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压在温书礼心头上的巨石这才落了下来,有些疲惫不堪,轻轻地抚了抚温黎的额头,“知道了。”
温书礼在这里熬了一天一夜,支撑不住趴在床边睡着了。
过了一会儿,闻辞从纱幔外探进来一颗小脑袋,目光锁定在床上,紧紧地盯着那一点儿大的小人看。
“他的脸红扑扑的。”闻辞轻声道。
“因为生病了。”
“会死吗?”
“……不会。”
“我从来不生病。”
“嗯,殿下像小牛犊子一样。”德福只是没明说,小太子发起病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只是每次他自己都不记得。
“是他太弱了,他要好好锻炼身体。”
“小公子身体不好,经不起折腾的。”
“哦。”
闻辞瘪了瘪嘴巴,“你真讨厌,你让父皇又骂我了。”
德福张了张嘴巴,想要说什么,还未开口就听得闻辞又道:“但我还是希望你快点好起来。”
温黎的眼睫毛轻轻地颤动了一下,紧接着就睁开了眼睛,整个人还有些没有恢复神智,眼珠子转在了一圈,最终停留在了闻辞脸上。
闻辞欢喜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甚至忘了躲藏,想要冲进去。
但温黎一动,温书礼就醒了,德福连忙一把将闻辞拉了出去。
温书礼的眼圈瞬间一红,“阿黎,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吗?”
“阿爹……”温黎缓缓地叫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还是有气无力的样子,“我想喝水……”
温书礼连忙将温着的水端过来,一勺一勺地喂着小温黎喝。
有了温水的浸润,温黎这才觉得好受了许多,“我又犯病了吗?”
“嗯。”
“对不起,我总是让阿爹难过……”温黎伸出手紧紧地拉着阿爹的手指,眼睛倏地红了起来。
“是阿爹不好,没有给阿黎一个健康的身体,也没有照顾好阿黎。”温书礼时常会陷入自责的情绪,温黎不管是受伤还是生病,他都会愧疚难受不已。
小小的温黎不懂阿爹的情绪,但他能够体会到阿爹很伤心,于是冲着阿爹扯出了一个笑容,“没有哦,阿爹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阿爹,是阿黎自己不争气,但其实阿黎一点都不痛的。”
温书礼的心真的很痛,痛温黎的懂事,痛老天不公让他年幼的孩子要遭受这样的折磨。
第4章 你身上真好闻
温黎躺了整整三日才得以起身,身上还有些烫,但已经没什么大碍,只是整个人还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寝衣穿在身上都显得空荡荡的,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唯有嘴唇还有一丝粉意,不然就是真的瓷娃娃了。
闻辞趁父皇将温书礼叫去说话的功夫才悄悄地溜进了幔帐。
温黎正在喝药,黑糊糊的药液,散发着令人难以忍受的苦味儿,秀气的眉头都拧到了一起,但还是把乖乖地把一碗都喝掉了,又吃了一颗桂花糖解解嘴里的苦味。
“怎么喝得下的啊……”闻辞看了看那碗里的黑药渣,忽然感觉这药在自己嘴里一样,连舌尖都是苦的。
温黎将嘴里的桂花糖咬碎了,桂花的香气盈满了整个口腔,与药的清苦交织在一起,渐渐地盖过了苦味,习以为常道:“我生病了,要喝很多药。”
“你真厉害,我可喝不下这些。”闻辞坐在床边扯下了挂在腰间的布袋子,从里头倒出了许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有捶丸,有草编的蝈蝈,有九连环……“你天天窝在这里,怕是憋闷的很,这些都是我最喜欢的东西,都给你了,解解闷。”
温黎苍白的小脸儿似乎一点点的有了神采,选中了一只竹蜻蜓,轻轻地转动了一下,竹蜻蜓飞了起来。
穿过他所难以逾越的纱幔,穿过他难以跨越的门槛,飞到外面。
温黎静静地看着,直到竹蜻蜓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我好想去放风筝,阿爹说风筝飞得越高,烦恼就会随飞而散。”
“等你好了,我带你去。”闻辞隐隐地有股兴奋劲儿,他从来没有和同龄玩伴,原来有个小伙伴是很令人高兴的事情。
温黎浅浅地笑了笑,然后拿起了九连环,他不太会玩这类玩具,解了半天才解开了一个扣子。
“你弄这里。”闻辞凑近了一些,过来帮温黎一起解,然而不小心手指被划破了一个小口子,冒出了几滴血珠。
“你……你没事吧。”温黎瞪大了眼睛,紧张道。
闻辞没觉得有什么,放进嘴巴里含了含。
温黎连忙拿出帕子,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不可以放进嘴巴里的,要好好止血。”
闻辞的耳尖红了红,悄悄地把帕子攥进了手心里,“哦。”
忽然,温黎嗅到了一股很好闻的气味,是从闻辞身上散发出来的,虽然十分平淡,但夹杂着一丝甜味与木质香气,令人平心静气,忍不住想要靠近。
不知不觉间就凑到了闻辞的面前,气味更浓郁了一些,像是茯苓茶。
“你身上好香啊,用的什么熏香?”温黎好奇地看着闻辞。
温黎的眼睛很亮,从他的双眸中能看见自己的倒影,长而卷翘的睫毛轻轻地扇动着,像是小蝴蝶的翅膀一样。
闻辞有些不自在地挥了挥手,声音陡然大了起来,“我才不用熏香呢,娘们唧唧的!”
