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慕 第31节

  他的语调比平时抬高些,像在不满沈玄津的自作主张。
  听着他的解释,纪时愿不受控地升起被蒙在鼓里的同病相怜感,也不知道在安慰谁,叹了声气说:“算了,反正都要提的,谁提、什么时候提都一样。”
  只希望沈玄津在和老爷子商量这事时,只从利益出来分析可行性,而不是拿出她和沈确之间并不存在的“私情”动之以情。
  电话挂断后,沈确涌起想去找沈玄津当面问个清楚的冲动,只是还没走出明轩居,被人拦下。
  纪家老宅离明轩居不到两公里,纪浔也开车过去才花了几分钟。
  他看似七拐八绕地问:“我去明轩居拿东西那晚,你就在我去的那个房间里吧?”
  沈确撩起眼皮看他,“你想说什么?”
  纪浔也声音冷了两度,“当时你抱着的那个女人是谁?”
  沈确眼皮一跳,泄露出微妙的情绪。
  “虽然有屏风挡着,但你俩投在墙上的影子一点没藏住,你要是不信,我可以给你看看我手机里的存证。”
  这句算是把对方所有可以用来狡辩的说辞全都堵死在肚子里了。
  沈确避重就轻地反问道:“既然你当时注意到了却没提,应该是不打算戳破,那为什么现在又把这事搬到台面上说?”
  “之前的情况和现在能相提并论?”
  二十好几的男人,正常谈个恋爱无可非议,他又何必当场戳破惹人难堪?
  纪浔也停顿几秒,用来观察着他的反应,也不知道是凑巧还是刻意,沈确抬起茶杯,脸不可避免地被热茶飘散而上的雾气氤氲到模糊,旁人难以窥探出他任何情绪波动。
  纪浔也撤回视线,挑明问:“这是你的隐私,你不打算说那人是谁可以理解,但你得表个态,你和那人现在还有没有来往?”
  以混不吝闻名的纪公子难得露出这副严肃面孔,沈确多欣赏了两秒,顽劣地回:“我要说还有呢?”
  不像单纯地在试探自己,纪浔也品出他的答案,眼神倏地凉了下来,“那你回头得找个时间把你爸送来的彩礼全都拿回去。”
  沈确微微拉直唇线。
  “岳恒在外面沾花惹草,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沈三,也不见得好到哪儿去。”
  纪浔也向来认亲不认理,从小关系好到可以同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也不例外,更别提这事沈确本就不占理——岂止不占理,都跟纪小五订婚了,外面不清不楚的关系还没断干净。
  “我跟你也算从小认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
  有心机有手段,冷心冷肺,论起无情和狠辣,纪时愿根本不是他对手,同他步入一段婚姻关系,表面是风光,从中受到的委屈和不忿不会比在岳恒那儿得到的少。
  “你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情史干净,在外面不会乱来,不过现在看来,这优点算成了经不起推敲的笑话。”
  “说完了?”沈确不慌不忙地抛出这三个字。
  听他这口气,像准备了足够可以用来扭转处于下风局势的说辞。
  纪浔也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就在快要拨云见日前,又听见对方丢下一句:“你怎么就知道那天那个人不是你认识的?”
  即便只是点到为止,话外音却已经再明晰不过。
  纪浔也忽然想起那两道总在人群中不经意对上的视线,给人一种分明隔着万水千山,却总能殊途同归的感觉,心照不宣的反应下,边界感黏稠又模糊。
  还有那天晚上纪时愿莫名其妙的一通指责,纪浔也豁然开朗。
  敢情他才是个不明真相的小丑。
  纪浔也生生被气笑,“得,以后你俩的事,我再也不跟着掺和了。”
  一个两个的,全拿人当猴耍。
  沈确沉默了会,似解释又像补充说明:“跟你想的不一样,我们两个人的婚约是协议,也是一出戏。”
  纪浔也低哂,“那你得做好完全置身事外的准备,别演着演着把自己赔进去了。”
  他抬眸,直视对方的眼睛,片刻拖着腔继续冷嘲热讽道,“到时候还得重起一套说辞,好再把自己骗过去。”
