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没回吗?”姜悯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一件事,“那天出去滑雪,忘了,对不住。”
宁柔控诉般说了一句:“你还是第一次没回我消息,我还以为你怎么了。”
“真是忘了,那天在外面过夜的。”
宁柔说:“温隽说他那天打电话给你了,说你对他太敷衍了,自己也不接电话,就叫小林接了电话,随意打发了他。他找我告状呢。”
姜悯失笑:“给他告呗。”
宁柔笑着问:“那天跟小林一起滑雪的吗?”
“嗯,几个同事一起,还有小林的朋友。”
宁柔哦了声,过了两秒才说:“阿姨说你周五才回去啊?”
“我妈跟你打电话了?”
“是啊,她埋怨你回消息都回得好冷淡。你也是,不多安抚阿姨几句,她常年独居,一个人在家也怪冷清的。”
“那你早点回去,替我多陪陪她。”
“好啊,我周三就走了。本还想约你一起回去。”
“回家再见吧。”
姜悯看到红灯转绿:“先不说了,我继续开车了。”
“好,拜拜。”
挂断电话,姜悯降下车窗,冷风灌入。
这时的明川已经比平常冷清了不少。
她莫名有些感慨,这偌大的城市里,有的人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一面。也许能相识已经是足够的缘分。
平日里见到的那些人,春节期间散落回各自的故土,彼此之间彷佛从未有过关联。
想到这里,她摇头笑了笑。
今天这是怎么了,莫名其妙的,开始伤春悲秋。
这可不像她啊。
等回到家,姜悯先打理自己的花花草草,洗漱完接近十一点了。看着墙上的挂钟,她心想:“也不知道林绪青到家没。”
她打开购票软件,在时间栏里选了明天,搜索从明川到林绪青家乡西和市的车次。
下午的高铁有三班,最晚的一班还在路上,中间那一班是晚上九点到的。不过,从市区回到她们村里,应该还很远吧。
姜悯将手机扣在胸前。
今天怎么总是想起她呢?
也怪这人,昨晚那么晚打来电话,像是专门通知自己,她明天就要离开明川回老家了。但是话也不说明白,又不说时间和车次,搞得自己这一天心神不宁的,一次又一次想起这件事。
算了,打个电话问问她吧。
姜悯按下语音电话。
对方很快接通了,那端有些嘈杂,她的声音也有些沙哑:“喂?”
“林绪青,”姜悯忽然不知道说什么,没话找话般,“下车了吗?还在路上?”
林绪青像是没想到她会专门打电话来问自己:“哦……刚换乘高铁,市区到我们县城也开了高铁。”
姜悯又看了眼挂钟:“这么晚才换乘,几点到站?”
林绪青答:“十二点半。”
“那你晚上怎么安排?”
“我晚上……”
通话的声音断断续续。
姜悯把手机拿远了些,耐着等着。
“我,抱歉,”林绪青急忙说,“刚好信号不好。”
姜悯说没事:“反正我晚上也没什么事。”
“我今晚在我们县城找个快捷酒店住一晚,之后再坐车回家。”
“从车站过去能打到车吗?”
“能的,你放心。”
“你一个人出门,不该定这么晚的车。怎么不想着订早点的?”
“之前没想这么早回来,忘记抢票了,”林绪青轻声说,“我知道的,你放心。下次不会了。”
久违的被挂念的感觉涌了上来。她看着车窗上倒映出来的自己的脸庞,分明是在笑的。
“家里人没来接你吗?”
“弟弟说要过来接我。我说不用。他拗不过我,只好作罢。”
“你也知道自己倔啊,”姜悯轻声数落她一句,又问,“你家里现在住哪?还住在之前的村里吗?”
“没。我大学毕业后,攒了点钱,家里搬到镇上了。这样我妈生病买药也方便些。”
姜悯没往下问。
她忽然发现,这么些年,她对林绪青的生活一无所知。现在多问一句,她都要提前想想,自己的问题是否冒昧。
林绪青问她:“你呢,你什么时候回家?”
姜悯回过神:“周五吧。”
“这么晚吗?”
