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那更糟,水渍会留下它曾经存在过的痕迹。颜洛君单手将笔电的屏幕推上:“那地上的头发怎么办?”
“我还没掉头发呢。”
“马上就会掉了,”这完全在颜洛君的意料之中,她换了电脑打字,比手机更快,“不然,你去外面吹头发?”
姜舒言在她背后将电吹风插上了,几乎盖掉周遭所有声音的风号里,颜洛君等到傅瑞文的回答:嗯。
……希望是她多想,或许是真有什么要紧的事?颜洛君删删改改,最后只发出一句:吓死我了,好几个小时没回消息。
对面没回答,颜洛君努力摁下心中微妙的疑惑,说:你有空给我回个电话好吗?
还是没有回应,或许真的很忙。也可能去洗澡将手机放在了浴室外?怀疑一旦有了起始,任何一点微小的诡异之处都会无限放大。颜洛君往上翻了所有的聊天记录,似乎一切正常。以往傅瑞文从没有这么敷衍地回复过,今天算是唯一的例外。
电吹风的声音停下了,姜舒言将线卷起来,走出帘子隔着的另一面才想起来问:“你要洗澡吧?我直接放在外边?”
是了,颜洛君想,差不多是时间。她明天早上有个讲座得去听,今天得睡得早些。她发尾甚至也还有一股明显的烟味儿,估计得在浴室折腾不短的时间。总之再过一周就会正式进入期末,与此同时她的ddl还剩2篇读书报告1个策展方案1篇论文1个小组pre,每一件都是即刻得着手去做的。
手机被她放在枕头边,她走进浴室,后来也就顺手在浴室吹了头发,将地面打扫干净了。走出来时姜舒言已经将电脑搬到了床上,半靠在床头屈膝写着东西,床头柜上还放着一杯冰美式。
“喝中药?”颜洛君坐在床边抹身体乳。
“续命呢,”姜舒言打了个哈欠,“白天暴走快一万步,她们是真能走啊。我刚看了眼我是今天的微信步数第一名,困死了,但还得写小论文。”
“为什么都出国交换了我还在这里熬大夜?”姜舒言发出灵魂质疑,“这真的合理吗?凭什么你不熬大夜?”
已经开始无差别攻击了,颜洛君怜悯地看了她一眼,表示自己其实计划从明天开始从1点睡逐步推迟到3点睡,争取不要让通宵将自己吞没。她从姜舒言的床边路过去晾衣服,扫了一眼姜舒言:“要熬夜到书房去。”
其实也就隔着两块帘子,几乎没什么隔音能力。但从前在学校宿舍待惯了,公寓反而显得人性化和空旷。
“eleanor你知道吗。”姜舒言说。
颜洛君拉帘子的手一顿,沉默两秒:“我不知道。”
姜舒言:“其实呢,细节决定成败,聚沙成塔积少成多集腋成裘。每天做一件美好的小事能让十年后的你回忆起当下脸上浮现出不自觉的微笑。失去‘请’‘好吗’‘麻烦你’等礼貌的表述是朋友之间关系恶化的第一步……”
颜洛君莫名其妙,想了想道:“i‘msorrytohearthat,but…couldyoupleasestayinthestudyroomifyouwouldliketoburnthemidnightoil?”
姜舒言:“……”
她其实不是在喝冰美式,而是在和某位贵族喝下午茶,电脑上打开的也不是论文而是某能操控市场的无形大手。总之她觉得有点冷,并裹紧了被子。
颜洛君敷着面膜,过了几分钟也和姜舒言一样将电脑搬上床,敲字时手肘不可避免的悬空,于是整个人不由自主往被子里滑。她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事,但可能没什么事比拖的ddl更重要了吧?总之最后将笔电合上放在一边,毫无负担地睡着了。
第79章 对面忽然接通了。
颜洛君后来才发现她需要的其实也是双向的陪伴感,倘若只是她一味地给傅瑞文发消息而得不到任何答复,那应当被称作倾诉树洞、情绪垃圾桶,而并非一个她所期望的有效互动。
很难说为何在食堂自助排队打饭的时候她会想起这件事,约莫是上午忙得晕头转向根本失去了考虑学业之外的事的自由。上午最后一节课是和姜舒言一起上的音乐哲学,抽象的名词丝滑地从大脑溜了过去,数支钢琴曲拼凑出的背景音里,她短暂地忘记了一切并在下课后才逐渐回神。
俗称毫无征兆地睡了一觉。
姜舒言用中文唤了她两声,并评价她手撑着额头“连额心都泛红了”,纯天然零添加限时腮红,只是位置不太对。
颜洛君已经习惯好友时常犯贱,事实上姜舒言已经收拾好东西在等她,起初只是在自己的位置上玩手机,见她迟迟没动静,走过来才发现她竟然睡着了。颜洛君闭了闭眼,试图从荒诞却已记不清的梦中苏醒,合上电脑塞进了包里。
“走吧。”
在路上例行刷一遍邮箱垃圾箱和微信群,以防有信息被遗漏。邮箱里代写作业代上课代考试留学中介托雅辅导专升本规划应有尽有,国内的班群里有人问辅导员奖学金什么时候发,好问题,颜洛君想,她都快忘了这件事。
再下拉就没什么比较重要的群了,她在这时候才看见和傅瑞文的聊天框,心说原来遗漏的是这个。对话甚至还停留在她昨天对傅瑞文发的,让她有空的时候给自己回个电话。
其实并没有真的开始谈恋爱,平时连小组线上会议都不想开的人,贸然一个电话打过来或多或少会有些冒犯。但对方是傅瑞文,她便并不这样觉得——可傅瑞文甚至连这条消息都没有回。
究竟在做什么?
