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这回答实在没什么说服力,薛虯才多大年纪,即便三岁开始看账本,到现在也不过十来年,而在场大部分人都看了几十年的账本了,尤其是那三个老吏,对账本比自己家还熟悉,怎么不见他们熟能生巧?
薛虯顿了顿,补充一句:“我记忆力不错,也喜欢动脑筋。”
也就是说比较聪明了。时下人都比较委婉,夸自己时格外含蓄,大家一听便心里有数了。
这样说就不奇怪了,人与人的
差距堪比天堑,天赋好的人随便钻研一下,就抵得过普通人几十年的努力,众人心里酸溜溜的,但对这个理由接受良好。
不过薛虯这不是一般聪明,而是非常聪明吧!
其实聪明固然是一个原因,但更重要的是,薛虯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社会一直在进步,到薛虯梦里那个时代,会计也经过了几轮发展,变得越来越科学便捷的同时,很多从前难以解决的问题也被逐个攻破。当然也衍生出了很多新的问题和困难、出现了很多新的套路,这里就不用赘述了。
所以薛虯看这个时代的账本,多少有点降维打击的意思。再加上他本就聪明敏锐,才能有这个效果。
看众人一副羡慕嫉妒的样子,薛虯含笑道:“这些年我看账本总结了一些规律,诸位可有兴趣听一听?”
当然有!
就算不能如薛虯一样厉害,能跟他学一些也是好的。在场之人不论老少都做出洗耳恭听之态,丝毫不觉得听一个小少年教导有什么不对。可见薛虯能力之强已经超越年龄限制,令众人心悦诚服了。就连商户也不急着清账,给账房先生腾出时间偷师。
薛虯给他们讲了一些规律技巧,很多都是大家没想过的角度,令众人恍然大悟,只觉得自己强得可怕,恨不得立刻拿账本练练手。
四皇子一直等到薛虯讲完,这才令仆从开路,抬步走了进去。
站在前面的人看得正起劲,突然被人推开,皱眉不悦地看过去,就见到四皇子绷着的侧脸,气“咻”一下没了,连忙低下头行礼。
屋里众人见到四皇子进来,也都纷纷请安,薛虯也跟着跪下。
不大的房间里落针可闻,只能听到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哒、哒、哒,最后停在了薛虯面前。
他抬起头,对上一张年轻英挺的脸,四皇子今年二十六岁,容貌并不如何出众,眼睛是狭长的丹凤眼,面颊瘦削微凹,颧骨便格外明显,加上他面容严肃、神情冷淡,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瞧着便有些可怕了。
但与此同时,他高贵优雅、气场强大,仿佛天生的上位者,很容易令人心折。
至少薛虯见到他的第一面,对这个主公非常满意。
四皇子也打量薛虯,见他小小年纪不卑不亢,与自己对视也坦然自若,心里便多了几分赞赏,问:“你就是薛虯?”
“是。”薛虯回答。
四皇子没再说什么,让众人起来,又走到薛虯方才理事的桌案前,拿起最上面一本账册看了几页,眉毛微皱,再拿起小吏做记录的册子对比一下,又渐渐舒缓开了。
众人给他的心理配音——
这能看出哪里有错?
哦,原来是这样……
四皇子看了小半刻钟才放下账册,对着薛虯点点头:“不错,你年纪虽轻,于此道上倒颇有成就,可有兴趣来户部担个差事?”
众人向薛虯投去羡慕的目光,他们要当官得花钱捐,还没什么前途和权力,薛虯却能让四皇子亲自开口邀请,不用花钱不说,有四皇子做靠山,再加上他自己的本事,日后不说平步青云,至少也能官运亨通!
中年富商后悔得脸都在抽,好不容易有个看好的年轻人,还想招回去做女婿呢,煮熟的鸭子它就飞了!
