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原本在我眼里,那枚戒指象征的是一个虚伪的承诺、一场脆弱的婚姻和一个破碎的家庭。再加上我的过去……我不认为自己可以和任何人建立亲密关系。”斯内普顿了顿,继续说,“决定对你坦白一切时,出于私心,我把它熔了进去,并施加了咒语。那样一来,即便你也远远离开,我至少还能通过它,感受到你。”
  他轻叹一声,用指腹蘸去了艾丝特尔眼周氤氲的水汽,唇角挑起一丝安慰的微笑,“而且……我也完成了母亲最后的嘱托。猜猜看?”
  艾丝特尔隐约猜到了答案,却还是用力眨眨眼睛,配合着表现出无辜的迟钝与好奇,“我怎么猜得出?你又没教过我。”
  斯内普就这样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俯下身。答案被埋入了一场情难自抑的吻里,“我向她承诺过,我会为心爱的女孩亲手戴上它,”喘息的间隙,他蹭着艾丝特尔的鼻尖,哑声说,“再过不久……我还会为你戴上另外一件。”
  温暖的细链在紧扣的十指上缓缓缠绕,仿佛在为当晚的约定丈量准确的尺寸。由于双方都很严谨,测量过程大概要持续很久——没关系,没人会为他们倒计时。
  经过数次痛苦的治疗后,周日晚上艾丝特尔正常返校,按珀特维教授的话来说,她没有继续住院的必要。“恢复得很好,很有力气——我是说,你扯破了我的约束衣。”珀特维面无表情地合上病历本,“顺带一提,这份钱我会从霍尔顿的实习工资里扣除。”
  “其实她人很好的。”回校的路上,伊妮德小声地跟艾丝特尔解释,“有些年轻巫师为了竞争圣芒戈的实习名额,不但不要报酬,甚至还想用钱贿赂呢……珀特维教授从来不允许那种事情。”
  “她确实很有风格。”艾丝特尔点点头,虚弱地开玩笑道,“虽然我没怎么接触过德姆斯特朗的巫师,但这就是我想象中的样子。”
  但很快她便笑不出来了——在那位古板严肃的德国女巫的建议下,邓布利多把她的水晶球和魔法书没收了,美其名曰“暂时保管”,或许要等到毕业典礼之后才会归还。
  “您难道不相信我的自控力吗?”
  “我当然相信你,艾丝特尔……我只是担心它会反过来控制你。”
  “控制我?为什么?”
  邓布利多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只有一只瘦长的手还在捋着胸前雪白的长胡子。“……有些魔法器具的制作需要献祭生命,而另一些……则需要其他的重要的东西。”他叹了口气,将双手在身前握起,转头望向了窗外被乌云遮掩的月亮,“这其中的奥秘,你之后会明白的。
  校长办公室内的陈设看起来一如往常,那些东西的残骸应该被邓布利多收去了更隐蔽的地方。艾丝特尔遗憾地停止了视线的搜寻,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您不再需要我的帮助了吗?”她试探地问,“那些魂器……是不是,已经找齐了?”
  邓布利多闻言回过头,飘逸的胡须似乎都有一瞬间完全静止了。
  “目前看来,可以这么认为。”他微笑望着艾丝特尔,眼神中充满长者的慈爱,“感谢你的帮助和无私的付出,那意义重大。现在,孩子,你不需要再考虑这些事情了……养好身体,准备不久后的考试吧。”
  就这样,艾丝特尔在身负工伤的情况下被温和地辞退了,自备的办公用具也被扣押,且没有得到任何抚恤金。离开校长办公室时,她泄愤般顺走了桌上的一大盒柠檬雪宝,这种酸倒牙的糖果她并不是很感兴趣,但魁地奇球队的那群小鬼却需要更多的训练后小零食。
  头顶笼罩的阴霾已然散去,校园生活便也无趣得一如往昔,最后的考试临近,即便是成绩顶尖的优等生,也不得不更加专注于自身的学业。为了为伊妮德节省两地奔波的时间,珀特维教授甚至将她的课题搬到了霍格沃兹,不但能与庞弗雷夫人交流工作心得,还能从学院里上千名优秀的年轻学生中获取更佳的研究样本。伊妮德忙得衣不解带但也乐在其中,有几个晚上甚至直接在医疗翼闲置的病床上过了夜。作为她的室友,艾丝特尔在独自留守寝室的第三个晚上,终于忍不住出了门。
  气温正向初夏靠拢,夜间的走廊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寒冷萧瑟。公共休息室与魔药办公室之间,熟悉的路线在白日里已经重复了无数遍,并且最近一次就在今天傍晚,几个小时之前。石门也仿佛在暗自想念这位频繁的访客,没等艾丝特尔再次抬手敲响它,它便迫不及待地自己打开了。
  “你不该在这个时间点拜访异性,”斯内普飞快地扫了眼艾丝特尔外袍下的丝质睡裙,“即便是……”
  他突然哽住了,重新拾起桌上那本魔药书,并装模作样地翻了一页——虽然上一页的内容他还没有读完——反正目前他也没心思再读下去。
  “即便是男友也不行?”艾丝特尔轻笑着走过去,故意倚坐在书桌的内侧,“可是,如果我当时没有在圣诞夜拜访,你现在就不会是我的男友了,对吧?”
