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慕 第46节

  远看,气质相当冷,和他卑微的赘婿身份极其不符,面无表情时的压迫感极强,像去参加丧礼的。
  走在他前头的男人长相也出挑,白衬衫规规矩矩地扎进西装裤里,微笑时带着几分如沐春风般的温煦,其余几分,说不上的诡异。
  总而言之,都是不好招惹的人。
  纪时愿一开始没注意到这两人,直到被陆纯熙扯了扯手臂,语气夸张:“我的天,你老公和你旧情人联合逮你来了!”
  这地方实在不像是沈确愿意来的,以至于这声过后,纪时愿没立刻反应过来,一句“我哪来的老公”险些脱口而出,及时刹车后,顺着陆纯熙手指的方向看去,大脑轰的一声宕机了。
  沈确会出现在这儿本来就挺匪夷所思的,偏偏还是跟他看不起的周自珩一起出现。
  正当纪时愿摸不着头脑之际,沈确快步越过周自珩,挨着她坐下,众目睽睽下抽出纸巾,替她擦拭掉嘴角残留的奶油渍,大拇指指腹却没立刻离开,而是颇有深意地揉捏了下她的下唇瓣。
  本就深邃到不见底的眼眸这会更是透着不可捉摸的光,依稀能品鉴出刻意营造出的深情和纵容,潮水一般,扑向纪时愿。
  她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凑到他耳边,压低音量威胁:“你给我正常点。”
  没人听见她说了什么,但远远看去,夫妻俩的姿态都挺像在调情。
  周自珩看在眼里,表情倏地冷了下来,没法再作壁上观欣赏沈三拙劣的演技,上前一步,打断他们近乎暧昧的氛围,“时愿。”
  纪时愿退回原位,朝他笑笑,一副东道主做派,“你随便找个地方坐吧。”
  周自珩微微点头,环视一周,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随便”的选择权利,于是挑了个她余光能望见的斜对角。
  距离不算近,好在台上男模齐刷刷退场,音乐中断,四下安静不少,交谈声也能畅通无阻地飘到应该飘进的人耳朵里。
  “时愿,你以前就爱来这种地方图个热闹,过去五年还是一点都没变。”
  周自珩边在手机下单了杯广岛冰茶,边笑着打开话题,略显散漫的的姿态像极随口一提,“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高三下学期,大概是五月份,你过完成人礼没多久,夜自习翘课去酒吧,还让我给你打掩护,好不容易快挨到自习结束,你突然给我发了张和男模的合照,班主任看到大发雷霆,我们俩还都被罚写了份两千字的检讨。”
  纪时愿这会正在依依不舍地目送舞台上一具具年轻又美好的肉/体从自己视线里消失,难免有些心不在焉,随口附和一声:“当然记得。”
  在她收回视线的途中,余光瞥见沈确阴晴不定的脸,霎时来了兴致,扬着嗓门补充道:“岂止被罚了检讨,我还差点被全校通报批评了,我记得也就是那天之后,我的绰号里多了个‘男模姐’,真是丢死人了。”
  “男模姐”的全称是“爱看男模秀的大小姐”。
  周自珩摇摇头,被阴影浸润的双眼里充斥着欺骗性十足的深情。
  “那是他们羡慕你活得潇洒肆意,”他顿了顿,“不瞒你说,我当时也很羡慕你。”
  “你羡慕我什么?”
