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本来想买奶茶或者果茶?但是感觉这个点喝了一会儿可能会睡不着诶,”颜洛君另一只手还搁在电脑上,笑盈盈的,“厨房保温盒里还有温着的馄饨——从学校附近很好吃的那一家店买的。”
  傅瑞文下意识地要拒绝,颜洛君却先她一步:“我有点饿了,姐姐可以陪我吃一点吗?”
  傅瑞文只好去厨房拿餐具,保温盒里的馄饨和她备在冰箱里的不是同一种。小馄饨皮薄陷也少,吃着清爽;普通的馄饨么,里面不知道是什么馅,但总之看着很顶饱的,价格自然随着馅料的种类而变化。
  说是陪她吃,傅瑞文不清楚她的饭量。从前两次早餐的情况已经能够看出她们二人的饭量几乎算得上是迥异,至于午饭这类正餐,暂时还没有机会观察。先前在颜洛君她们学校食堂吃过一次,餐都是按份卖的,似乎也瞧不出来。
  她索性将保温盒提了过去,颜洛君有点惊讶,将耳机取下挂在脖子上就要翻身下床,被傅瑞文制止了:“你就在床上吧,脚踝上的伤,少动。”
  颜洛君不得不咬唇才止住一点溢出的笑意:“不想在床上吃东西。”
  傅瑞文想了想,在从客厅拖了椅子和矮凳过来,将餐盒放在了椅子上,她自己则打算坐在矮凳上,问颜洛君:“这样可以吗?”
  勉强算是不在床上,颜洛君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她试图盘腿坐着,左腿弯曲的时候却又碰到伤,疼得吸一口气,老实了。待傅瑞文将餐具也拿过来时,仍旧保持着一个身子和腿有些别扭的姿势。
  哪里又严重到这等境地,可颜洛君却又没有主动让她帮忙,只是很省心地说谢谢然后就要接过碗准备就着这个姿势——傅瑞文怎么可能看得下去?当然是放下餐具站到她旁边扶着她的腰。
  “这样呢。”她问。
  颜洛君又有点后悔,其实不过几秒的时间,她嗅到傅瑞文身上浅淡的消毒水味。似乎在医院半天已经耗干了她并不多的精力。她的手上起着茧子,隔着一层很薄的秋装家居服,颜洛君腰有点痒,很快将姿势摆得舒服了些,说:“好了。”
  她想,傅瑞文其实并不喜欢消毒水的味道。她的手从腰侧收回时先飘过来的是洗手液的一点芦荟香气。虽说和芦荟的关系也不大,至少洗手液包装瓶上是这样写的。芦荟。
  清淡的,能够给人以愈合力量的。
  颜洛君便忽然从枕侧拿出一支护手霜:“我今天新买的,你觉得这个香味好闻吗?”
  傅瑞文微微睁大了眼:“你涂了?”
  她认真地回忆了下:“好像不是很明显,不过护手霜,应该润肤才是主要功效吧。”
  “你试试。”颜洛君将软管递到她手上,的确是一支新的……吗?好像已经用过一点,但也有可能是包装的问题,就像薯片永远只会浅浅铺满袋子一层*底。
  傅瑞文便试了,颜洛君的目光落在她的手指上。她们护理专业的,指甲一向修剪得很干净,圆润饱满,但虎口和手背有细密的血痕。干燥的夏天刚刚过去,秋季雨多于不断洗手消毒后干裂的肌肤缺失于事无补,更干燥的冬天又将来临。
  “是什么味道?”傅瑞文其实不了解这些,以前她们系有人会喷很浓重的香水,后来不出所料被患者投诉,说是香水过敏薰得头晕。那之后她们学院更是严令禁止——哪里用得着严令呢?傅瑞文还在省着用超市买的几块钱一袋的袋装,味道闻起来像橡皮泥。
  但其实这支护手霜没什么味道,她下意识抬手去嗅,只有巧克力的味道从面前那杯热可可里蒸发出来——原来热可可和巧克力是一个味道。她后来才嗅到很浅淡的栀子香味,很淡很淡,像是一个躲在花瓣里的秘密。
  第59章 她假装睡了。
  那支护手霜傅瑞文后来用了多久?她忘记了,或许没有很久,毕竟是消耗品,她总是不到一个月就会用空一支的。但是那种浅淡栀子香气的护手霜她用了很久,一直到很久很久之后,这个系列产品已经不再生产了。
  她后知后觉颜洛君身上也是这个气味。有时候是茉莉,也有的时候是栀子——真奇怪啊,分明没见过她用香水,这香味竟像是原本就有的,可是怎么可能呢?
  颜洛君瞧上去像是很会打扮自己的那一类吧,可傅瑞文与她站在一起也没有感觉过自卑,她好像总是提前做好准备,将所有可能带来的负面情绪排除在外。
  也有可能她为数不多的狼狈都在傅瑞文面前展现了。傅瑞文见过她深夜在医院时微微发青的眼底和憔悴的神色,与眼前卸过妆松散着头发的慵懒状态几乎迥异。
  颜洛君拎着筷子看她,有点担忧似的问:“你不喜欢吃吗?”
