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颜洛君状似无意露出无名指上的婚戒说谢谢。
  工作性质原因,傅瑞文几乎从未戴过婚戒。其实结婚只是一个毫无法律效力的形式,更何况她们连婚礼都没有办。傅瑞文原本和家里的联系就不深,与颜洛君在一起后更是几乎断绝了关系。
  颜洛君硕士毕业后第二年,傅瑞文休年假和她一起去欧洲。国际航班飞了那么久,从融入不了的城市再到融入不了的国家。跨过大片陌生的土地和海洋,傅瑞文曾以为自己一辈子也走不了那么远。
  但颜洛君牵着她的手来到异国风情的建筑前,傅瑞文看不懂指示牌上的标语,在这个时候听见和她说,姐姐我们领证吧。
  第37章 她会回来吃晚饭吗?
  惊喜吗?现在回想起来似乎是惊吓更多。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在某一天和人领结婚证,地点甚至是在国外——也不能算从未想过,毕竟从小就知道自己迟早是要被当作某种商品一样的东西卖给男人,使家中——准确地说是她生理意义上的弟弟获取一笔彩礼钱,但似乎也从未想过命运还可以改变。
  更何况结婚对象的性别和她一样,是个女人。
  听上去真是吓人,这简直是要去请神婆来做法祛邪的程度。但那时年少呀,二十岁出头,刚毕业没多久,恋爱谈了几年,和家里的关系也断了。她曾经也想过和颜洛君过一辈子的吧,不然怎么就答应了呢?
  或许只是因为侥幸心理。毕竟国外的结婚证在国内并不具有法律效力,说白了不过是废纸一张。
  颜洛君费尽心力在她们的人生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但华国人死后是要去阴曹地府而不是天堂地狱的吧?到时候生死簿上一看,二人的关系里本没有“妻妻”这一遭呀,月老的红线尽数绕过她们,原来又是被丘比特之箭诈骗的女同一对呀。
  这些想法她从没让颜洛君知晓,也不敢让她知晓。颜洛君爱她,颜洛君从不吝啬于表达这个。但傅瑞文自己呢?好像轰轰烈烈的情感直接表达在言语上就会成为一种把柄,难免被人拿捏指摘,日后终会后悔的。
  她想象不了人会有坚持一辈子的东西,甚至十年、五年、一年,都已经很长了。颜洛君这么年轻,模样漂亮,出身又好,有的是大把的人会喜欢,像她这样的玩玩也就腻了。
  但傅瑞文没等到颜洛君玩腻,她在医院和同事说自己没有稳定恋爱关系的时候,就早已预料到了节假日排班都会被优先考虑。
  面试医院工作的时候被问家庭关系,第一反应是说自己来自农村且有弟弟——荒谬但有用以至于更显得荒谬的面试技巧,这样的女孩子能被一份承诺稳定的工作套牢一辈子。
  在医院同事中公布自己有女朋友,甚至已经结婚了,会是什么情况?首先一定会被八卦结婚证有没有用,女朋友漂亮吗温柔吗顾家吗,有房了吗在家都谁做饭呀,家里长辈都知道同意吗?
  ——其实还是没有从那几个刻板印象中逃离出来。傅瑞文觉得窒息,其实从心底里也讨厌这些吧?所以不想让颜洛君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可更多的、更多的,还是会觉得奇怪吧?毕竟是两个女生在一起啊。
  她有很多理由,但说出来却只有“不正常”这三个字,仿佛它们就能够将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一言以蔽之。
  颜洛君几乎是气笑了:“你一定要将我们的社交圈拆分得干净?”
  “我带你见过的朋友不算少吧。但你呢?我从不知道你身边有什么人,你和她们关系怎样,她们又是如何看待我们。”
  她顿了下,语气中浮起显而易见的哀伤:“你如果根本就没有尝试过,又怎么会笃定结果呢?”
  她不理解,傅瑞文想,她的人生试错成本太小了,几乎等同于无。医护圈子就这么小,她从未听说过有女护士和女孩儿在一起,至少她们医院没有。就算有,那她们藏着掖着,不也代表着不公开才是最好的选择吗?