  “我每天花大把时间在学习上,勉强才能守住第一的位置,你比我聪明很多,边学边玩乐,也没见掉下过年级前十。”
  有人夸她天赋高、悟性强,纪时愿自然乐不可支,面上还是谦虚地来了波商业互吹,“那是你考前笔记整理得好,要是没有你替我补习,我也就只能考个年级二十吧。”
  沈确眼皮倏地垂落下来。
  细微的变化恰好被周自珩捕捉到,非要说起来,他的注意力其实一直没离开过沈确,即便这男人在极力掩饰自己的不耐和微妙的嫉妒,也从他搭在大腿上时不时收紧的手指,能看出端倪,而这些蛛丝马迹足够让周自珩感到愉悦。
  气氛实在诡异,轻松和压抑之间仿佛隔着一条互不侵犯的界限。
  陆纯熙眼观鼻鼻观心,机智地选择了闭麦,同时递给好姐妹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心里想的是:早知道就听言兮的,不留下来看热闹了。
  纪时愿没想到真有事要陆纯熙出来扛的时候,她会这么不争气,一口老血差点
  喷了出来。
  同样意识到情况不对的还有李遇,他随口扯了个借口准备闪人,结果被纪时愿似笑非笑的神情拦下,“别走啊,继续聊会天。”
  既然场面已经一片混乱,就不妨再乱些,谁都别想好过。
  五秒的死寂后,陆纯熙实在遭不住了,用尿遁的方法逃离修罗场,周自珩顺理成章补位。
  左手边是同一张结婚证上的便宜丈夫,右手边是便宜丈夫私自认定的情敌,两米外的对面是存了联系方式的男模,纪时愿一颗心跳得七上八下的同时,升起一种难言的激动和雀跃。
  有本事就给她打起来,不然你们仨都不配叫男人。
  期待的画面自然不可能成真,周自珩隔着纪时愿朝沈确抬了抬酒杯,“今天谈判桌上要是有失礼的地方,还请沈总见谅。”
  纪时愿眉梢一抬,眸光向沈确倾倒而去,只见后者纹丝不动,语气也轻飘飘的,“这话过了,毕竟周经理当时也没讨到什么便宜。”
  纪时愿心里好奇这两人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见他们没有再开口延伸话题的意思,只能作罢,指了指沈确后,逮着如坐针毡的李遇问:“现在本人就在你面前,你再帮我好好看看他适合戴什么样的chocker,上回你那种哥特风的怎么样?”
  李遇哪敢正儿八经地回答,避开所有人的目光,含糊其辞道:“您先生这样的,戴什么都好看。”
  纪时愿不买账,还想问什么,被沈确拉住,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她腕上那块凸起的骨头,“他看起来还有事要忙,就让他先离开吧。”
  李遇如蒙大赦。
  男模这下算散了个精光,纪时愿顿觉无趣,将手腕从沈确桎梏中抽出,用下命令般的口吻说:“我要回家。”
  沈确没有说不的道理,微笑着看向周自珩:“周经理,我就先和我太太回家了,我们下次再见。”
  周自珩确信这“我们”里不包括纪时愿,他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等纪时愿的目光锁过来,唇角牵出恰到好处的笑意,“时愿,路上小心。”
  纪时愿没来得及回应,肩膀已经被人揽住,力道算不上蛮横,但也到了限制住她行动的程度。
  早在沈确见到纪时愿那会,他就给司机发去了消息让对方留下车自己离开。
  纪时愿看着驾驶室一脸阴沉的男人,直觉不妙,打算弃车而逃。
  沈确预判了她的行为,及时按下扶手里的保险,两侧车门锁住,贪玩的蝴蝶就这样一下子成了动弹不得的笼中鸟。
  纪时愿怒目而视:“又不是第一次看男模,你有必要跟我秋后算账吗?”
  撇开有没有必要不提,他有什么资格和底气跟自己算账?生日礼物那茬可还没过去呢。
  沈确没说话,两秒后目光朝她倾轧而去,纪时愿呼吸一滞,舌头霎时打起结来,色厉内荏的本性暴露无疑。
  直到安全带插销扣住的声音响起,她才暗暗舒了口气,片刻听见沈确难辨情绪的嗓音:“男模而已,你想看几个都随便。”
  话落,车辆启动。
  路线很偏僻,二十分钟后,路上已经见不到其他车,颇有种拐卖人口的嫌疑。
  纪时愿如临大敌,正要喊声“停车”,身侧的男人再次先她一步有了动作,方向盘一打,往江边开去,距离边台不到三米远时,踩下刹车。
  纪时愿不知道他又在发什么疯,脸都吓白了,碍于车上空间狭窄,不好施展腿脚功夫,只能用恶狠狠的眼神瞪他,不阴不阳道:“要不是我知道你现在还舍不得死,不然真会误会你刚才是想和我殉情。”
  沈确不慌不忙地敲击着方向盘,“你以前说过,能用嘴巴说的话,别只用脸表现出来。”
  他扭头看她,“现在我有一肚子话想说,所以,纪小五,我们聊聊。”
  纪时愿挺直脊背,做足防御姿态,“正好我也有事要问你——今天晚上,你为什么会和周自珩一起出现?”
