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光晕美好而温柔。
  凉风拂来,姜悯轻声说:“谢谢你啊。”
  林绪青不解:“谢什么?”
  “谢谢你带我来看花啊,”姜悯偏过头,眼里荡开笑意,“我好久没有在春天出来看花了。”
  林绪青看着她。
  晚风拂过,杏花轻颤,落了碎玉似的花瓣下来。
  有两片落在姜悯发顶,还有一片,慢悠悠打着旋飘落下来,落到了她的眼睫上。
  林绪青鬼迷心窍地伸出手,指尖碰到姜悯的眼,轻轻拂下那花瓣。
  姜悯眼眸一颤,与她对视。
  林绪青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大胆,心脏狂跳,手僵在半空。
  她看着姜悯的眼睛。
  平湖般的一双眼,此刻清清楚楚倒映出她的影子。
  又有杏花被春风吹拂着旋转落下,落到湖心。
  平湖起澜。
  第49章 闪闪
  姜悯崴伤的那只脚基本好全了。
  只要不跑跳,几乎不会再有什么问题。
  她们在这村子里也待了好几天了。
  徐遥的果园要过两天才开始春耕,关于她的日常生活已经基本拍完,之后再花一两天补充拍摄果园春耕情况就可以了。
  这也意味着,她们该去寻找下一个对象了。
  这两天,姜悯和陈局打了几次电话,反复沟通,在陈局的建议下。定了下一个目标对象。
  冬陵县文化底蕴深厚,有不少非遗传承,剪纸、鼓舞、绣法等等,都是国家级的非遗传承项目。有个姑娘小小年纪,已经同时是鼓舞传承人和绣法传承人。
  这次拍摄既契合县文旅局的要求,也是姜悯想拍的内容。
  她听说这非遗传承人还很年轻,也不知这年轻人是怎么耐得住这深山的寂寞。
  这边的习俗,春耕这段日子,陌生人第一次登门拜访,不能上午到别人家做客,只能下午过去。
  她们在徐遥家里吃完中饭,才准备出发。
  徐遥知道她们要走,一脸不舍:“说好的两周,还没到一半呢!”
  姜悯安抚她:“我们先过去那边拍摄几天,过两天就回来了。”
  徐遥一脸幽怨:“你最好是。”
  林绪青难得回了一句:“我们晚上还要回来住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徐遥满是期待:“那晚饭……”
  “没空,”林绪青转身就走,身影相当潇洒,“到时候再说吧。”
  姜悯笑着摇摇头。
  她们又跟陈阿婆告完别,才驱车前往另一个村子。
  这回人生地不熟,陈局安排了一位大姐给她们带路。
  冬陵县地广人稀,这两个村庄之间距离很远,车绕着盘山公路开,车速只在二十码左右,翻过了一座又一座大山头,终于到达她们的目的地。
  “喜姐,我们要到了吗,”姜悯问起身旁的人。
  “快喽快喽,”喜姐高高瘦瘦的,说话爽利,“这几天嘞,你们就在村口二麻子家搭伙吃个饭,晚上再回咱们村。不用客气撒,我们陈昭已经给你们打好招呼喽。”
  姜悯没想到这位陈局考虑事情这么妥当,不仅给她们安排向导,还给她们找了地方搭餐。
  进了村,车开过一段弯弯曲曲的小路。
  到了地方,主人正在门口的空地上晒青菜。前几天为了腾地,村里人都把菜拔了。这么多的菜,一时半会也吃不完,只好晒干了,做泡菜。
  喜姐上前一步,操着一口当地的方言,问门口晒菜的阿叔:“夏哥,你家阿胜和小玥嘞?”
  “喜姐啊,你找我们家娃娃做么事?”
  “我们家陈昭介绍了几个人来这采访你家娃娃喔,人在家不?”
  “在家在家。”
  “在家的话,出来聊聊天喽。”
  喜姐一边说,一边把来时路上买的牛奶和几条新鲜猪肉拎进堂屋,跟夏哥又是好一顿拉扯。
  等拉扯完,老汉往里走,“阿胜,玥玥,出来啦。”
  他往前走了两步,又招呼客人:“进来坐,我给你们倒茶。”
  看他这副云淡风轻模样,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人登门了。
  姜悯跟他聊起来:“阿叔,您今年多大了啊?”
  “我哦,六十喽,我结婚晚,娃娃还小。一个儿子一个闺女。”
  “是兄妹还是姐弟?”
