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你可别后悔!”玉面灵傀生怕女子后悔,赶紧把那套黑衣服换上。“是你要死的,我可没有逼你。”
那女子穿上玉面灵傀的白衣服,轻声说:“这套黑衣服你穿上,可能一辈子换不下来了,就算活着,有时候未必比死了轻松。无论你遇到什么困难,你要记得,有人曾为你而死,不要让她的牺牲白费。”
玉面灵傀怔了怔,狐疑道:“你是不是预见了什么?”
那女子道:“你只需记得:第一,二十年后,你会和你儿子团聚;第二,到时你身边会出现一个潜伏在别人身体里的女人,你要帮她。”
玉面灵傀等了好久,终于问:“没有第三?”
那女子浅笑了一下,“第三,爱自己。”
玉面灵傀的心仿佛被人狠狠捏了一下,一种从未有过的酸楚蔓延全身。她不敢多想,赶紧拿出易容工具将自己化妆成女子的面容。
“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两个长得一模一样,但身穿一黑一白的女子面对面。
“救你,
才能救更多的人。”
一个女子忍不住笑,仿佛在看对面一个傻子。
“你是不是不会死?”
“我不知道,也许我会魂飞魄散,也许我会回来。如果你日后见到特别像我的人,你可以问她‘水银遇到金,会变成什么物体什么颜色?’”
“你真的有毛病。”
“答案是‘汞齐,白色’。”
“你还是去死吧。”
那女子也没有再说话,默默地看着玉面灵傀将她的手脚绑上锁链。玉面灵傀感觉到她温柔坚定的视线,却不敢抬头看她,像做贼一般想要快点溜走。
“开门!”她压低声音命令门外守卫。
快到石门前,她突然停下来,小声地说了句:“我会为你报仇的。”便迅速带着易容工具箱离开,不敢看那女子一眼。
……
玉面灵傀的声音忽然变得极轻,仿佛被风吹散的沙粒:
“第二天,她被缚在我精心准备的黑玉柱上,我担心她突然反悔,徘徊在她身边,她若大叫我便飞刀了结她。可再抬眼时,我看到她平静的目光——竟对我轻轻摇头。”玉面灵傀嗤笑,“这蠢女人,还以为我要救她。”
“我眼睁睁看着天启时人牲身体析出灵能,她的能量最大,白中带蓝,而她的身体挣扎了好几下,在抽搐中变成干尸。我终于放下心来。”
玉面灵傀讲完沉默了下来。
凌双也沉默。她没想到,自己穿越回去,竟然做出这个决定——代替玉面灵傀去死?虽然玉面灵傀很关键,但她行为莫测,谁也无法预料她在哪一步站在哪一边。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改写结局?
“你打算怎么做?”凌双直接问玉面灵傀。
“这二十年,我一直以她的身份活跃在法尔扎德和阿胡拉之间,看谁有办法做成天启。为了不被他们发现,我吞碳毁了声线,又因为长年易容毁坏了脸,所以……没人知道我其实是法尔扎德的女儿。”
“世人说我是妖女,但妖女最信守承诺。我本来想杀了法尔扎德给她报仇,”玉面灵傀缓缓踱步,“但我后来一想,这样我还是欠她人情。”突然目光炯炯看向凌双,“我为什么不利用天启,回到那时候,不再犯这些错,我就不用死,她也不必替我而死?”
“你不要戒现了吗?”凌双怀疑地质问,“这么多年你偷偷看着他长大,好不容易两人相认,以后便能一起生活,弥补这二十年的遗憾,你愿意舍弃?”
玉面灵傀微微一怔,仰着脖子道:“他的命是我给的,我要收回就收回!”
“既然我已经重生了,你也没必要再坚持‘天启’。”
玉面灵傀冷哼一声,“这事由不得你做主。”
凌双想劝,忽然马蹄声传来,玉面灵傀立马警觉,“糟,是阿胡拉的人。”她向沙丘后的人作了个手势,便迅速撤离。
凌双眯起眼远远看过去,地表蒸腾起扭曲的热浪后,周念慈与安祈康骑着高头大马,率领百余名祆教徒,押解着二十名神情呆滞的人牲和几车物资,用软席穿过流沙地,踏过龟裂的盐壳,朝这边行进。
周念慈裹着厚厚的头巾,仅仅露出两只机警的眼睛。她早就看到远处盐田中央矗立着一根孤零零的木桩,上面绑着一个瘦削的身影。
“哟,这不是我们的前任神使大人吗?”周念慈眯起眼,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缓步走近。“怎么只有您一个人在这呢?”