长瑞也十分激动,甚至揪住了薛虯的衣服,仿佛已经看到了薛家光明的未来。
薛虯却拒绝了:“多谢四殿下好意,不过些许账务问题,要解决并不难,不值当一个官位。”
长瑞:“……”
四皇子听明白了薛虯的意思,表面上他是说他做的事不值得用一个官职来换,其实是说他本人的价值远远不止于此,甚至解决账目问题对他来说只是小事一桩。
他挑挑眉,上下打量眼前少年,话说得倒是很大,只是不知他有没有这样的本事。
薛虯不动如山,任他打量。好一会儿,才听到四皇子冷淡的声音:“跟我来。”
薛虯暗自舒了一口气,谋划了这么多,第一步总算成功了。
*
四皇子在前面走,薛虯和九皇子跟在后面,薛虯脚步不急不缓,对九皇子好奇打量的目光视而不见。
等三人离开了,众人才面面相觑,也不急着清账了,原地八卦起来。
户部有四皇子的班房,除了他没人可以用,每日有小吏负责打扫,从前四皇子每天都会来,如今低调躲风头,倒有些日子没过来了。
四皇子原本想去班房,薛虯却突然开口:“屋里闷了许久,不如出去走走吧,草民瞧外面摆着的花儿开得倒好。”
四皇子深深看他一眼,转身往外头走。
九皇子也看了薛虯一眼,笑嘻嘻道:“我不爱赏花,就在门口等四哥吧。”
这就是把风的意思,也是避开薛虯和四皇子谈话。
薛虯冲他点点头,随着四皇子走到花圃边,确认四下无人之后,四皇子开口问:“你有什么话说?”
薛虯便从袖中取出写好的文章,四皇子看见标题上的“海禁”二字便一挑眉,翻开细看内容,表情便越来越严肃,看完一遍后沉默一会儿,又重头开始看了第二遍。
薛虯耐心等着,直到四皇子看完两遍,诧异地问薛虯:“这是你写的?”
薛虯:“是!”
四皇子道:“你小小年纪,倒颇有见解。”
“殿下可是觉得我年轻,又不曾出过海,不该有这样的见识?”薛虯含笑道,“殿下若有疑惑,只管考校便是了。”
四皇子果然就文章中的几个问题询问薛虯,薛虯一一回答,对答如流、见解独到,对四皇子的追问也应对自如,偶有考虑不周全的,与四皇子讨论一番,也总有新奇的见解,叫四皇子眼睛越来越亮。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将文章还给薛虯:“若你为了此事找我,那便不必再说了,此事关乎重大,并非我能决定的。”
薛虯却压低了声音说:“今日不能,焉知来日不能呢?”
四皇子:“……”
四皇子皱眉看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薛虯与他对视:“草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殿下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吗?”
四皇子:“……”
半晌过后,四皇子轻笑一声:“你的胆子倒大,不怕我治你的罪吗?”
“四殿下公正严明,草民并未犯错,为何要怕?”薛虯道,“况且户部对草民多有照顾,还没谢过四殿下呢。”
方才薛虯便觉得那老吏态度有异,他提出要帮忙看账本,那老吏原本一脸不快,听说他是薛家人后便态度大变。
薛虯原以为是父亲或者舅舅王子腾的关系,但在后来的闲谈中又觉得不像,原还疑惑是谁帮了他,直到后来四皇子来了,薛虯从那老吏的反应中看出,帮他的人应是四皇子无疑。
原因也不做他想,想必正如他的推测,当日那批追兵搜寻的人正是四皇子,薛虯派去的人也的确帮上了忙,四皇子认这份恩情,才会暗中回护于他。
想明白这一点后,薛虯便更加大胆了,原本按他的打算是要委婉一些的,现在就没有顾虑了,反正就算四皇子不高兴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四皇子也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简直要被气笑了,伸手点点他:“你真是无赖!”
薛虯微微一笑:“若能得殿下青眼,做个无赖又何妨?”
四皇子沉吟片刻,说道:“你家与王家、贾家同气连枝,若有难处寻他两家庇护便是了,何必舍近求远?”
“虽同气连枝,然而道不同不相为谋。且草民也不想一直屈居人下。”薛虯知道四皇子的顾虑,贾、王两家与太子和二皇子亲近,他与这两家是亲戚,的确很难取信于人。
他道:“草民另有一礼奉上,以示薛家投诚之意。”
说着把玻璃的配方奉上。
四皇子自然知道这东西的价值,眼睛不由自主睁大了一点,倘若这配方为真,其价值简直不可估量。其他皇子即便要派细作,也不会舍得下这么重的血本。
由此看来,
薛家应该是真心投靠的。
四皇子思索片刻,将纸折起来收进袖子里:“待验证此物真伪再与你回复。”
薛虯应下了。
有了共同的秘密,二人似乎亲密了很多,四皇子打趣道:“你的才能果然不凡,难怪看不上户部区区小官。”
“殿下说笑了,户部乃国之重地,大人们各有所长,岂有草民挑剔的道理,当时为求与殿下单独一叙,不得已口出狂言,让殿下见笑了。”薛虯惭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