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孩子喜欢被摸头,贺尧溪腼腆一笑,把剩下的小心翼翼包起来,他和娘已经吃过,这些是留给两个哥哥和阿嫂爹爹吃的。
野果放进背篓,面前忽然砸过来一只毽子。林榆手疾眼快抱走溪哥儿,才没让毽子打在他头上。
竟然是昨天砸他泥巴那个小子!
贺康安跑过来,用力抢走溪哥儿手里的东西:“给我,这是我的!”抢完他跑远,撕开叶子胡乱塞进嘴里,染上满脸汁液,吃完又用袖子擦嘴,对贺尧溪吐舌头。
溪哥儿看着空荡荡的小手,头发耷拉下去,想起爹娘的话,等爹娘回来再告状,免得被欺负。溪哥儿有些委屈,那是他留给哥哥们的。
林榆把溪哥儿放下来,盯一眼贺康安道:“别怕,哥哥给你拿回来,这小崽子新仇旧恨一起算!”
话音刚落下,一盆污水泼到面前,林榆鞋子被污水打湿。郑彩凤端着木盆架在怀里,抬起头看他一眼,斜眼道:“这么大人怎么还跟一个孩子计较?不就是吃你一点东西吗?康安年纪小不懂事,让着点怎么了?”
“孩子不懂事大人也不懂事吗?是没娘教还是没爹管?”林榆脱口而出。
“你怎么说话的!”
孙月华看见起了争执,赶紧放下锅铲跑到林榆身旁,她小声道:“堂叔母就是这样,我刚来也这样。我们打不过的,爷爷奶奶都在,等爹娘和大山大川他们回来再说。”她性子软,既不会骂架,也不会撸袖子打人,郑彩凤平时最爱使唤她。
哪有受了欺负还忍着的,林榆瞪回去,气势上绝对不能输,他对孙月华道:“一会儿出了事我担,你只管在旁边站着,把小溪看好,”光脚不怕穿鞋的,林榆积攒了两个月的郁闷和起床气堆积,视死如归的想,大不了被赶出去就是。
他冲过去抢郑彩凤手里的木盆,郑彩凤不肯撒手,瞅准林榆腰上的肉下死手拧,她太高估林榆的身板,腰上根本没几两肉。反被林榆揪住头发往后用力扯,疼的泪眼哗哗。
贺尧文和李秀娥看见老娘挨打,跑过来拦林榆,鸡飞狗跳之中被扇了一巴掌,脸上赫然留下红彤彤的巴掌印,林榆很公平地给他们烙了个情侣印。
“你要干什么!放开!”郑彩凤和林榆打起来,林榆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抢了盆子把郑彩凤推到一旁,郑彩凤一脚踩空滚进泥里,吃了一嘴脏水,趴在原地大叫一声,扣着嗓子眼直吐,那是她昨晚倒的洗脚水!呕!
孙月华和贺尧溪动作一致,从左看到右,目瞪口呆不可置信,还能这样?不得不说,很解气。
林榆举起盆子,手指缝里还缠着郑彩凤的一撮头发,眼里划动一丝狡黠和无辜:“婶子,我就是拿盆子玩玩,您这么大年纪,不会还跟我一个孩子计较吧?”
“你个臭婊子反了你了,给我站住!”郑彩凤一身泥浆,气的心口都快炸了,从地上爬起来追赶林榆,抬手就要撕扯林榆头发。
林榆侧身一躲,踢倒脚下竹筐拦路,往院里看一圈,骤然看见墙角那桶污水,不知道洗过什么,闻着一股恶臭。
林榆忍住臭味,舀了满当当一盆子,冲进郑彩凤睡觉的卧房,瞅准被子往床上一泼,满屋子臭味扑面而来。
“你!爹娘你们快出来看看,这就是你们买的小娼货,嫁进来第一天就这么欺负人啊。”郑彩凤冲进房间里护被褥,那是她新做的被褥啊,看见林榆站在墙角示威,她气的浑身发抖,恨不得撕碎林榆。
贺大全和赵春花出来,铺天盖地的臭味席卷而来。赵春花也骂了一句,和郑彩凤一左一右围堵人。眼看着要被逮住,林榆顺带抄起旁边的扫帚,闭上眼打狗一样乱拍。
扫帚是竹枝做的,砸在人身上一阵疼痛,若是下手重,能生生把皮肉刮出血来。林榆专瞅郑彩凤一个人打,没对赵春花下手。别看他打的厉害,心里有分寸,赵春花年纪大了,不能真出事,郑彩凤可就不一样了。
“啊,娘你救我啊,”郑彩凤脸上被刮出好几条血印子,鼻青脸肿满院子躲,林榆在后面追:“让你欺负我……”
林榆放下扫帚拍拍手,随即看到一边正在吃野果的贺康安,那股气又上来:“叫你小小年纪不学好。”
贺康安吃到一半,被林榆揪起来,扒了裤子两巴掌下去,屁股蛋红了半边天。贺康安哇一声哭起来,林榆又是一巴掌:“还抢不抢东西?还扔不扔泥巴?”
