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傅瑞文在餐桌前坐下,拿起筷子,颜洛君刚咬下第一口,她便又想起什么似的往厨房去。颜洛君只好消化着芝麻馅元宵的味道,窗外已经燃起烟花。
隔音再好的房子,春节期间也难免被烟花爆竹惊扰。连着许多年城市禁放烟花,今年却不知怎么的又允许了。颜洛君整个春节期间都在欧洲,颜凝也忙得脚不沾地,大抵也就春节那天,和中午起床的她说了句新年快乐,并问她今天要不要改吃中餐。
她好像一直没有过春节的习惯。少年时和家人聚少离多,大学时期已经成年,能够独自去往的地方更多,大二那年申请交换,寒假刚开始时人已经在澳大利亚,待到大三下学期开学时才回国。
“你买烟花了吗?”她忽然问。
“烟花?”傅瑞文疑惑地眨了下眼,“没有,你如果想放的话我们可以现在下楼买一些,小区门口应该有卖的,我昨天下班回家看见了,不清楚有没有收摊。”
她看见颜洛君眼里闪着跃跃欲试的光彩,估计约莫就是要下楼采购了。元宵还有一点烫,她咬最后一口时流出的馅料差点烫到舌头,含了一口冷水缓过一阵,心想还是不能急。
于是就这样被颜洛君拉离了餐桌,连桌上的菜都没来得及盖上防尘盖,更别提收到厨房。颜洛君下午睡过一阵后仿佛又恢复了无限精力,傅瑞文在门口换鞋,盯着颜洛君奶白色的羽绒服思考玩完烟花会不会沾上灰。
算了无所谓,反正冬天的衣服最后归宿都是洗衣店。
她们去的时间太晚,小贩已经准备收摊。见颜洛君她们驻足,小贩又将收到一半的折叠桌展开来,大抵是元宵将过,本就常年不允许燃放烟花爆竹的城市将再一次陷入漫长的相关品类滞销。颜洛君她们没挑多少,小贩却又主动送了许多。
最后提着一大包东西目送小贩骑着三轮车远去,颜洛君拎着袋子故作轻松:“走吧。”
傅瑞文提出了更为现实的问题:“去哪儿玩?”
颜洛君卡了壳。小区里的绿化覆盖很高,总不能在草丛花丛里燃烟火。她开始有点想念远在郊区的带花园的独栋——好像租出去了?不记得,也有可能只是空着。至少在那样的居住环境里,想做什么都是自由的。
于是最终还是乘着电梯上了天台。白昼晴朗,夜晚星繁。江市的空气常年笼着一层朦胧的白雾,冬日更甚。天台微弱的灯光下,颜洛君甚至看不清傅瑞文的神情。她半蹲在地上研究一个小小的筒状烟花——无论什么,统称为烟花,反正颜洛君自己也不清楚。
“是要……这一面朝上放吗?”傅瑞文微微蹙着眉,有些不确定,“然后点燃引线就好了吧?”
颜洛君便更不会知道。这种时候拿出手机搜索这种烟花怎么放似乎有点狼狈,但安全起见,总之还是拍照识图了。傅瑞文嘱咐颜洛君站得稍微远一点,继而摁下打火机点燃。
嗖——
傅瑞文后退两步,没留神几乎是撞进了颜洛君怀里,后者刚找了个地方将提了一路的烟花放下,下意识接住了她。
“……”
最先破功的显然是颜洛君:“有那么可怕吗?姐姐,你吓得几乎跳起来……”
傅瑞文心有余悸,却察觉颜洛君的指尖在自己的手心轻划,心里泛起酥麻的痒,被她一把捉住:“刚刚一瞬间的声音的确有些……你没被吓到?手这么凉。”
颜洛君眨眨眼,傅瑞文便知道自己拿她没办法。旋转的烟火尚未熄灭,她握着颜洛君的手,低声问她冷不冷。
“回去拿一双手套?”
“好呀,再拿两条围巾,两只口罩,两件厚大衣……”
傅瑞文听到一半才反应过来她在说笑,她转过头去,似乎想说什么,但映入眼帘的却是颜洛君近在咫尺的眼睛。
“怎么了?”颜洛君微微偏过头,与她错开角度,拉开些距离,“我脸上有东西吗?”