  -
  纪时愿越想越觉得纪浔也带话给她时的眼神诡异,恰好这时,朋友圈弹出纪浔也的新动态:【有些人还真是可怜。】
  她立刻敲开沈确头像:【我哥说的不会是我吧?】
  猪头三:【?】
  纪时愿:【嫁给你,我还不够可怜吗?】
  纪浔也在暗讽谁,沈确再清楚不过,但不妨碍他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没准是在说他自己。】
  轮到纪时愿回了个问号。
  沈确回:【现在圈子里谁不知道他在跟一个女大学生交往,可他纪大公子的头衔在一天,这段感情就不会有结果,更别提跟那人结婚。】
  【现在连我这种被他嘲笑过孤独终老的人,都要结婚了,显得他这人更加可怜。】
  【对了,他刚才来过我这儿,阴阳怪气了一通,可以看出,确实是在嫉妒我,而且嫉妒得不轻。】
  第26章 26“沈太太,你说的裙下之臣,是这……
  一个月后,沈、纪两家先后放出联姻消息。
  一石激起千层浪,后来那半个多月里,圈里谈论这事的热度只增不减,不少人怀疑纪家其实早就看中了沈家的财势,只是碍于情面,不好取消二十多年前就和岳家定下的婚约,才会大费周章地拎出岳家的把柄,好成功让这桩板上钉钉的婚事告吹。
  子虚乌有的揣测一波接着一波,最后全被沈家拦在了纪时愿耳朵外,那段时间,纪时愿听到最多的是陆纯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看到最多的是言兮在微信上发来的问号。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加上有协议约束,纪时愿只能拿出挑不出错的一套说辞搪塞:“政治联姻,我做不了主。”
  年后,纪家收到沈家寄来的彩礼。
  单单名下的信托资金,就已经够纪时愿大手大脚挥霍几辈子,沈家愿意拿出多少彩礼,以及沈确个人乐意在她身上花多少钱,她都无所谓,但秉持着不拿白不拿的原则,她还是认真算了下所有礼品折合成的现金价值。
  不得不承认,沈家这北城首富的头衔真不是盖的。
  纪时愿笑到五官险些乱飞,面部肌肉僵硬了足足三天才缓解。
  隔天她就被拉去试婚纱、拍婚纱照,好不容易恢复自然的表情,乍一看,又比玻尿酸填充过度后的脸还要生硬。
  二月底的北城还没正式步入春天,吹来的风还是干冷,纪时愿厌热怕冷,一点委屈都不想受,威逼沈确将婚礼地点挪到了新西兰。
  婚礼仪式开始前一周,纪时愿就来到新西兰,跟风打卡了网红景点“孤独之树”,顺便挑战了迷宫世界,隔天去到奥克兰,早起登天空塔,傍晚又去伊甸山看落日和火山口,最后一天才和沈确一起,从米尔福德峡湾逛到库克山国家公园,装模作样地拍了很多素材,以备不时之需。
  沈家的私人庄园在皇后镇附近,占地面积不比在北城的小。
  二月的新西兰,正值夏天,气温却恰到好处,草木繁茂,蓝绿色的湖水澄澈明净,搭配在一起,像幅用色大胆的油画,层层叠叠的辨识度极高。
  天还没亮,纪时愿就被拉起来改头换面。
  她不相信直男审美,所以这次婚礼的婚纱是她专门找设计师订做的,妆造请的也是国内一流造型师。
  婚纱是米兰一高端品牌,香槟色,以腰部为分割线,上下采用不同肌理、质地的面料进行解构和拼接,下摆裙褶中依稀可见嵌有高纯度钻石的彩色金属条。
  裸肩设计,优越的天鹅颈间点缀一条流苏钻石项链,折射出熹微的金色弧光。
  纪时愿看着全身镜里的人,顿觉自己成了行走的贵金属,裙摆一转,撒下的是万两黄金。
  陆纯熙一见到她,眼睛亮了又亮,言兮也难得不和她抬杠,跟陆纯熙两个人唱双簧,彩虹屁一句接一句,好半天才拐到另一个人身上。
  陆纯熙啧啧称奇,“你请来的化妆师也给沈三上了妆吗,怎么今天的他看着又帅了一个高度?”
  纪时愿皮笑肉不笑地摇了摇头,“沈大直男表示自己天生丽质,所以昨晚义正词严地跟我拒绝了一切形式的再加工。”
  言兮回忆了下沈确的相貌,中肯点评:“他那张脸看着比豆腐还嫩,一点瑕疵都没有,确实不需要加工。”
  陆纯熙忙点头附和,“身材也顶,西装裹在身上,那大长腿,都有九头身了吧,看着也劲劲的,我们愿宝以后要享福了!”
