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长瑞应了。
  这一晚薛母和宝钗难得睡了个好觉。之后数日,在孙老的医治下,冯渊的情况越来越好,待到第五日便稳定下来,彻底脱离了生命危险,之后只要好生将养,便可与常人无异。
  直到这时,薛家人提着的心才彻底落回了肚子里。
  又过两日,薛虯递上拜帖,亲自登门探望冯渊。
  *
  冯家住在金陵城外,家中有十几间铺子和数百亩良田,是个不大的乡绅。马车出了观音门,顺着官路走上小半个时辰,又拐进一条略窄些的小路,将近一刻钟后在一座三进的青砖大院前停下。
  这便是冯家了。
  冯家的老管家等在门口,拉着脸面色不虞。
  他在冯家干了几十年,是看着冯渊长大的。老爷太太去后,冯渊对他更为依赖信任,他也尽心竭力照顾这个可怜的孩子,两人名义上是主仆,其实和亲爷孙没什么区别。
  前些日子冯渊去了一趟金陵城,回来便兴奋地跟他说看上了一个丫头,要将人买回来纳为妾室,银子都已经给了,只等三日后接人,冯管家还暗自高兴。
  他家小爷哪里都好,唯有一处不太如意,便是只爱粉面郎君,不爱女娇娥,以至于二十出头还没成婚,更无一儿半女承欢膝下,愁得冯管家大把掉头发,深觉辜负老爷太太的托付。
  如今冯渊终于愿意成家,虽然只是纳妾而非娶妻,女方还是个来历不明的小丫头,冯管家也高兴得不得了,已经开始琢磨给未来的小主子准备东西了。
  谁料三日后冯渊兴致勃勃去接人,却浑身是血气息奄奄地被人抬回来,吓得冯管家三魂没了七魄,差点当场厥过去。对罪魁祸首薛蟠更是恨得滴血。
  若冯渊就此撒手去了,冯管家即便拼上这条老命,也一定要找薛家讨个说法。好在冯渊命硬,究竟挺了过来。只是冯管家还是不待见薛家,对这位来访的薛家大爷也十分不喜。
  要不是薛家势大,他们招惹不起,冯管家恨不得将人拒之门外才好。
  即便不敢和薛家翻脸,冯管家也没打算轻易放过,他早就安排好了,叫一个小厮与他一唱一和,冯管家扮白脸奚落薛虯,小厮则扮红脸从中调和,既能替他们家小爷出一口恶气,也不至于让薛虯完全下不来台。
  华贵的马车缓缓停下,冯管家和小厮对视一眼,挺直脊背斗志昂扬。
  车门被从外打开,一个清风朗月般的少年踏了下来。
  薛虯今日穿着朱青色缠枝暗纹直裾,外披纯白色狐裘氅衣,皎如玉树,舒朗君子,午后明媚的阳光给他打上一层光晕,只是站在那里,便令这乡下低头都显得华贵起来。
  冯管家有一瞬间的怔愣。
  他虽没有大的见识,但见过的贵公子不少,也曾远远见过薛蟠一回,印象中除了穿戴格外华贵、行事格外嚣张外无甚特别,不想他的同胞兄长竟如此出众,正是世人想象中世家公子该有的样子。
  冯管家和小厮对视一眼,都有些气短,准备好挤兑人的话说不出来了,冷脸也摆不出来了,冯管家不由自主上前几步,语气客气而谦卑:“薛大爷远道而来,真是蓬荜生辉啊!”
  第4章 第4章登门探望
  薛虯态度温和地叫起,并不因冯管家卑微而有丝毫倨傲,却不会让人觉得软弱可欺,反而有如沐春风之感,令人更为敬重信服。
  至少冯管家的腰就弯得更深了,毕恭毕敬道:“我家小爷已经在等着大爷了,大爷请随我来。”
  薛虯点点头,随着冯管家进府。
  冯家宅邸远不如薛府精致华美,但是随性自然,颇有几分野趣。经过抄手游廊进得二院,便是冯渊居住的院子,两个纤细秀美的小厮候在外头,恭敬地打帘请他们进去。
  进得屋内,便有一股子浓重药味。一个二十出头年纪,细眉细眼、容貌清秀的青年揽着被子半靠在床上,脸唇发白,精神头倒还不错。
  这便是冯渊了。
  见到缓步进门的薛虯,冯渊同样愣了一下,下意识便要起身见礼。薛虯一只手按住他肩膀:“你有伤在身,不必客气了。”
  “是、是。”冯渊只觉得被按到的地方有些发烫,薛虯说了什么也没听清楚,只机械地听话坐了回去。一只手无意识抓住被角,眼睛根本不敢与薛虯对视。
  还是老管家可靠一些,迭声令人准备茶水点心,又亲自搬来椅子给薛虯。
  薛虯道谢后坐下,含笑与冯渊道:“本该早些便来探望,只是怕扰了冯公子养病,这才耽搁至今,冯公子眼下如何了?”
