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心 第17节
“我没有开玩笑的习惯。”
她当然从小就没有幽默感。
“我还有一个风咒!这是我最后的宿慧法术了!”
我两掌相抵。一个风轮围绕我合十的双掌旋转起来。
我可以把这个风轮继续放大,甚至能让这风轮推动我们的船满帆前进。
但是我需要大量的元气补充。
不然我只能把这个风轮维持到车轱辘的大小,存在时间六十个呼吸。
“你能塑造这个风轮的形状吗?比如把它做成一个罩子,一个能把人罩起来的风罩?”
“试试看。”
……
《搜神记》里有讲(我自小习武,没有学仙。以下从野史上读来的,说错我不负责任),
施展法术消耗的是元气,有越多的元气消耗,法术的效果会持续越长时间,效果会越强烈和越不可思议。
而法术由三环组成的:一曰念、二曰言、三曰发。
“念”是第一环。
人的阴神由三魂六魄聚合,而魂魄是由万千个小念头聚合。施术者通过存想,把一些小念头特意组合成一个大念头,就能使用“名”来沟通“有”(“有”是仙道对世界万物、想象和实有的一切的总称,这个名词来自《道德经》,请读者自行温习,传说每一个世界都流传着《道德经》,你们也应该人手一本。)
“言”是第二环。
言包括符文、音咒、手印、旗语、灯语等等符号系统,是塑造“名”的工具。就像人类用语言文字以及其他符号赋予世界万物的名字那样,施术者会用特定的“言”来赋予他要创造或者组合的“有”一个“名”。比如炼符派施术者“言”的载体就是符箓上的符文,而内丹派施术者偏好用自己吐纳的音节作为“言”的载体。
“发”是第三环。
顾名思义,就是把“言”塑形后的“念”释放出来的动作。
我的宿慧三咒也同样包含了这三个构件。
雷、火、风的念头需要我自己存想,而“言”是已经烙印在我神魂中的三个符文,所以在外人看来,我压根不需要费时间就能直接发出法术。其实施术者念咒、画符、做手印等“言”的过程我并没有跳过。
只是在这三个限定的法术上,我的第二环“言”相当高级,有瞬发的效果。
……
我的念头中出现了“风”,随即否定了它轮状的样子,而把它想成一个覆盖全身的罩子,这个念头被我神魂中的风咒烙印塑形,接着我完成了最后合掌的“发”环节。
把我全身盖住的风罩出现了,它持续了三十个呼吸。
“太棒了!”
慕容芷的赞美让我心中得意,我让她小崇拜了一次。
“把你烙印中的风咒写出来,我有办法了。”
我狐疑地在甲板上画出脑海里的咒文
——这是个非常非常复杂的符文图像(很遗憾,我不能用文字表述,毕竟语言有局限,不能提供视觉经验。)
慕容芷目不转瞬地看我画完——我照着脑中的烙印,也足足画了一个时辰才把所有细节都描出来——《搜神记》上说,画符文是要有如履薄冰的态度的,一点点小纰漏就可能让咒彻底失灵,乃至变成另一种对施术者危险的不明咒而逆风反噬。
“是要存想罩子形状的风吗?就像我们练内功时候一样的存想方法?然后合掌发出?”
我点首,道门的法术和我们内功同源,确实是一个存想方法。
慕容芷确定后,后退数步,眼神变得迷离,她大概保持了这种状态三百个呼吸(我一度失去耐心,怀疑她傻了),突然合掌。
一个把她全身罩住的风罩出现,持续了二十七个呼吸。
“从现在开始我们每天用筑基丹速成内功,在食物耗尽和丹渣积累到危险程度前,我们就能塑造更厚的风罩,或许能冲过暴风壁。”
“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惊呼起来。
难道她在看我画符的时候,偷师完了我的风咒。
才一个时辰呐!
我是天生的,可以不论。《搜神记》上讲,一般道士需要苦学三年才能掌握这种地煞法术啊!
“这是我祖传小无相功的功效。如果我们能登上白云乡的土地,我可以传授你,算对你风咒的答谢。”
——早知道还是让你和我打一炮做答谢吧。
我后悔地怨念。
第18章 风暴(三)
法术对于慕容芷是一件很新鲜的事情,但她用多闻通记忆风咒,用《小无相功》模拟风咒,短时间不可思议地拥有一个法术熟手的表现。
她之前对法术毫无感性经验,关于法术的印象和知识完全得自一本叫《罗刹平妖传》的祖传羊皮古书。
罗刹是北大荒洲的第一大国,和我们华夏宰制中土的地位类似。传说近千年前开始的妖潮首先席卷的就是北大荒洲的罗刹,所以那里最先爆发了修真者和妖族的战斗。
大量法术和武技的对抗,不同族类之间的对决战例被这本古书巨细无遗地记录了下来。慕容族作为罗刹蛮夷在中土的分支后代,热心收集祖先的古物,这本古书就代代相传,直到慕容芷之手(其实我也想借来看看,不过要等我有命过风暴环后。)
可法术不是靠读书就能理解,它是一种技巧,应该拿武技来类比:过一遍《拳谱》和通打一套《拳谱》上拳法的效果有本质不同。
《搜神记》上说:单是存想,比如在脑子完全复现一个符文,就至少需要从小十年的训练,和我们习武的时间相当——因为孩子的心灵纯洁,容易进入存想;而大人心念繁杂,虽然在义理上理解可能精深,存想的实践反而进展缓慢。
如果一般习武者要转学风咒,必须重新进行另一种存想的长时间艰苦训练。即使他武道存想的基础很好,我觉得以月计的换脑筋过程还是需要的。
比如我练习形意拳的三体式,就要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受惊后全身毛发炸起的猫儿;
我练习马步冲拳,就要想象自己跨在一匹战马之上,人马合一,发出龙蛇合击;
我练习夜叉流的剑术,平常进行的剑术的存想,是设想本人的四方任一位置出现一个敌人或者复数个敌人,身体再做相应的调整,隐蔽特定的本能反应和杀气等等。
每一次学习新武技,我都需要花去至少一个月来寻找那种感觉。
这还是武学内新的存想训练需要的时间,何况是隔行的法术!
