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但她并不着急,思绪如水般漫开。她感觉很放松,想说话时就说话,不想说的时候就不说。
  不知不觉间,她睡着了。
  林绪青有好一阵子没听到她说话,但一看手机,通话还在继续,也隐约猜测,她是不是睡着了。
  等她出了站,四周安静下来,耳机里的声音更加清晰。
  她听到了,姜悯睡着了。
  林绪青站在路边。
  她听着耳机里传来的呼吸声。
  似渐渐与自己心跳连成一线。
  第33章 审判
  昨晚快两点才躺下入睡,林绪青九点才醒。
  醒来时,她手里还攥着手机,早已没电关机。
  她在酒店大堂扫了个充电宝,充上电,开机。好几条消息弹了出来。
  唐小语问她到了没,还有妹妹林倩的消息。
  她翻看了,简单回了两句。
  最下面的一条,是姜悯早上六点发来的:昨晚怎么没挂电话,几点到的?
  她回复:忙着下车,没留意手机。一点左右。
  回完消息,林绪青在县城里,漫无边际地闲逛。
  除了高中三年在这读书,她其实很少在县城里停留。记忆里楼宇很高,洁净的橱窗后摆着光鲜亮丽的商品,遥不可及。读书时她会路过,但从不进去看。
  但这次却觉得,不过如此。建筑这么低矮,店面也旧了。路边蛋糕店刚烘焙出炉的甜品散发着过于甜腻的味道。
  她有一种恍惚的割裂感。不知道是县城变了,还是她变了。也许都变了。但她对这里的印象还停留中学时代。
  时间走过,留下痕迹。
  林绪青需要在县城停留一天,等着弟弟妹妹,明天早上一起回家。弟弟和妹妹是双胞胎,同龄,今年正好二十岁。
  妹妹林倩在县医院里做护士,她读书时成绩一般,读了卫校,前两年毕业,运气不错,县医院建新院区,缺人,一口气招了不少人,林倩也顺顺利利进了县医院。
  弟弟林嘉树读书更差一些,初中毕业后上了技校,前两年攒了钱开了家汽车修理铺,算是能糊住自己的嘴。
  林绪青跟他们年纪差距大,也不算亲近。她跟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弟弟妹妹才七八岁。她十六岁上高中后,就很少在家里待了。
  等她上了大学,因为舍不得来回坐火车的钱,寒暑假也很少回家,找些实习,或者找几份兼职做一做。工作后更不用说,她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人长久不待在一起,再深厚浓郁的感情也会变淡。再加上林家人都不太爱说话,天生不善言辞,大家平时联络也少,感情要更淡些。
  林倩今天还在上班,忙得不可开交。林绪青无意打扰她,漫步走着,没想到就这么走到了‘嘉树修理铺’门口。
  “姐?”
  正在忙碌的年轻人停下动作,他皮肤很黑,手上沾满了黑色机油,黑糊糊一片,见自己没认错人,连忙站起来,笑的时候露出洁白牙齿:“你过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过去接你嘛。”
  林绪青应了声:“吃过早饭,随便走走。”
  “倩倩说你昨晚到的,说她早上那会给你发消息,你没回。”
  “嗯,那会还在睡。”
  “进来坐一会吧,倩倩中午下班就过来了。”林嘉树放下手里的钳子,怕自己手上的机油碰到她衣服,拿抹布擦了擦,“我给你倒杯茶。”
  “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我自己倒水就行了。”
  林绪青绕过他,往里走。
  这家店面很小,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零部件,地上散乱放着些破损的零件,地面也沾满了机油,黑一块灰一块。
  见到她进去,林嘉树嘴唇动了动,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看到她提起水壶倒水,收回目光,继续做自己的事。
  “那个螺帽呢……”林嘉树躺在车底,一时找不到螺帽。
  店里还有个小学徒的,不过这两天家里有事,提前回家了。他一忙起来,连个搭把手的人都没有。
  “是这个吗?”白皙纤细的手指捏住一颗沾了黑色机油的螺帽,递到他面前。
  “哦是,”林嘉树接过来,忙说,“姐你别碰这个,你手都搞脏了。你去那边坐。”
  “没事,”林绪青语气淡淡的,也不走开,给他递着工具和零部件。
  他修完这台车,正好中午。
  这么冷的天,林嘉树满头是汗,他打了热水出来:“姐,你洗洗手。”
  “哦,好。”
  林绪青刚走过去,身后传来一声:“姐,你在嘉树这啊?”
  “下班了?”