凌双缓缓抬头,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眼神却仍锐利如刀。
“看来镇安王早就把你忘了。”周念慈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指甲深深掐进皮肉,“怎么样?晒成人干的滋味如何?”
凌双冷笑,嗓音沙哑:“你倒是忠心,可惜……你也不过是条随时会被宰的狗。”
周念慈眼中寒光一闪,扬手就要扇下——
“嗖!”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深深钉入她脚前的盐壳!
周念慈猛地后退,与安祈康同时变色。沙丘后,数十名弓手现身,冰冷的箭镞齐刷刷对准他们。
“大胆,此乃信任教主大人安祈康!谁敢乱来!”周念慈躲在安祈康背后大喊。
“擅闯祭坛者,死!”玉面灵傀的黑袍在热风中翻飞,沙哑的声音冷如寒铁。
“误会,误会!”安祈康认得玉面灵傀是镇安王身边的人,忙躬身行礼:“见过玉面灵傀神使大人。”
周念慈迅速换上恭敬神色:“灵傀大人明鉴!我等奉明尊之命,前来布置祭坛,这些人牲便是凭证!”
玉面灵傀目光扫过那二十名成年男子,他们个个眼神涣散,嘴角挂着痴笑,显然是长期服食“仙丹”所致。
凌双的视线却猛地凝固——人群之中,阿里木佝偻着背,浑浊的双眼与她四目相对。
“阿里木……”凌双只感深深无力,无论怎样挣扎,底层人根本没有多少选择。善良老实的小贩沦落成人牲,是阿胡拉的引诱,也是阿里木的懦弱。只是可怜的塔娜,这么小就失去父母她该怎么办?
阿里木的嘴唇颤抖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颓然低头。
玉面灵傀走近,抓起安祈康手,扫视了眼他手中圣戒,似笑非笑道:“恭喜教主。”随后做了个手势,沙丘后的弓手齐齐收起箭,又埋伏了下去。
“谢灵傀大人信任。”周念慈恭敬行礼,随即转身对祆教徒喝道:“按明尊吩咐,布置祭坛!”
二十名被药瘾控制的人牲被拖到盐台中央,铁链哗啦作响。阿里木被按在正东位,铁环扣上他手腕时,他浑浊的眼珠动了动,望向木桩上的凌双。
安祈康手持金杖,在盐壳上刻出繁复的密纹。杖尖划过之处,黑硝粉簌簌落入纹路。“今夜试火,你们不要踏入祭坛中。”他大声警告教徒,袖中盐粒却悄然滚入关键节点。
祆教徒搬来四根青铜柱杵在祭坛四周,柱顶暗红晶石在月光下泛着血光。凌双瞥了眼那辆空了的物资车——厚布下似乎还蒙着什么,还没搬完。
做完这一切沙漠的天已经暗下来,教徒们躲到背风坡扎营,吃吃喝喝的声音让凌双好生折磨,玉面灵傀趁人不注意,偷偷给她嘴里塞了一小块饼,干得像石头,凌双硬是嚼碎了吞下去。
周念慈坡着脚走过来,手里提着一铜壶,竟招呼道:“玄霜灵使要不要喝点水?”那音调如同吃完饭聊天般稀松平常。
“你打的什么主意?”玉面灵傀挡在前面,伸手拦住她。
“这不还有两天吗?我怕他们熬不住早死,”周念慈谄笑道:“明尊要的是鲜活灵能。”
玉面灵傀皱了皱眉头,放下手。
周念慈主动上来将壶嘴伸到凌双面前,凌双贪婪地将下巴凑过去,小心地喝着不浪费一点水。水的味道似乎有一点不对,但她也顾不上那么多,反正要死,就算是毒药又如何。
周念慈喂完凌双,又提壶逐个给人牲灌水,玉面灵傀检查地面的密纹,悄然用脚挑开三处黑硝,凌双无声地注视着这两人,猜想明天法尔扎德亲自过来也检查不出什么问题。
子时,所有祆教徒出来,紧密地围在祭坛周围举行夜火试炼。
安祈康高举金杖,宽大的祭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他双目微阖,口中诵出祆教古经,声音低沉如闷雷滚过盐原:
“焚我残躯,圣火熊熊——”
杖尖重重顿地,黑硝粉簌簌落入密纹。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金杖划过盐壳,火星迸溅,映亮他肃穆的面容。
“唯光明故,焚尽诸恶——”
祆教徒齐声应和,声浪震得盐晶簌簌而落。
“天启将至,盛世重临!”
最后一句喝出时,安祈康猛地将金杖插入祭坛中央。杖顶晶石骤亮,幽蓝火线自杖底轰然窜出,顺着密纹烧出完整的星芒阵。热浪扭曲了夜空,仿佛真有一瞬天门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