温黎垂下了眼眸,小蝴蝶失落地停留了下来,看着自己的手指头出神,语气嗡嗡的,带着些许鼻音,“我要熏香的,我不喜欢苦味,可是我是男孩子。”
从小到大都要喝药,是泡在药罐子长大的,那股药材独有的清苦味儿好像渗进了骨子里,所以不管是沐浴还是穿衣,他都要香,盖住了药味才好。
“是我不喜欢熏香。”闻辞揉了揉鼻子,又凑到了温黎面前嗅了嗅,“你身上有桂花味,甜甜的,很好闻。”
“那是桂花糖的味道。”
“那不一样。”桂花糖是甜腻,而温黎身上的是清甜,可是小小的闻辞词语匮乏,根本说不出来,挠了挠脑袋,“反正就是很好闻。”
温黎自己嗅了嗅,并没有闻出有什么不一样之处,又把注意力放在九连环上,没一会儿就又泄气了,抬头张望了一下,“我阿爹怎么还不回来啊?”
勤政殿内。
“书礼,朕瞧阿黎这孩子小小年纪知书达理、文质彬彬、性子谦和温吞又早慧,”闻言殷说了一堆赞扬温黎的好话,倏地话锋一转,“和朕的那个小霸王简直是天壤之别,若有阿黎在旁边做个榜样,朕想太子也会有所改变,所以朕想让阿黎给阿辞当伴读,同吃同住。”
温书礼立刻起身跪下推脱,“陛下,臣的儿子自小就没有离开过臣的身边,天下温吞聪慧的孩子千千万,不是非得是臣的阿黎。”
“天下的孩子岂能与阿黎相比。”抛去一切不谈,闻言殷是真心喜欢温黎那孩子,说什么都得让温黎当自家小魔王的伴读。
闻言殷没个正形样蹲在了温书礼面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朕这孩子自小就没有母亲。”
“臣的阿黎也没有母亲。”
“……”
“朕这孩子自小就有怪病。”
“臣的阿黎身子也不好。”
“……”
闻言殷嘴角都不禁抽了抽,猛地站起来大手一挥,“不提,这些都不提!”
然而站得实在是太猛了,脑子昏沉了片刻,腿脚都踉跄了几步,扶着龙椅才站稳了,不至于摔个底朝天,然后坐在龙椅上撑着脑袋长吁短叹。
“实话和你说吧,朕是拿阿辞那孩子的怪病束手无策了,钦天监所言阿黎与阿辞的八字相契合,只要两个孩子待在一起,他们的病情就能缓解,对他们而言都好,你也希望阿黎能够健健康康的吧。”
“陛下,臣从不信天象之说。”温书礼态度坚决。
“你瞧瞧给朕咬的,这都三年了,还没有消下去呢。”闻言殷又站起来冲到了温书礼面前,撸起袖子给他看,赫然一个牙印,可见咬得有多深。
温书礼蹙了蹙眉头,一个成年人尚且都能被咬这么深一个口子,若是日后发起病来咬在阿黎身上,该有多痛啊。
可温书礼还是不为所动,只是别过脸去,闻言殷是实在是没办法了,“咱们自小是一同长大的,你我之间的情分非比寻常,朕不愿逼迫你,可朕只有一个孩子,衍朝也只有一个太子,你只当是为了朕,可好?”
***
温书礼掀开纱幔,惊讶地发现闻辞也在这里,两个小人儿已经窝在一起睡着了,睡得十分香甜,脸色都是红扑扑的。
自家小孩睡得板板正正,反观闻辞横七竖八地躺着,一条腿都压在温黎的大腿上,一点儿规矩都没有,温书礼面露嫌弃,别给阿黎压坏了。
于是想将闻辞抱到另一边的小榻上去,然而刚抱起他才发现闻辞的手紧紧地握着温黎,他这么一动,闻辞没醒,温黎倒是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