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日之蛾 第23节
“抱歉,”要她这样剖白自己,陈熹懊恼,因为他更听懂她对他怎样的看重与相信,把她居家的丝绸外衫系上纽扣,“我总以为是我在努力靠近,今天我很惭愧,男人就是这样的通病,我终究也免不掉自大和自私,但谢谢你这样的急性子让我看到我的盲点。”
“什么鬼……”
陈熹好严峻的颜色,“你母亲讲条件蛮好的男人,我不晓得他什么样子,但是许娇娥,诊室里再见到你,我就知道我和你没完。我自认笃定有能力负责也负担一段感情乃至婚姻和下一代,我甚至没有和你仔细说过我。”这也是他刚才领悟到的不该。
“我母亲家里从商,父亲早年是事业单位,和我母亲一起后才白手起家挣下来现在这一份家业。我大概没有继承经商的基因,幸好有个哥哥能担起这份家业,我才一路按自己的意愿发展。不过,劳有所得,多劳多得,也是再公平不过的规则,我几乎不参与家里的经营,少一份责任的担当,应当应分也不该担当责任之外的收获。虽然我父母一碗水端平的出发,每年我会有些持股的分红,也跟着家里做了些投资,有些投资收益。许娇娥,医生职业辛苦也忙碌,兢兢业业谨慎经营,也就是稳定收入却不会多可观。”
他由衷修正自己之前自以为是的代入,“你明明白白的家境条件摆在这里,你母亲这样珍视地喊你宝贝,说到哪里去,你都毋庸置疑优渥优秀的矜贵大小姐。你也见过我大嫂,你说的浑身爱马仕,我或许还没有问过你期待的生活,这样的我会不会是你理想的对象。”
他这样洋洋洒洒陈情的好长一段,许娇娥本来要和他纠正那个“宝贝”的称呼。还有,这些条件固然要考量也不能讲不重要,多少人的爱情最后都折在这些琐事上,唯独于她,足够富足的人可以不把这些作为必要条件。
可眼下她更后知后觉的接受到有人多沉甸甸的诚意。她拿目光描摹着陈熹深刻的脸,身与心一齐的满足。
她这只傲娇鬼也总要和心里反着来的嘴,“你现在才讲,不觉得晚了吗。”
陈熹面色凛住的瞬间也细细观察揣摩眼前的人。女人正话反说,口是心非的考验,许娇娥这里更是。幸而,最难的是懂得。
他理直气壮的霸道纠缠,“晚了就亡羊补牢吧,我再努力些,多发文章多申科研课题,拼资历拼职称。再了不得,家里的投资我都占一股去,总归不能让我的妻儿跟着我反倒要吃苦头。”
“你少来!”
许娇娥的面色,比这屋子里的灯光还耀眼,陈熹给她带得也神思飘荡,“去洗洗?”
一句亲昵的问才出口就掉地上了。
许娇娥从来出其不意的脑洞,她的关注停在了妻儿这个词上,是以,她正色警告意味的杀回头。
“陈熹,你不会也封-建男权的思想主义吧,重男轻女你就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 算字数的问题,好像每章断章的感觉有点不完整,抱歉了,希望大家看得不会寡淡无味吧~我尽量调整~
第28章
“为什么是妻儿,”许娇娥倒带一圈回头,质问陈熹,“放眼世界,女性早已经不仅是撑起半边天,不论家庭和社会分工,女性贡献的力量甚至远超你们男人。”
“那种父权主义影响下的对女性的歧视就是封/建/糟/粕,应当丢在旧/社会。”她狠狠地批判,“你假如是这样的,没准我们会完了。”
陈熹听完她严肃的观点输出,没脾气的人叹笑,“刚夸过你的急性子,现在立马就急吼吼上头给我瞧。”
“首先,许老师的观点,我支持且赞同,但是能不能不要胡乱代入我成为你观点对立面的人。妻儿在词语释义的层面,第二个字也作为一个泛指,而非特定性别对象,所以我这么说才是客观吧。”
陈熹不想和她咬文嚼字,反问急性子的人,算不算对他的偏见,“你那么多雷点怎么回回都冲我的,还有,这么上纲上线,动不动就完了的,你最好别想,我也不爱听。”
这个男狐狸精,竟然讨公道的嘴脸,勾下头要许娇娥看他,道歉倒不必,至少也该有些表态以示安抚吧。
许娇娥由他一条手臂揽着她,缓了半拍,似乎卖关子,开口是一个故事。她的闺蜜刘思旸,名字是为了怀念她上头一个早夭的哥哥。