  斯内普总是不愿使用“boyfriend”这类指代词,与年轻的艾丝特尔相比,自己早已不是能称得上“boy”的年龄了,他其实很在意这一点。但“稳定的交往对象”或“未来的家庭伴侣”显然不适合用于日常调情,或许他也该学习现在的年轻人,为对方取一个独特的浪漫的昵称……小铃铛,听上去就很适合。
  可这位小铃铛小姐还以为他在走神,冷哼一声,撑着桌面直接不客气地坐了上去,“我睡不着,我的睡前故事被邓布利多没收了,”她顿了一下,继续说,“为我讲一则故事,我就回去。”
  据斯内普所知,邓布利多从艾丝特尔手中没收的书籍只有那本神秘且强大的魔法书,那里面的内容应该不能作为睡前故事。但由邓布利多出面没收它其实也有自己暗中的建议,他不想艾丝特尔再深究这个问题,便放下书本,仓促地答应了她的要求。“想听什么?”
  艾丝特尔想了想,“《兔子巴比蒂和她的呱呱树桩》。”
  这是《诗翁彼豆故事集》里的一则故事,它称得上家喻户晓,几乎是每一个小巫师和小女巫童年时期的魔法启蒙。斯内普应该也曾从母亲口中听过这则故事,但那差不多已经过了二十五年了。思考几秒后,他不太自信地开了个头:“很久以前,在一个很远的地方,有一个愚蠢的国王……”
  在艾丝特尔含着笑意的目光中,他从被埋没的幼时记忆里努力搜刮着故事的情节,然而,由于年代久远,再加上他很可能只听过一两次——他小时候并不常有机会听故事——导致他的讲述磕磕绊绊,完全不连贯。如果这是一堂试讲课,他应该没有资格当老师,好在他唯一的听众不介意这些。
  “……老妇人名叫巴比蒂,是一个——”
  此处漫长得无止境的停顿不属于斯内普平时说话的习惯。就像打开了一个藏在储藏室深处的布满灰尘的小箱子,小箱子里本应有一把钥匙,而现在却空无一物——他连巴比蒂的工作都不记得了。
  故事无法再进行下去,斯内普感到愧疚又怅然,他抬起头看向艾丝特尔,想要询问她能否更换一个对他来说不算困难的要求,“巴比蒂是一位洗衣妇,”轻快的声音在此时突然响起,“她会把王宫里的床品清洗得柔软、洁白又芬芳。”
  “……”
  “巴比蒂从晾晒的床单后面偷偷看着,发现江湖骗子从国王的一棵树上折了两根树枝,然后进了王宫。他把一根树枝递给了国王,信誓旦旦地说这是一根威力无比的魔杖。‘不过,’江湖骗子说,‘得等你有资格了,它才会管用!’”
  艾丝特尔自然地继续了这则她非常熟悉的故事,语速流畅,语调悠扬,在说到江湖骗子的台词时还会故意尖着嗓子发出符合人物个性的怪声音。讲故事的时候,她将双手支在身侧的桌面上,半空中的小腿慢慢摇晃着,外袍下柔软、洁白又芬芳的裙摆几乎要抚过一旁的黑色长裤,但每次都只是差一点。
  斯内普安静地听着,思绪好像回到了许多年前蜘蛛尾巷的某个平静的黄昏。艾丝特尔并不会让他想起他的母亲——她们没有相似之处,而且那样也太奇怪了——他只是喜欢这种感觉,一直以来,他所向往的,家人的感觉。以及,爱人的感觉。
  “……‘干瘪的老太婆!’江湖骗子咆哮着说,‘你的呱呱大笑要了我的命!如果你不能帮助我,我就揭发你是一个……女……巫……’”
  认真拿捏的嗓音被句尾的磕绊破坏了,腿上多出的重量把艾丝特尔吓了一跳,她克制住膝跳反应,从童话故事中抽神,发现坐在低处的斯内普居然将身体靠了过来。一层裙摆之下,自己的大腿仿佛成了他的枕头,柔软,舒适,且亲昵至极。
  艾丝特尔能看到他的侧脸,舒缓的眉峰,挺拔的鼻梁,它们中间阖上的黑色的眼睫,以及下方那双流畅的放松的嘴唇。第二位讲述者也变得有些心猿意马,女巫巴比蒂还在对付愚蠢的麻瓜,她却逐渐专注于一缕黑色的头发,将它细细抚平、捋顺、并用手指慢慢绕起了圈。发尾一遍遍扫过高耸的鼻尖,头发的主人仍在纵容她的把玩,直到故事的末尾,纯金雕像被立起之后,她的那只手也被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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