“不、不抢了,”贺康安只剩下哭了,手里的野果全掉在地上。
毕竟是小孩子,教训两巴掌就够了,林榆且绕过他一回。贺康安被打,李秀娥哆哆嗦嗦跑过去把孩子带走,对林榆避之不及。
林榆气呼呼站在门口喘气,一副凶巴巴的模样,趁人没注意的时候才一脸吃痛,偷偷揉腰和屁股,刚才闪了腰了……
动静太大引来不少人围观瞧热闹,郑彩凤看见人一来,扑天喊地就要哭诉,顶着被薅秃的头顶坐在地上,嘴里嗷嗷哭:“没天理啊,欺负老实人啊。”
林榆骤感不妙,赶在郑彩凤发作前,从地上抓一把泥土洒在头上,似乎效果不够惨烈。他攥紧拳头犹豫片刻,鼓起并不多的勇气,狠狠捣了自己一拳,打完捧着肿脸哭起来,是发自真心的哭。
随即两眼泪汪汪边哭边往外跑:“堂叔母打人了,这家我是过不下去了……嘤嘤嘤。”
“孩子,怎么了这是?你别怕,叔婶们在这里。”看热闹的人拦下一问,都知道贺家老两口不办人事,随随便便就买个人回来,他们也是头一回认识林榆。
林榆捂着眼眶啜泣,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哆哆嗦嗦害怕极了,躲在人群后面,“叔叔婶婶们,你们救我,堂叔母她要打死我啊。”
“我从小就没了爹娘,嫁过来就图一口饭吃,可堂叔母不给我活路,还、还出言骂我……骂我是狗,我不如跟爹娘一起去了……”
凄凄惨惨戚戚,林榆撞树。
众人赶紧去拦,怕真出了人命:“大房家的!纵然孩子有什么不是,教训两句就成了,怎么还闹的要打人?人家从小就没了爹娘,是个可怜的孩子,你怎么如此歹毒,生生欺负小孩!”
郑彩凤:“什么?!”
林榆狠掐大腿,顿时眼泪不止,视线朦胧中看见跑过来的贺尧溪,小溪哥儿也跟着一起哇哇哭:“不要欺负我二嫂嫂。”
孙月华跟在贺尧溪身后,她性子文静不爱争执,只小声说了句实话:“堂叔母先冲榆哥儿泼脏水。”
“哎,”路人一声长叹,“作孽啊”
“孩子能说假话吗?”
郑彩凤几乎气的晕厥过去。
第5章
鼻青脸肿的大人、哭闹的娃,满院污水臭以及追逐狂吠的狗,每一个人都比林榆受伤严重,但偏偏林榆看上去最可怜。
他削瘦的肩膀缩在人群里,哭的肝肠寸断,像是在极力躲避郑彩凤的毒打,直至眼尾通红,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无人不指责郑彩凤一家子,叫郑彩凤有口难辨,生生看着林榆,气的只能哇哇大叫,抓起一把泥土就往林榆身上砸。
“还来!当着外人就这样,我们一走,还不知道怎么磋磨人家孩子呢!”
乡亲们打抱不平,那捧泥土没有落在林榆身上,反倒落在刚从地里回来的贺尧川身上,一捧土从天而降砸在贺尧川头顶,顺着昨夜被石子砸出的包落下。
贺尧川吐出一口气,再次握紧拳头。
“咋的了这是,榆哥儿你脸怎么肿了?”周淑云脸色大变挤开人群,赶紧放下手里的镰刀,抬起林榆的脸看,赫然对上一只熊猫眼。
左眼大概被揍了一拳,整个眼眶都青黑,头发上衣服上都是土,既狼狈又小可怜的模样。林榆泪汪汪抬起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说这是他自己打的,只把目光看向“罪魁祸首”郑彩凤,眼神意有所指。
“阿婶……”林榆喊她一声。
声音弱小无助,周淑云被喊的心一化,卷起袖子揪着郑彩凤衣领理论。贺尧山走到孙月华身旁查看一番:“你和小溪没受伤吧?”
孙月华摇头,小声道:“小溪和榆哥儿被欺负,榆哥儿才……”
“我知道,”贺尧川道。这些年大房家的什么德行他能不知道吗,从来都是大房主动惹事,家里才闹的鸡犬不宁。
林榆还蹲在地上,抬起一只眼看过去,乍然和贺尧川对视。贺尧川的目光深深看着他,漆黑的瞳孔仿佛能洞穿人心,透过现象看到林榆的本质,那目光让林榆无处可躲,林榆瞬间低下头两手相扣,满脸写尽心虚。
周淑云正在据理力争:“今天当着乡亲们的面,我把话说清楚。人是你们老两口背着我们买回来的,如今打人的也是你们,这是什么道理?”
赵春花呸一声,不甘示弱上前一步:“分明是这小贱人先挑事,你看给大房家的打的。”
周淑云简直气笑了,横眉冷眼说:“榆哥儿这么瘦小的娃娃,能一个人打你们五六个人吗?净睁着眼睛说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