  “啊?啊!没、没事了……”冯渊结结巴巴地回答,“孙老御医医术很好,我已经没有大事了,还没谢过薛大爷呢。还有薛家送来的药材和补品,也都是难得的好东西。”
  “这都是薛家应该做的,冯公子实在不必言谢,舍弟无礼,令公子受了委屈,该薛家向公子赔礼才是。”
  提到薛蟠,冯渊心中不悦。按照他本来想法,是绝对不会轻易原谅薛蟠的。但是看神仙公子似的薛虯向他赔礼,那点火气就像被针戳破的气球,“咻”一下散了。
  “算了算了,此事与薛大爷无关,薛家做得也够多了。”冯渊摆摆手,想了想,又有些不甘心地补充一句,“只要薛家管住薛二爷,别让他再胡作非为就行了。”
  “自然,从前我久居山中养病,家中只有母亲和妹妹,这才令薛蟠失了管教,日后不会再有此类事情了。”薛虯给长瑞一个眼神,长瑞知机地将礼单奉上。
  薛虯含笑道:“此次连累公子受了大罪,虽说公子大度不计较,薛家却不得不聊表歉意,这份薄礼请公子务必收下。”
  冯渊推脱不得,打开礼单一瞧,眼睛不由自主瞪大了。
  名贵的药材补品他这些日子见多了,薛虯这次又送了许多来,除此之外还有各种金银珠宝、名贵的衣料器皿、一个五百亩的庄子、以及五间金陵城中的旺铺。
  这些东西加起来,价值快要赶上整个冯家了!
  冯渊和管家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复杂。这些东西对薛家或许不算什么,但对冯家来说就很贵重了,薛虯本不必做到这个份上,反正冯渊没什么大事,冯家还想在金陵这个地界过下去,难道还敢跟地头蛇的薛家为难不成?
  但薛虯并未以势压人,反而多番安抚,还亲自上门探望,如此诚心诚意,他们心中仅剩的怨气也渐渐散了。
  冯渊捏着礼单,这次却是真心实意的:“既然如此,此事便就此揭过,以后都不必再提了。”
  说完看向冯管家,征
  求他的意见。
  冯管家却提起一件事:“那个姑娘……”
  “对对!”冯渊也想起来了,激动地说,“小子对那姑娘真心实意,不知大爷能否将她给我,二爷为她花的银子,我愿意全数奉还。”
  冯管家有些肉疼,薛蟠为那姑娘花的钱可不少,他们家虽拿得出来,却有些勉强。
  但想到未来的小主子,这点钱又不算什么了。
  薛虯被两个人巴巴看着,心中沉吟。
  其实冯渊这个人不错,家有薄产,虽不能大富大贵,但日子也有滋有味,他又对英莲一往情深,若能一直这样下去,对英莲来说未必不是好选择。
  只是冯渊到底有前科,他原来好的可是男风!
  也不知同性恋到底能不能彻底改了,若冯渊只是一时贪图英莲美貌,待到新鲜劲过去,英莲岂还有好日子过?更别说冯渊只是纳妾,并非娶妻,失宠的妾室过的什么日子根本不用想。
  薛虯不是什么良善人,本不该考虑这么多。只是因着书中英莲与薛家的缘分,多少对她有点怜惜,也愿意给她一个机会,略作思索后道:“那姑娘也是可怜,既然关乎她的归属,你与薛蟠互不相让,不若问问她自己的意见如何?”
  冯渊不是很情愿,他有自知之明,薛蟠虽然不好相与,但是长相不错,出身更是上佳,相比之下,他唯一的优势便是一颗真心而已,要是那姑娘不选他怎么办?
  薛虯:“我家尚在孝期,至少两年内不能娶妻纳妾,期间公子自可设法求取姑娘欢心。烈女怕缠郎,何愁不能抱得美人归呢?”
  冯渊还是迟疑。
  薛虯微笑:“莫非公子心意不坚,才不愿意多费心思?”
  “怎么可能,我对她的心意天地可证!”冯渊吃了一计激将,拍着胸膛道,“让她自己选就是了,即便不选我也无妨,我自会让她看到我的诚意,心甘情愿同我一处的。”
  “正是这个道理!那姑娘现在到你家,多半只是迫于无奈的缘故,若相处过后顺理成章在一起,便是两情相悦天作之合,届时自是心意相通恩爱甜蜜,不比空得两年时光强得多?”
  “大爷说得有理!”冯渊被彻底带歪,甚至盼着英莲不要选他,好给他发挥的空间。
  冯管家:“……”
  薛虯此行目的达到,又与冯渊说了几句话便起身告辞,冯渊动弹不得,冯管家亲自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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