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光顾着在底下和程子君聊天打发时间的卫河墨一脸懵懂,他左看看右看看,就像是上课时因开小差,而过了老师讲的八卦的同学,希望有谁给他复述一遍。
  可惜程子君也是第一次来人族帝王举办的国宴,不知道接下来是要做什么。
  天子:“诸位爱卿都辛苦了,正是有你们这些尽瘁事国的功臣在,才有了我大厉的大好河山啊!来,都与朕喝上一杯。”
  “陛下圣明!”群臣高呼,纷纷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卫河墨也照葫芦画瓢喝了。
  原来是总结环节,看来宴席就快结束了。
  卫河墨高高兴兴地想着。
  “好了好了,都坐下吧。来,右相,镇国公,欧阳爱卿……还有河墨和子君,赐酒。”天子高坐御座,身着龙袍显得气宇轩昂,被他点到名字的人无不抬头挺胸,微微露出自满的神情。
  这后面的赐酒才是重头戏,其中的讲究大着呢,往往不是极具实权的人或者颇有才干,就是天子的心腹。
  朝廷上隐隐分为三大派别,文官一派,武官一派,天子的宠臣又是一派。
  每年的国宴都是暗流涌动。
  天子赐酒的对象,三派皆有,不过文官武官之间吵得最凶,他们的依仗就看天子的赐酒中文官的人多,还是武官的人多。
  天子对臣子的态度就体现在其中。
  户部最是会看人下菜碟,若是某一年武官里被赐酒的人寥寥无几,那么,军饷粮草的数目就会被压减。反之,则是文官那边款项被减。
  毕竟国库每年收上来的银子有限,多了这头,就要少了那头。
  百官听到前面还觉得没什么,好些都是每年熟悉的名字,偏偏到最后,冒出两个无名小卒。
  碍于天子在上,群臣不敢当众交头接耳,只能私下默默用眼神表示疑惑。
  谁啊?
  不知道啊!
  好像有点耳熟……
  你认识?快想想是什么人。
  卫河墨大感不妙。
  大理寺的同僚们好些都已经往这边看过来了。
  “等等!”
  天子兀然叫停了打算下去赐酒的宫人。
  “去把那一套八金杯拿过来,用那个装。”天子想了想说道,“刚刚好八只杯子,一人一只,哈哈哈哈……”
  宫人的动作停滞了一瞬,悄然抬眼看了一眼,“是。”
  于是卫河墨没过多久,就看见宫人拿着金光闪闪的杯子,盛满酒液,缓步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群臣的目光追逐着宫人的脚步,一直到他停在卫河墨和程子君的桌前,才把注视对象从宫人身上移开,紧紧看着两人。
  金杯落在卫河墨面前,他盯着众人的目光,艰难地吞咽了口水,心想,这回怕是要彻底出名了。
  程子君私下里捏捏他紧张得冰凉的手心,泰然自若地站起身来,一饮而尽,“多谢陛下。”
  卫河墨定了定心神,紧跟其后,豪气地干了。
  不管了,看就看吧,也不能看出花来!
  “好!”天子开怀大笑。
  赐酒毕了,可是大臣们羡慕嫉妒的目光,可不会随着酒喝完了而消散。
  感受着身上一道道扫射而来的探寻目光,卫河墨如坐针毡,暗自祈祷时间快些过去。
  因而他也没能在众多目光之中,注意到一个人不同寻常的惶恐。
  吏部的人席位正好在卫河墨的右上方,比起那些模模糊糊看不清卫河墨与程子君的脸的大臣比起来,他能很清晰地看到卫河墨的动作与神情。
  自然——
  也将桌子上的金杯,还有上面刻画的繁复花纹看得分毫不差。
  八金杯是百年前的皇家工匠制成的,巧夺天工,上面刻画的花纹是大厉国河山的缩略图,轻轻转动金杯,水流竟能变成涓涓流动的形态,阳光下,显得金丝流转,波光粼粼,恍若杯上的山河真实再现一般。
  可以说是传世之宝也不为过,毕竟这种手艺,随着时间的流转,已经失传了。
  群臣也是第一次开眼,见到如此宝物。
  因为当今天子不好享受奢靡,所以这些珍贵之物很少出现在眼前。
  按理说,第一次见此宝物,殷尚书应当和其他人一样,一边在内心称赞金杯的巧夺天工,一边对得此殊荣的两个无名小卒感到艳羡才对。
  可是殷尚书只觉得肝胆俱裂。
  他盯住卫河墨他们桌上的金杯,唯有死死咬住自己的舌尖,才能让自己保持清醒,不至于在众目睽睽之下昏厥过去。
  怎么会!怎么会如此!