  “对,今天就半天班。”
  林倩刚换下护士服,头发还半盘着,她匆匆忙忙赶过来,提着塑料袋,里面装着青菜和肉:“正好,我来做饭。”
  林绪青洗好手:“我来吧。”
  林倩乖乖把菜递给去。
  姐姐不喜欢跟人推辞客气,她知道的。
  中午是简单的三个菜。
  醋溜土豆丝、菜花炒肉和干煸豆角。其中两道菜都放了不少辣椒,林倩和林嘉舒都喜欢吃辣,越吃越香,直接光盘了。
  林绪青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点。
  吃过饭,林嘉树去洗碗,她问妹妹:“下午什么安排?”
  “去买点年货吧。爸爸一个人在家,估计什么都没买,我想买箱金桔,买点蛋糕,哦还有那个桥头的卤味,爸最喜欢吃了。我还想买条围巾,最近骑车上班,早上冷死我了。”
  才二十岁的小姑娘,正是最活泼的时候。林倩对外腼腆内向,但相比起来,对家里人还算话多。
  林绪青点头:“可以。走吧。”
  ……
  一下午的奔波忙碌,林倩实在太会逛街了,她们拎着大包小包,简直提不下,最后还是林嘉树开了那辆破旧的老爷车去接她们。
  中途,他还去酒店取了林绪青的行李。林绪青本来还想再住一晚的,林倩死活不答应,非要她住到自己宿舍,说自己打地铺就行了。
  时至今日,林绪青并不在意这一两百块钱,但看在妹妹坚持的份上,也没好拒绝。
  医院分的宿舍,小单间,床还是老式的,像学生宿舍的床,宽度不到一米,确实也挤不下两个人。
  “床单和被套我昨天才洗的,今天晒干了。”
  林倩抱着床单被套,开始铺床,她不像林绪青那么高挑,身形瘦小,做事却麻利。
  林绪青看着妹妹忙前忙后,收拾床铺。
  她站在一旁:“没事,不用忙。”
  “这怎么能算忙,简单收拾下,好了,”林倩给她铺好床,又把买好的年货归拢放在一旁,“姐你先坐,我去洗下衣服。”
  单人宿舍很小,除了床就是一张桌子,桌上堆了些书,还有些手工的小物件,围巾、羊毛戳、植物标本……零零碎碎,都是些年轻女孩喜欢的东西。
  林绪青扫了一眼,没有碰。
  她起身,推开老旧的玻璃窗,看见深蓝天幕之上挂了一轮圆月。月光清泠泠,澄澈而柔和。
  林倩洗完衣服,抱着盆回来,见到姐姐已经睡着了。
  这次姐姐是在床上睡的,没有跟她抢着打地铺。看起来是昨晚睡太晚了,今天累了,困了吧,这么快就睡着了。
  林倩悄悄松了口气,又从橱柜里多拿出一床薄被,给林绪青压上。
  姐姐这么瘦,应该很怕冷吧。
  其实她和林绪青,平时是很少联系的。
  微信偶尔发一两条,电话几乎没有。
  林倩从小就知道,她这个姐姐,很会读书,跟她不一样,没法比的。姐姐是注定要离开故土的人。
  那时候她和嘉树才几岁啊,姐姐白天在学校上学,晚上回来做着农活,还要给两个小家伙洗澡。
  林倩也惊讶于自己的记忆里还隐约保留着这样的画面。
  到了后来记事的时候,林绪青已经在县城读高中了,很少回家。但林倩从小就知道,姐姐读书很厉害,可以上很好的大学。
  村里人总对父亲说,等你女儿出来工作了,你们家日子就会好了。别人都说,她是可以从大山里飞出去的鹰啊。
  但林倩并不觉得。
  她知道,姐姐是可以飞出去的。
  可是她也飞得很累吧。她是纤细的蝴蝶,薄薄的翅膀,载满了全家人的希冀,担着整个家庭的未来,好沉重啊。
  她也有自己想追求的东西吧,想去爱的人吧。
  可她肩上压着这么沉甸甸的担子,怎么能去大胆喜欢自己想喜欢的人呢?
  姐姐总是有许许多多的心事。
  林倩知道,她理解不了,她也不敢问。
  林绪青读高中那会,林倩就很少见到她了,更不要说后来她读大学、工作,甚至到非洲,几年都回不了一次家。
  隔了高山深海,千里万里的距离,再深的感情也只能是手机屏幕上缺少温度的一行文字。
  直到前年年底,林绪青才从非洲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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