不上都要念着,贺尧山心疼她怀孕辛苦,第二天天不亮就去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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