焦虑又涌了上来,昨夜的担心没来由地复燃,这并非某种有理有据的推荐,而是出自连她自己也不知晓来处的直觉,说起来未免有些荒谬了。
姜舒言在身后疑惑地又叫了她一声:“颜老师?”
颜洛君如梦初醒,跟在前一个人身后,挪动队伍。
“今天的自助也一如既往的难吃,”她们找了个地方坐下,姜舒言感慨道,“周末出去吃火锅?”
颜洛君低头给敲字,姜舒言觉得奇怪,似乎她从昨晚起就一直心不在焉的,于是顺口问道:“你在给谁发消息吗?”
“……嗯,”颜洛君抬头,先喝了一口内容物不明的汤,“傅瑞文。”
“哦哦这样,”姜舒言对她俩的事有所耳闻,“诶,你俩这样,其实算是异国恋?唔,但是时差也不大,感觉跟国内异地差别也不大。”
颜洛君诡异的沉默了,姜舒言正疑惑自己是否说错了话,便听她说:“没谈。”
姜舒言:“?”
颜洛君只好补充道:“还没谈上。”
听上去更命苦了,姜舒言连叉子都差点没拿稳:“你俩,这样,这么久,还没谈上?”
这完全是颜洛君快二十年人生中的败笔,但既然对象是傅瑞文,那么便只能命名为心照不宣的拉扯,而并非这样绝对的词汇。
姜舒言有点犹豫,但还是问道:“你没给她送什么东西吧?我是指,嗯,比如包包首饰房产证……”
颜洛君无语:“我看上去像那种人?”
姜舒言对答如流:“你如果是的话那能考虑一下我吗?”
颜洛君:“滚。”
但“滚”完她又没忍住向此时物理意义上离她最近的姜舒言寻求答案:“一个在国内的人,突然长时间失联,会是因为什么?”
“长时间失联?”姜舒言眨眨眼,“多长时间?”
“十二个小时吧。”颜洛君往上翻了几条乏善可陈的,全是自己发的聊天记录。
“那也不算很长啊,”姜舒言想了想,宽慰道,“颜老师,我觉得你其实是关心则乱,你以为呢?”
“……”颜洛君舒了口气,但其实内心的焦虑没下降半分,“但愿吧。但是她从昨天中午起就没再正常地回过消息了,中途只短暂地出现过一次。”
听上去是有点诡异,姜舒言搅拌着沙拉,黏糊糊的酱均匀地裹满了所有的蔬菜:“怎么个不正常法?”
“说她很忙,”颜洛君道,“但一整个下午和一整个晚上,再加今天上午,都忙到没时间回电话?——她还没毕业,印象里方荷最忙的时候都没到这种程度,至少能抽出空在群里说一声晚上不回来了。”
现代人哪儿那么容易完全碰不到手机,更何况颜洛君发过去的消息也不是闲聊,意识到不对劲后几乎是求她报平安的性质,这么再过一会儿估计真得失联超过24小时,先不说她们没有突然冷战的理由,就算冷战也不是这么个失踪的闹法。
颜洛君意识到自己从未有过这么混乱的时候,以及突然生出的无力感。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与傅瑞文的联系是如此的淡薄,她甚至不知晓傅瑞文身边任何朋友亲人的存在。
从在医院的那一天她接受傅瑞文的请求将她带走而不稳任何原因的那一刻起,她似乎与傅瑞文之间形成了某种奇异的联系。她本以为这道联系会在她与傅瑞文接吻未遂的那个夜晚,但其实没有,反而在逐渐固化,发展出愈加诡异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