  “今天有个饭局,他也在。”
  “你可别跟我说他打电话给我的时候,你就在旁边听着。”
  “我是听到了他要去见你,但我不知道他会去你看男模的地方见你。”
  纪时愿预感他没把话说完,“你想说什么直说。”
  她瞥他眼,他的表情还是寡淡,但不知道为什么,纪时愿读出“这可是你让我说的”欠扁劲。
  “我不反对你去点男模,”沈确眉心一拧,像回忆起了什么脏东西,“只是我到现在都没法理解,能勾起你兴致的男模秀到底精彩在哪?”
  纪时愿扬起下巴冷哼,“我的爱好我做主,需要你理解吗?”
  沈确垂下手,微侧的脑袋抵住椅背,自顾自往下问:“你觉得那些男模是长得比我好,还是身材比我好?”
  纪时愿没过脑就回:“你以为像你这样的满大街都是吗?”
  说完她意识到沈确现在的姿态有种浑然天成的骚气,说得难听点,是在发q。
  空气安静一霎,沈确笑了声,脸上难掩雀跃,等他想到不久前在酒吧周自珩和她谈天说地时的和谐氛围,神色倏地变僵。
  当时很多细节他已经忘记,包括周自珩自以为是的挑衅嘴脸,和她追忆往昔时类似怀念的模样。
  他只记得他就像一个不配拥有独立剧情的npc,完全插不进他们的对话中,而这给了他一种他才是格格不入的第三者的错觉。
  再次开口时的嗓音沉闷不少,“高中那会,你和姓周的经常待在一起?”
  纪时愿似笑非笑地反问:“我之前就想说了,沈确,你是不是太在意周自珩了?这算什么,吃醋吗?”
  沈确低哂,“他那种人值得我在意?”
  纪时愿不插话,默默听他狡辩,“不管是半夜打电话给你,还是时隔五年送你生日礼物,都足够证明他对你别有所图。”
  纪时愿拖着腔哦了声,“听你这话的意思,你是担心他将来有一天会利用我、伤害到我?”
  就冲周自珩回国后的种种表现来看,显然彼时能为她遮风挡雨的大树,不到五年,变成了搅弄云雨的疾风。
  不过无所谓,为了让沈确不痛快,她也利用了周自珩,就当扯平了。
  纪时愿满不在乎地一笑,随即见缝插针地炒起冷饭,“就算有天他会伤害到我,但这种伤害,能跟你在我生日当天放我鸽子,又失联好几天相提并论?”
  沈确静默了足足两分钟。
  在这两分钟里,那姓周的经历了一百种不得超生的酷刑。
  纪时愿曲解他的沉默,以为他要缴械投降时,他突然解开安全带,捏住她下巴。
  不算轻柔的吻侵袭而下的那瞬间,纪时愿沾沾自喜的笑凝固在嘴角。
  前段时间他在她面前低声下气的姿态,总让她产生一种他天生弱小、好欺负的错觉,从而遗忘了他骨子里掠夺的天性和征伐的野心。
  这一刻的他,才称得上是真正的沈公子,拨开内敛克制的表层,尽显狠戾和蛮横。
  没一会儿,沈确收了几分力,不舔不咬,只是贴着唇厮磨,不断挑战纪时愿的耐心。
  纪时愿越发觉得自己身体像陷进棉花里,使不上力,眼底有雾气浮出。
  昏暗的光线下,看什么都不太明晰,尤其是他鼻尖那粒褐色小痣,起起伏伏、若隐若现。
  快两周没做过,说不想是假的。
  但她也没忘记一件事:“还没洗澡!”
  沈确不知道从哪拿来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不管是开始前,还是结束后,我都会帮你洗干净。”
  那多不好意思。
  好像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就当做了回全方位的马杀鸡。
  纪时愿认命般地叹气,“那行吧,结束后记得再帮我揉下腰。”
  “……”
  沈确将灯光调到恰好能看清她面容的程度。
  望着她一副随遇而安的平和神态,和嘴角因舒适勾起的弧度,沈确瞬间领会到,他被当成了行走的人体a摩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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