陈熹好耐性,瞧她也等她下面的话。
“陈熹,其实,我不喜欢我妈妈叫我宝贝,她现在都要固执地坚持这个称呼,是弥补的心理,也因为她不喜欢我的名字。这个名字也是她被男权思想视作附属地位,她被轻视的痕迹。”
许娇娥的名字是爷爷取的,当年秦朝颜生产后,老爷子得知孩子不是男孙,迟迟连句关怀的话也没有。等她要出月子时催着丈夫许锡元问老爷子去,女儿的名字给句准话,什么意思。
老爷子总归也不肯放下传统大家庭里一家之主垄断的话语权。彼时唱机里正唱着昆曲《孽海记·思凡》的唱段,“我本是女娇娥,不是男儿郎”,老爷子眼眉饧涩,有感也无感,随意捡了唱词里“娇娥”二字。
秦朝颜等许锡元回来念出这个名字,当即明白过来,咬着唇气得淌出眼泪。她朝许锡元发作,老爷子看轻这个嫡亲孙女直说就是了,这是给谁喂恶心,你个做父亲的也忍得。你就是只空心大佬官,只要自己面上光鲜,你有没有心。
为此,秦许夫妇冷战半个月,最后还是老太太出面调停,送来只金镶玉长命锁的项圈息事。秦朝颜此后一直坚持喊许娇娥宝贝,我女儿我宝贝。
陈熹想不到她思维绕一圈,要讲的是这样一个故事。原本一直是认为她的名字大概直白如其人,倒也别致。
他也怀疑自己是否有些冷漠,一直觉得名字是代号,包括他自己的名字,他也不曾深究过。
眼前这个鲜活骄矜,好像足够丰盛也足够洒脱的姑娘,不过是把她失去或不曾得到的都当作不在意。殊不知,人总是越在意的才越想隐藏,而越想隐藏的才越昭彰。
许娇娥依旧讲述别人的故事一般,清清淡淡的面色和语气,她说自己并不是偏见,只是听多了母亲嘴里男权思想家庭里的软苦,她大概是引以为戒的心思,也独立女性坚持自身价值。
陈熹直觉想安慰她的,可转念一想,许娇娥傲娇鬼的脾性,实则柔,更韧的性格,实在他说什么安慰都太软弱也都太轻飘。思量片刻,他只分享自己的观点和论据。
“仅仅医疗行业,都有太多的女性在发光发热,女性一直都是推动世界发展不可或缺的力量。你说的那些思想和主义,在我这里,乃至我的家里,应该都不会有,你不晓得,我父母至今还遗憾没能再有个女儿。”
许娇娥的脑洞,你说她无厘头,有时候又很刁钻,“那你喝苏打水。”
“什么?”陈熹一时不解。
她稍稍不自在,强调是听闺蜜曾经讲到过的,“男性长期摄入碱性水,会更容易生育男孩。”她审视地问陈医生,你又怎么说。
“我喝苏打水,纯粹个人习惯。有时候忙起来,一天咖啡喝得太多,要提神喝水又觉得太寡淡,就开始喝苏打水。”陈医生哭笑不得的样子,和人科普起来,据我目前了解的相关医学研究表明,“并没有科学论据支持这类民间说法,胎儿性别一般是由父亲的精-子决定。”
有的人,头脑发热的时候莽起来,说些两-性或生育话题也不觉得有什么,冷静下来再讲这些,还是亲昵过后的氛围里,许娇娥纸老虎极了,一心结束这个诡异的话题,“打住,你晓得是你的责任就好。”
这什么无脑嘴瓢现场,为什么讲完好像更尴尬了。
转脸,陈医生先摒不住了,他好开怀揶揄人,“嗯,我的责任,原来许老师已经想到那么长远了。”
许娇娥跳脚,从他手臂里挣脱出来,闭嘴,“你想得美!我要洗澡,你答应的,把这里恢复原样,”她楼梯上到一半再回头,“车上的保温袋也你帮我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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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陈熹在上楼来的时候,也是洗漱过后。
他手里端着一只小瓷碗,在浴室外间的盥洗室找到许娇娥,她对着盥洗台镜子前仔细地给吹到七成干的发尾涂精油。
又洗了遍手,许娇娥压了两泵美白-精华在手背烫伤的地方打圈,才扭脸抬眼去问椅着门框的人,笑什么,手里端的又是什么。
陈熹嘴角擒着笑,“怕你会饿,你母亲说的,桂花糖鸡头米。”
“你煮的?”多少她还是有点惊讶,其实她折腾这么久真有点饿。
“你这还藏了别人?”