  馄饨她挑了玉米虾仁馅的,算是她认知里不太容易踩雷的一种?傅瑞文怔了片刻,方回过神,就要将护手霜递还给她:“还没吃呢。”
  “这支送你啦,”颜洛君弯起眼睛笑了下,“买之前没注意看是栀子花香调的,感觉和最近在用的护肤品味道混起来有点奇怪——我没别的意思呀,只是试了一点点,绝对不是用剩的。”
  “你收着嘛,”颜洛君眨眨眼,“我和舍友之间也经常会互送这些小玩意儿,物尽其用。大不了……你下次有不想要的,也送我一份?”
  牵强的理由。傅瑞文咬破馄饨皮,q弹爽滑的虾仁与甜香的玉米正适合作宵夜。她端起旁边那杯热可可,这会儿已经凉到刚好能入口,洗掉从微冷室外裹挟带回指尖的凉意。一点点苦涩后泛起的都是醇厚丝滑的甜香,一身疲惫都消散在这里了。
  颜洛君依旧吃得很慢,傅瑞文发现她不是吃东西慢,而是在吃的间隙会稍作休息,间隔很久才会吃下一份。她伸手拉了电脑过来,指尖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字,最后摁下回车,发送之后微微皱起的眉头也没有松开。
  这倒不经意之间与傅瑞文幼时一贯憧憬的画面不谋而合。她那时总向往电视里的大人,在候机室、高铁、甚至地铁上拿出电脑办公,这些场景她都没有见过。小而落后的城市里没有机场,她在18岁以前也没有出过县城,生活永远像单调重复的老旧胶卷,每天都是旧的一天。
  说给颜洛君听的话,大概又只会从她哪里得到温和的微笑吧?或者得到一份恰到好处的惊讶,然后再打趣说其实在通勤时工作和学习都是迫不得已的状况,没有人想在这些时候处理琐事的,完全是活人微死——会吧,她会这样说吧?
  但傅瑞文没问,这些都是存在于她想象中的场景。她开始犹豫,举棋不定,在思绪中提前准备好所有可能情形的预设方案,哪怕颜洛君与她的思维大相径庭,而她所事先准备好的反应都无法投射到现实。
  真是……很奇怪啊,颜洛君还没觉得她无聊。傅瑞文觉得自己起初几乎是病急乱投医了,在医院里被人找上的时候,情急之中抓住了颜洛君,好像唯一的浮木。那后来呢?颜洛君又是为什么将她带回来,让她住在这儿,是好心吗?似乎不尽然。
  她很难去分辨其中的关系了,这本久不是她所擅长处理的事。她没什么好回报的,所以如果颜洛君想要从她身上收回什么……她想象不出这种可能性。
  第三次了,她洗漱完再上床坐在颜洛君身边时已经变得不那么难为情,平静地告诉颜洛君自己明天早上有课得回学校,会起得比较早,会尽量不吵醒她。颜洛君笑了笑说没事,她今晚大概率熬夜到很晚,明早估计闹钟都吵不醒她。
  连闹钟都吵不醒当然只是夸张的说法。傅瑞文得先睡,躺下的时候还是有一点紧张,这时候颜洛君侧过头,傅瑞文察觉自己的心跳很快,很快——大概她会像醉酒的人一样,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做出决策。
  但颜洛君只是问:“后半夜好像会降温,要不要换厚一点的被子?”
  要吗?睡前还是不折腾了吧,其实这个问题原本就当由颜洛君决定。这是她租的房子,被子是她的,东西是她的,就连自己……也是她带回来的。
  傅瑞文问她,就像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很久,随口探知冷暖:“你冷吗?”
  颜洛君摇头,傅瑞文说:“那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她熄掉了卧室的灯,颜洛君打开台灯,暖黄色的灯光和电脑屏幕的幽光都映在她的面上,混合出一种奇异的色调。傅瑞文侧过目光悄悄看她,历历可数的睫毛在眼睑下覆上一层浅淡的阴影。她好像遇见什么棘手的问题,食指在键盘上轻敲两下,再删掉所有,重新开始。
  她根本没有注意到傅瑞文朝着她的方向,这是个不容易入睡的姿势,灯光都落在闭眼后本当是漆黑一片的视野里。她甚至能透过眼皮瞧见极近的、血肉的表象。约莫十分钟后颜洛君才伸手掩住台灯的光线,她刚发现这件事,于是轻声问她:“你要不要转过去?”
  傅瑞文假装自己已经睡了,权当没听见这句话。她听闻颜洛君似乎悄悄松了口气,转动了方向,透往这边的光线不如先前那样刺眼。但随后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察觉有什么东西在靠近,几乎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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