——不过《小无相功》毕竟只是在模仿外在的技巧,风咒的精髓完全没有触及。她的风咒只有我十分之九的功效,而且需要时间在脑中复现符文,实战中敌人可不会白白等你三十个呼吸一动不动。
想到这里,我就宽慰了不少。
……
三天中我和慕容芷服食了三倍于常的筑基丹,把体内的真气暂时扩容了二倍(如果按照常规的服丹量,需要七天才能实现。)
丹渣积累到了临界点附近,我们的皮肤隐隐约约透出暗红色的斑点,这是小部分丹渣渗入血液后的症状。这点毒量不足以让我们这些练了内功的人致命,但确定无疑会让我们折寿十年到二十年。
代价付出后换来的成果是:我们能制造比车轱辘更大的风罩。
我制造的风罩足够把帆船的船头完全罩住。船头是冲击风暴的最要点,几天讨论,我们觉得必须把它塑造得像鱼的坚硬的长吻一样,用来抵消风暴作用在船上的风压。
我制造的风罩能维持六十个呼吸。
如果我们的船速保持在二十节,五十个呼吸内就能通过一里厚的风暴壁(假设真如父亲估计的,是一里厚的风暴罩的话)。
最终我负责维持船头风罩,应付最强烈的罡风正面冲击。
而慕容芷负责让用风咒制造的风把船满帆加速到二十节——即使风阻再大也要保持这个船速,如果风阻小,就尽量加得更快)
原因无它
——她的风咒不如我的。
经过三天的数百次练习,慕容芷完成风咒前二个环节的时间从第一次的三百个呼吸进步到了三十个呼吸。
期间她被风咒逆风和反噬的次数占了三分之二,有几次差点被自己创造的风卷下海去,幸好被我眼明手快地拉住。
——我注意到她其实是在实验各种风咒运用的意外情况,不过冒的险稍微高了点。
现在的她能维持创造的风五十四个呼吸——效果是我的十分之九。
所以我当仁不让地守在船的最前头:一旦出现了意外情况,我这个可以瞬发风咒的人还能临机应变。
……
过风暴壁前,我们最后清点了下物品,各自的纳戒都紧箍在小指,那是全部身家性命所系。
她的纳戒里还有一件天蚕衣,是中品宝甲档次的软甲,本来的用途是抵挡流弹冷箭,现在包裹住玲珑的身体来防海水,聊胜于无。她的金目鲷依旧贴身藏好,紧急时刻用来切割。
我则预先披挂好了狻猊甲,希望即使发生最坏的情况,这张号称刀剑不入的罗刹狮子皮或许能救我一命。
我们还备了一些切成粒状的筑基丹,如果到时真出现元气不济的情况,只好行险吞丹回复了。
……
帆船在第十三天白昼午时和风暴壁相遇,这一天是月晦日,《海图》上记载是每个月风暴最弱的一天,也是慕容芷精心选择的日子和时辰。
——风暴壁仿佛和天相接。
壁外洋面平滑如镜,温暖的太阳照得波光粼粼,让人犯困,好奇的鱼甚至跳跃到我们的甲板上,似乎是想参观下我们这些难道一至的人类;风暴壁本身则漆黑如铁,如果不是流动的罡风和千奇百怪的之声,几乎让人错觉成一堵固若金汤的城墙。
——严格而言,风暴壁并非真和天接缝在一起,只是风暴形成的浓云遮挡了天空,让我们瞭望不到风暴璧的另一边。
我们在航行中记录到飞向白云乡和从白云乡方向飞来的鸟群。
它们肯定是攀升到了云的上方才通过风暴环的。
可惜,我们是没有翅膀的凡人,只能借助机械的力量。
即使是金丹武圣的父亲,也不可能像跳蚤那样蹦过去。
事到临头,我们的帆船真的要往上面撞过去吗?
我犹豫我们的风罩会不会立刻被无数罡风撕碎,然后是船体与我们的肉体被割碎成末。
慕容芷眼神不再迷离。
我计算了下时间,这次她只用了三十呼吸就完成了风咒准备。虽然不能够迎敌,但对付这个固定的风壁是足够了。
慕容芷双掌合十,拍了一下,她创造的风立刻鼓满了帆,把船加成全速。
我也双手合十相击,一个大风罩罩住了帆船的船头,就像金枪鱼长而坚硬的突出前吻那样。
“皇天保佑,出发!”
——爹娘也保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