这句话未免太像古早小说的台词,但突然被爱人盯着,颜洛君下意识反应就是这个。她思索了一会儿,一个吻落在傅瑞文耳侧。
“你不说话……我就默认啦。”
她松开手,将傅瑞文从并不严密的桎梏里放出来。方才的烟火已经灭了,短暂的绚丽,在她的视野里留下微微荡漾的余波。
她弯腰在袋子里翻找,一只手将滑落的碎发别到耳后。夜色并不明亮,傅瑞文却见她发尾的颜色已不再是明艳的红。她忽然找到时间流逝的印记似的,颜洛君大二那年染过酒红色,去年年末不知为何,又恰好染回了同一种颜色。
她一想自以为对色彩的感知力很差,却没想在这一刻忽然察觉了微妙的差异。
时间偶然重叠。
“玩这个吧,”颜洛君从纸盒里取出一支仙女棒点燃,在火花洒落的滋滋声里,笑闹着说,“许个愿吧。”
傅瑞文从背后微微搂过她的腰,一只手搭在她的手上。
她的眼底倒映着灯火下爱人的影子,欲言又止,却觉此刻,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第65章 艺术行业不是夕阳行业。
颜洛君回国的第二天就加入了复工大军,异国旅行的时间攒的灵感足够多,乱七八糟的都记在颜凝结给她的ipad上。倒不是在颜凝家里没办法工作——纯粹是因为懒。
不过颜凝是油画画家,和她所在的领域本就有所不同。颜洛君回国后给颜凝发的第一条消息并不是报平安,而是问她妈能把ipad上的文件传给她吗。
“忘记了。”颜洛君如是说。
颜凝说自己白天不在家,让颜洛君先等着,她尝到记忆力差的苦果。于是只好一遍驾着画板勾勒,一边在手机里找了首曲调悠远的歌。
就这样能在工作间里待一下午。绘画只是一切作品的基础,她并不专精于此,成品自然是难登大雅之堂。过了许久她站起来活动僵硬的手臂,取下耳机走出工作间,习惯性准备从冰箱里拿出果汁——摸了个空。
她才回忆起自己约莫半个月没回家,傅瑞文没有喝果汁的习惯。傅瑞文还会定期将冰箱里过期的东西都丢出去,她后退半步,盯着保鲜室看了半晌,没忍住摸出手机拍了张照发给姜舒言。
姜舒言:?这啥
颜洛君:请猜。
姜舒言:你要买新冰箱提前试用功能?
颜洛君:……
颜洛君:我家冰箱。
姜舒言:……你家被抢劫了?
她家冰箱大抵这辈子没这么空过。颜洛君是定期整理型j人,得等到东西完全被打乱才会整理一遍,具体体现为她的工作间。乱中有序是她的本色,乱只是一种视觉假象,至少她能够精确地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当找不到的时候,就证明她应当做出整理了。
fine,总之眼前如此干净整洁、最重要的是空得仿若没人使用过的冰箱绝对不该出现在她家。颜洛君自认为没有非常强的购物欲,但看见东西仍旧忍不住买。买完堆进冰箱,反正傅瑞文总有在保质期到来前将食材消耗掉的方法。
也有可能是扔掉?颜洛君不确定。
这样想来是有几分蹊跷,颜洛君想起自己有时喜欢各种味道的果汁都买一盒,开封后难免赏味期过得快,她也不太会记得。
总而言之果汁的梦想是破灭了,好在橱柜里还有度数不高的鸡尾酒,当饮料喝完全没问题。冰箱被整理得很清楚,她在放水果的一层挑选了柠檬和圣女果,阳台上现摘了几片傅瑞文种的薄荷叶子,简单调了杯酒。
姜舒言:不过,你知道我在哪儿吗
没等颜洛君回答,她继续发道:
姜舒言:那个,就是有你之前某件装置作品的美术馆,我今天恰好来这边。
颜洛君:然后你看上了我的作品,以高于市场价十倍的价格买了下来。
姜舒言:……这样吧你先以高于市场价二十倍的价格买我一篇稿子。
颜洛君:互相抬价是吧?太没有职业道德了。
姜舒言:不是,说正事。我感觉你那件作品今天能卖出去,刚路过听见有人说适合放在她家客厅。
颜洛君:借你吉言。那可真是太好了,新年第一单。
她端着鸡尾酒和从零食柜里翻出的小蛋糕走回工作间。咬着松软的蛋糕,用指尾晕染开颜色时画笔横在食指与拇指指尖,左手也捏着一支。她上午才在离家里最近的美甲店卸过甲片,这会儿诡异地察觉几分不习惯,和她做美甲后最初几天的感觉竟然是相通的。
手机在这时候不要命地震动起来——她没屏蔽工作消息,只得先将画笔放在一边,左手摸了手机过来,半死不活地解锁,看见助理发来的作品报价。
她还以为又滞销了。这年头行业不景气,各个行业纷纷表示自己是夕阳行业不值得入,偏偏艺术行业就不,大抵是因为感受到艺术行业迟暮之年的都已经饿死说不上话了。颜洛君无论如何算是暂时还没饿死的那一类,倒是没太为了作品卖不出去而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