  纪时愿想起一些有的没的,小脸一红,舌头也跟冲了血一样,说话时频频磕到牙齿,“别瞎说,我可不打算享这种福。”
  陆纯熙信以为真,忍不住替她犯愁,“你这么抗拒和他发生肢体接触,那婚礼仪式上的kiss环节怎么办?愿宝,这得报工伤吧。”
  纪时愿大话说多了,难免没台阶下,这会也是,没法撤回自己刚才那通胡扯,更不好意思改口说沈三嘴唇她早亲过好几回了,看着薄,吻起来倒跟果冻一样,q弹q弹的,触感好到不可思议。
  她拍拍胸脯,大义凛然地说:“不就是亲个嘴?还能把我亲秃噜皮?别担心,到时候我会当嘴上贴了块猪皮,忍忍就过去了。”
  “那上床呢?”陆纯熙是真好奇,“沈确身材精瘦精瘦的,你总不可能也当自己被一头猪抱住了吧?哎,沈确要真是头猪,那我还挺希望这世界上的猪能按他这模板批量生产。”
  纪时愿摁下到嘴边的“没事,这也不是不能忍”,“你饶了我吧,我从早上四点起来,到现在连水都没喝过几口,累都快累死了,哪还有力气和心思想那事?”
  “你不想不代表沈三也不想啊?万一他色迷心窍跟嗑了春药一样呢?”
  纪时愿摆摆手,“他今天比我还忙,晚点还会被灌酒,没准回酒店一沾床,睡的真跟死猪一样了。”
  在一旁沉默了几分钟的言兮终于开口,眯起眼睛,一副看破了的模样,“你老实跟我们说,你和沈确这桩婚事是不是还有其他我们不知道的隐情?”
  嗅觉灵敏到纪时愿无力狡辩,差点点头应和。
  瞅着她不自然的反应,言兮得意一笑,“我就知道,肯定是那姓沈的做的局……平时诡计多端也就算了,这下还把主意打到你身上,给你下套,引诱你跟他结婚。”
  不是,怎么就成沈三单方面引诱了?
  纪时愿刚想出声澄清自己是个具备独立思考能力的成年人,又觉言兮这义愤填膺的态度很让她受用,更何况,多一个人站在她这边,陪她一起蛐蛐沈确,那是可遇不可求的天大好事!
  纪时愿微妙地长叹一声,泄露出身不由己的的苦闷。
  陆纯熙满头雾水,“沈三为什么要这么做?”
  言兮阴凉一笑,讽起人的嘴皮子功夫不比纪时愿差,“他和愿愿一
  起长大,只不准有多少把柄落在愿愿手里,比如硬不起来这种无人知晓的隐秘,与其被其他女人知道,大肆宣扬,还不如找个本来知根知底的,再用一个不容拒绝的交易利诱一番,好让这个秘密一辈子都见不了光。”
  陆纯熙听得一知半解,但不妨碍她精准地揪出这段长篇大论里的关键词,八卦之心熊熊燃起,看向纪时愿问:“愿宝,沈三他硬不起来吗?”
  纪时愿险些被自己口水呛到,神情古怪,避开所有人追问的视线,磕磕巴巴地回:“这我又没试过,哪儿知道?”
  言兮和陆纯熙两人作为伴娘,也是一大早就被拉起来做造型,扯东扯西一阵,累到快要撑不住,留下一句“我俩先去眯会”后消失不见。
  休息室只安静了不到五分钟,精心打扮后的大小姐们蜂拥而至。
  她们的目光不显杂乱,传递出的好奇意味近乎统一,极少数泄露出了怪里怪气的艳羡和嫉妒,隐隐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成分在。
  “你和沈确结婚的消息一传出,我们几个可是惊讶到不行,还以为是哪个闲到没事干的人在造谣,结果没想到你俩还真成了……现在这里没其他人,时愿你跟我们说说,你不是一直和沈三不对付,那怎么突然转变态度,让他跟你结婚呢?”
  纪时愿啊了声,“你们没听说吗?是沈家主动去我们纪家求的婚事,知道这事后,我可是比你们还吃惊呢。”
  她得了便宜还卖乖,茶里茶气地回:“至于为什么答应联姻,也是因为我想到不管我和谁结婚,总归都是那个人配不上我,不过为了其他姐妹,这种委屈我心甘情愿愿承受。”
  有人故意放大她的话,“听你的意思,你确实像我们看到的那样嫌弃沈公子?难不成你们这段时间po到社交平台上的和睦都是在做秀?”
  纪时愿循声看去,认出她是谁后,又想起她每天定点上传的朋友圈内容,全都是和家养比格犬的合照,大脑迅速转动两秒,面不改色地讽了回去,“你成天嫌弃你家pipi智商低、体味重,还不爱定点排便,结果转头就在朋友圈发起亲热的照片,这难道只是做秀给别人看的吗?”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