“滚!”傲娇鬼披散的头发,流动的幽香,靠近他看碗里的东西,家常少汤版的,她嘴上违心的挑剔,“我喜欢汤多的。”
“晚上喝那么多汤倒不怕了,明天脸肿你不要喊。”陈熹看有人没有拒绝的意思,干脆自觉舀一匙喂到她嘴边。
嚷着刷过牙的人还是就范了,她是受用的,对有人今夜的殷勤妥帖。
几口之后,许娇娥就抵住陈熹再递过来的手,她够了。不别苗头不能活,她违心的话来怪人家大晚上的给她吃甜汤,“陈医生也就是刀工惊艳,烧菜烧汤的,味道勉强入口吧。”
陈医生直接端着不够他手掌大的碗,两口扫尾。他早就看透她,无所谓地颔首,“嗯,比你强就行。”
你了不得!许娇娥瞥他一眼,她累死了,还得再刷牙一遍。
夜的静谧中,今夜的灯光都格外柔软。许娇娥躺在床上,听得不真切的一声啧,她手里的手机嗖一下给人摘了去。
陈熹重新洗漱了回来,“说多少遍了,400度还不够。”
“我在看你侄儿发给我的错题呀。”许娇娥也只有嘴上还有气力和人争一争。
陈熹把她手机锁屏充上电,“看什么都不妨碍你这么差劲的用眼行为导致你视力下降的风险。”
陈医生专业内不容质疑反驳的正色,“我和臭小子通过电话了,你也不用看了。”
许娇娥不管,伸手问他要回她的手机,她还要检查一下其它消息的。
陈熹只顺势圈住她的手腕,去到她身边,一只手撑着头望她。他问喊累喊困的人现在又有精神了。
枕头上的人看一眼掉下来一半的月白色纱帐,贴近她的气息带着洗漱后的清新。
许娇娥手覆上陈熹扎手的鬓发,突然狡黠的笑,她也不肯有人如愿,“离我远一点。”
她抽出手来,去搪旁边的人,“不准碰我,不准压到我的毯子,还有枕头。”
陈熹牵起她的阿贝贝轻轻落到她的面上,他仰面喟叹,”我们中间怎么有这么多障碍物。”
耳畔,有人娇恹恹的笑声。
第29章
许娇娥手里拨弄着清酒杯,居酒屋里安静又热闹,背景音乐不知名的小调,典型的和风,旋律平缓中带点节制的婉转。
身边刘思旸贴近她的脑袋和她吐槽,这地方的人不易胖是有道理的,看看,三串烧/鸟一杯小酒能够他们吹一晚上,我们两个女的点的东西,都要赶上那桌四个男人的了。
刘思旸拉许娇娥的手轻轻碰杯,顺道diss这个女人偷瞄手机的行为,你心里已经长草了,“不然你今天红眼航班回去吧,这么难舍难分的吗,闺蜜不如狗吗。”
“瞎讲八道好吧,我查学生的消息。”许娇娥把手机推过去要她看。
刘思旸一手盖住她手机屏幕推回去,不沾杯的雾面感红唇去碰酒杯,一双丹凤眼睨过来,“少来,你今朝从上飞机就心不在焉的呀,下午逛烧物市集也兴致不高。”
许娇娥无语,她是连鸽了两个学生第二回 的负疚好吧,“上周日就给她们调过课,这下又调整,而且,你晓得的,停三天,后头几天我几乎连轴转的课时。”
刘思旸不为所动,一副我还不知道你的样子,“怪谁,那也是我和你家医生对半开的责任。”
许娇娥到底有点尴尬,什么嘛。
旁边的人单手托着下巴,朝闺蜜感慨,她觉得还是单身好,“我一定要多单几年,起码自由,生活、工作、时间,都不用顾及和磨合另一个人。”
是了,许娇娥和她原本两个最是松弛随性惯了的,结果这回她约闺蜜陪她来大阪京都的烧物市集,五天变三天,她还犹豫着。
刘思旸视频那头讲好失望呢,当年你可以带着电脑和学生线上授课说走就走的旅行,如今反倒牵丝攀藤起来。不是其他人的护照要等签,我也不死磕为难你了。
哪里为难呀,许娇娥一顿调度安排之后,应下闺蜜。她告诉闺蜜,陈熹正好也要出差上海呢,眼科医学研讨会。
此话一出,听起来小女人极了,好闺蜜要记很上了,恨铁不成钢地摇头。
“哎,帮帮忙哦……”许娇娥要跳脚了,今朝哪能噶敏感又感性。
刘思旸再饮杯中酒,“个么这几天你打起精神。许娇娥,我好像失恋了,大概女孩子的友谊都会带着占有欲。”
她要闺蜜记得,不要在任何事物面前失去自我,“你当初独立女性的宣言,永远不要成为家庭为圆心,张口闭口我老公的女人,千万别打脸。”
“i will”许娇娥毫不犹豫的坚定。
一个对视,两个说风就是雨的女人,又挽在一起笑意吟吟。或许女孩子也天生的共情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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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许娇娥先从酒店房间的露天私汤池出来。
冲去一身疲惫,她躺在榻榻米床垫上,看男狐狸精给他传来的照片。
陈熹今晚回了自己的住处,还在书房忙研讨会的资料和ppt,照片里没有人物,只有亮着的电脑屏幕和厚厚的书刊和稿纸。
做什么都能信手拈来一般的男人说,后边跟着的文字却和图片内容毫不相干甚至背道而驰。
男狐狸精:[靡曼皓齿,郑卫之音,务以自乐,伐性之斧。真良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