“正常吧。本来我也回不回都行。”
“你有不回过吗?”
“有啊。”
姜悯看着天花板发呆,声音轻而缓:“应该有两三次没回去吧,有一次是因为工作,还有一次是暴雪买不到回家的票。哦,还有一次,我妈的学校组织高级教师出国旅游,她去了,我也就没回家。”
她说起这些事来语气平淡,似乎并不因独自过年而难过。
林绪青静静听她说完,才问:“那你年后什么时候回来?”
“初三或初四吧,”姜悯没想好,“年后会早点回明川。”
林绪青忙说:“我也是。”
“你也这么早啊,在家有什么安排?”
“没什么安排,”林绪青随口问道,“我们这可以放烟花,你们那边可以吗?”
“放不了。市区都不让。”
“哦。这样。”
“刚才忽然想起来,你考上大学,我去明川火车站接你的场景了。还记得吗?”
林绪青抿了下唇,轻声说:“记得。当然记得。”
那是她们第三次见面。
林绪青高考那一年,西和市大旱,许久没下雨,父亲没日没夜地给庄稼挑水灌溉,累倒在田埂上。弟弟妹妹那会才八九岁,林绪青在学校里复习,惦记着家里的情况,心急如焚,但又只能安慰自己,考完就可以回家了。
万幸,她高考发挥正常,分数出来后,第一时间给姜悯打电话。姜悯说她可以报考很好的学校,她却坚持报了明川大学。她有自己的想法,姜悯也尊重她的选择。
临到九月上学,姜悯给她买好车票。
从西和过去明川,绿皮火车要二十三个小时。林绪青不想让她多花钱,也不想让父亲奔波,坚持自己独自上大学。
那是她长那么大第一次独自出远门,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硬卧中铺。她辗转难眠,说不清是担心还是憧憬。
次日一早,车到站,姜悯来接她。
因她没有手机,姜悯没法给她打电话,只好举了纸牌,在接车的人群中等她。
林绪青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见她。
从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一年半。她并不着急,站在那里悄悄打量着她。
好像比上次见面瘦了一点,还是那么……好看。她穿白色裙子,清丽出尘,站在人群里也像会发光的样子。
她看久了,被人说了声借过推开,再一定睛,穿着白裙子的人不见了!
林绪青着急了,连忙往前走了几步,不小心撞到人,忙说了几句抱歉,拖着箱子,站在原地,心里忐忑。
“看什么呢,”直到有人从身后拍她肩膀,调侃她,“亏我一直找你,你倒好,看见我也不叫我一声。”
林绪青转身,看见姜悯站在她身后,眉眼间是温暖的关切。
看起来是看见她,才刻意绕过来的。
女孩子眼睫颤动一下,红了脸,低下头。
“也不叫人?”
“……姐姐。”
“都快认不出来你了,”姜悯打量着她,“暑假在家干农活吧,黑了好多。”
林绪青被她一句话说的,眼睛里瞬间起了雾气。
姜悯立刻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正是自尊心最脆弱最敏感的时候。
她没什么别的意思,也当真是随口一说。
“我说错话了。对不住,”她道起歉来也是大大方方,“姐姐请你吃雪糕,怎么样?”
“我不吃,别花钱了。”
“你只需要回答我,想,还是不想。”
“……想。”
“这就是嘛。走了。”
姜悯帮她拖过箱子,丝毫不在意她的箱子上沾满了一路奔波的泥土,也丝毫不担心那泥土弄脏她好看的白色裙子。
林绪青跟在她身后,看到她的白色裙子,看到裙摆因她走动而一扑一闪。蝴蝶一般。
落在她心上。
……
“想什么呢?林绪青?”
“想,那次你在车站接我,给我买的雪糕。”
姜悯笑话她:“多大的人了,还惦记十几年前的一口雪糕?”
林绪青慢慢笑起来:“要惦记的。”
“那家店上次我路过,好像还见过。叫什么……”
“是嘛……”
两个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姜悯能听到林绪青那边声音嘈杂,车辆行驶的声音、邻座小孩的哭闹声、列车广播的提醒……有时信号不好,又会卡顿好几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