  殷尚书曾在无数个夜晚,在烛光之下,痴迷地欣赏着上面流动的波纹。
  他数不清多少次细细地抚摸着金杯,甚至将上面的金纹都摩挲得有些模糊。
  他也曾用过这金杯,喝得酩酊大醉。
  可是,可是!
  那只金杯,怎么会和皇家之物,一模一样?!
  甚至,殷尚书所拥有的金杯,比现在陛下所赐下的金杯,还要精巧万分——
  它有声音。
  殷尚书用金杯喝酒时,能听见山风萧萧、流水淙淙。
  单看用金杯喝酒的人面上只是对精美技巧的赞叹,而没有不可置信的诧异。
  殷尚书就知道,他们手里的金杯,没有声音。
  他原先一直深信金杯不是凡间之物,而是上天的恩赐,从不敢在人前向友人展示。
  如今,金杯就在他的床柜之中。
  第99章
  国宴结束, 大臣们皆三三两两散去。
  好些人想来找卫河墨和程子君套近乎,奈何这两个人走得太快,诸臣只能看着人的背影摇头叹气, 转而找上他们的顶头上司——大理寺卿和太医院院使。
  望着眼前找上门的一个个都不能得罪的人,大理寺卿只能全盘托出。
  “什么?他竟然就是那个怂恿陛下单立女户的人?!”
  除夕的前一日朝会上, 天子轻飘飘地扔下一句:“往后官府准许女子单独立户,诸位爱卿要把这件事落实下去,可不要出什么差错。”
  一言激起千层浪, 底下顿时议论纷纷。
  “陛下不可啊!自古以来,女子未嫁从父, 出嫁从夫, 夫死随子, 此乃纲常伦理!哪里有单独立女户的道理, 这,这不是乱了规矩吗?”当即有谏官出来反对。
  天子脸色一沉, “如此说来,皇家的公主, 宗室之女, 岂不是都大逆不道?”
  此话一出, 谏官的后背立刻被冷汗浸湿, “臣之罪。”
  “行了, 朕又没强制让所有女子都立出去,她们想立便立, 不想的就保持原样,就这样,退朝吧。”天子丝毫不拖泥带水,施施然离开了。
  只余下面面相觑的大臣。
  没办法, 谁还能吵架吵得过皇帝呢。
  大臣只能苦兮兮地连夜加班,将天子的政令传达下去。
  没想到罪魁祸首居然是初到京都的卫河墨。
  -
  “阿嚏阿嚏……”卫河墨在马车上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揉揉发红的鼻子,瓮声瓮气道:“肯定是那些人在背后念叨我呢。”
  程子君亲昵地捏捏小巧的鼻头,“我怎么觉得是你穿得太少,被风吹到了呢。”
  卫河墨死鱼眼看他:“我已经快被你裹成球了。”
  他摇摇头,决定不和这个时时刻刻想着给他添衣的人,讨论这个问题。
  “我还以为我们走得已经够快了,没想到有人比我还着急出去。”卫河墨摸摸瘪瘪的肚子。
  “许是家中有急事,赶着回去吧。”程子君不以为意地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前面匆匆忙忙赶路的马车。
  卫河墨也跟着看了一眼,“哇——他的马车真快啊。”
  前方那辆红木车架飞快地疾驰,随即拐弯消失在两人视线中。
  “好了,我们也快回去吧。我回去给墨宝儿做好吃的。”
  卫河墨眼睛亮亮的,大声道:“我给你打下手!”
  不同于这边的温馨氛围,殷尚书此刻四肢瘫软在马车上,呼吸急促,连给自己擦汗的力气都没有了。
  “到府了吗?”他难掩焦急的神色,再一次问出了这个不知道问了多少遍的问题。
  车夫一抽马鞭,“大人,速度已经最快了,您再等一下,马上就能到了。”
  殷尚书自然知道如今已经是车夫最快的速度,他能感受到外面呼啸的风声,可就算如此,也还是忍不住催促,“快些,再快些,我有急事。”
  “是,是。”车夫只能不断地鞭打着马儿,行进速度已经到了惊人的地步。
  车夫一面赶路,一面提心吊胆,这么快,若是撞上东西翻了车架,弄伤了大人,可就完了。
  所幸一路上什么也没有发生。
  车夫松了一口气,刚想给殷尚书摆上矮凳,殷尚书却顾不上许多,扶着车架自己跳了下去。
  “夫君,你回来了——”殷尚书的夫人孙意柳小意温柔迎上去,奈何被满心惊惶的殷尚书一把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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