  “姐弟姐弟,我们家玥玥要大一点点。”
  正说着话,有两个年轻人从里屋走出来。
  走在前头的是个少年,才十六七岁的样子,晒得黝黑。他姐姐晚一步出来,两人年龄相仿,这女孩极瘦,很文弱。
  来之前,姜悯也听陈局提过一嘴,说这位非遗传承人年纪不大。没想到这么小,应该还在读高中吧?
  夏叔又出去晒菜了。
  喜姐把情况一通介绍,那少年点了点头。看样子,他才是家里的话事人。
  姜悯眉头一皱。
  “小姜啊,这边搞定喽,”喜姐笑滋滋地说,“你再让两个人,跟我到村口二麻子家走一趟,认认路。明天起你们中午在那吃饭嘞。”
  “谢谢姐,今天辛苦你陪我们走一趟了。”
  姜悯道过谢,点了人跟喜姐一起去踩中午吃饭的点。
  她目光落回那少女身上:“请问现在方便聊聊吗?”
  那女孩点了点头,终于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到院子里坐吧。”
  这家的屋子修得很深,越往里走,中间竟然还有一个院子。院子里堆了不少木架,其中还摆着两口大鼓。
  姜悯驻足:“这就是击鼓的鼓吗?”
  “对,”那少年抢先应了,拿起鼓槌,挽起袖子,用力击打了两下,演示给她们看,“春节前我们村里还组建了击鼓队,到省城去演出了。”
  姜悯淡淡应了一声,又问那个女孩:“夏玥,是吧?我可以叫你小夏吗?”
  夏玥点头:“可以的。”
  “你会击鼓吗?”
  “会。”
  这女孩也拿起鼓槌,动作看似轻柔,没想到落下来砰一声巨响,节奏清晰而流畅。
  她这么瘦弱,纤细的手臂里却满是爆发力,一下又一下,充满力量和美感的律动。
  她弟弟夏胜抱着手臂站在一旁,冷哼了一声。
  “谢谢,请问我们可以拍摄吗?”
  “随你们的。”
  夏玥放下鼓槌,她不太爱说话,静静站在一旁。
  接下来,姜悯又问了些击鼓的事情,基本都是夏胜抢先回答的。
  这少年似乎很是骄傲,给她们讲解鼓的制作、鼓槌的选择,鼓舞演出的时间,击鼓的技法,还有村内击鼓队的人,最后还给她们看了满满一墙的证书。
  听说村内鼓舞队过两天要到冬陵县进行表演,姜悯忙问:“我们可以去看吗?”
  依旧是夏胜回答:“可以啊。”
  姜悯没搭理他,跟夏玥聊起天来。
  这女孩话少又安静,有点不冷不淡的意味,但始终有问必答,非常有耐心。
  那少年见姜悯挺冷淡,也不再多话,转身就走。
  姜悯继续和夏玥聊天,聊到快五点,这姑娘说自己还有绣品没做。
  “除了击鼓,”姜悯看着她问,“绣法传承主要是你吧?”
  夏玥沉默着,点了点头。
  “可是我看,证书也好,接受采访也好,更多的好像是你弟弟?”
  “我不在意,”夏玥开口,眉宇间是淡淡的厌倦。
  姜悯温声问:“为什么不在意?”
  夏玥自嘲般笑了笑:“因为,我想去读书啊。”
  姜悯一怔。
  最初她就想问的,今天不是周末,这孩子怎么不在学校,反而在家呢?
  但今天已经没有时间了。她不再往下问,只好约定时间:“明天你在家吗?可以跟我们聊聊天吗?”
  “可以的,”夏玥抿了下唇,顿了下才说,“那你们,可以给我讲讲大学是什么样的吗?”
  她的眼里藏着克制的期待。
  林绪青没有参与她们的谈话,这时才说:“当然可以。”
  夏玥跟她对视一眼:“那,明天见。”
  “好,明天见。”
  跟她挥手告别后,她们驱车回另一个村子。
  夕阳落下,天渐渐黑了。
  姜悯心里有些沉重。
  有的事情不用去问,心底里也能隐约拼凑出冰山一角。
  可是她们不过是旁观者,是局外人,又能做些什么呢?
  林绪青看出她的走神,轻声说:“明天,我跟她聊聊天吧。”
  姜悯点头:“好。”
  她看向车窗外渐渐黑沉的夜色,一副装着心事的模样。
  林绪青注意到她的沉默。
  是啊。她这样的人,总是恨不得帮别人的人,也会为自己做不了什么而感到难受吧。
  林绪青静静看着姜悯,看着她凝望浓沉夜色的侧脸。
  蓦然想去许多年前的那个夜晚。那时自己也跟夏玥差不多吧,十六七岁的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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