  “不是你想的那样,洛洛,”傅瑞文半蹲下来,微微仰头看着她,叹气的样子让颜洛君想起大人面对提出无理要求的孩童,“你冷静一下,我们改天再聊这件事……”
  “我很冷静,”颜洛君咬了下唇肉,一点疼痛混杂着刚才的酒味,果香正在席卷她的思绪,“我只是想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你要到解释之后呢?”傅瑞文却反问,“你不会只想要解释的,你要的是解决方法,我知道的。情人节排班还没有完全定下来,我去问护士长能不能修改,以后也尽量不在七夕、纪念日和节假日上白天,这样可以吗?”
  她强迫自己望进颜洛君的眼睛里,其实自己也没想出更好的方案,这不过只是暂缓。要怎样去和同事说,她之前说单身都是谎话,其实她已经和一个女孩在一起七年,她们同居、相爱,却过着天差地别的生活,从生活习惯到工作交际,她们的人生鲜有交集。
  如果今天早上她没有忘记带眼镜出门就好了。
  一切都不会如她所愿很快结束,傅瑞文直觉颜洛君不会很快消气,因为她眼里的温度一点点降下去。傅瑞文开始觉得冷,她终于反应过来,客厅的窗户一直大开着,冷气源源不断地涌进来。
  几乎让房间变得和室外一样冷。
  颜洛君沉默了很久:“那以后呢?”
  “什么以后?”
  “到很久很久之后。”她笑了下,那笑尝起来是涩的,也或许没有任何味道。
  傅瑞文讨厌这种感觉,好像有什么抓不住的东西从面前溜走了。含糊其辞的说法,没有给出明确需求的,不在她处理能力的范围里。
  “那是之后的事。”傅瑞文说。
  颜洛君好像对这个回答很失望,至少是提不起兴趣。她坐在在那儿,这会儿傅瑞文才是真信她没醉了。
  傅瑞文往卧室的方向走了两步,又觉得这种试探很可笑,房间里沉默得像是在玩某种一二三木头人的无聊游戏。她终于做出一副要往厨房走的姿态,将衣袖往上卷了卷:“晚上想吃什么?”
  但颜洛君没有给出她想要的回答。她窝在沙发里,抱着小腿,下巴枕在膝盖上,似乎短暂地从现实世界中抽离。
  傅瑞文只好先和平日里一样,淘米,倒水,剥蒜,切姜块,直到颜洛君平静的声音从客厅传来:“我出门一趟。”
  傅瑞文下意识答“好”,但这个字被夹在门缝里,大抵是没有送出去。
  切到一半的生姜从案板上滚落,没有行李箱轮子滑动的声音,房间里也没少东西——颜洛君走了。她会回来吃晚饭吗?自己刚才煮了两人份的米饭。
  第38章 “来巴黎吗?”
  听见门铃响,姜舒言一怔。她不记得自己有点过外卖,独居女性这个点被摁响门铃是很可怕的。她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外看,同时手机弹出新消息提醒:
  颜洛君:开门。
  门一下子被打开,暖融融的空气争先恐后涌出来。颜洛君微僵的手指稍微缓了下,就姜舒言几乎是拖进了屋子里,门在背后关上:“快进来快进来,外边儿冷死了。”
  也没问她为什么这个点出现在家门前,姜舒言给她拿家居服时还记得她有洁癖,一只手都要将衣服递过来了,忽然顿住道:“你要先洗手的是不是?湿纸巾可以吗,凑合着用。”
  颜洛君擦过手,换上姜舒言的衣服,嗅到浓郁的洗衣留香珠气味,薰衣草的。
  “喝点什么?”姜舒言趿着拖鞋啪嗒啪嗒走来走去,随后从茶几下的柜子里传出纸盒碰撞的声音,“红枣桂圆枸杞茶,水蜜桃乌龙茶,燕麦奶……还是姜茶?”
  颜洛君被她逗笑:“外面又没下雨,哪儿有姜茶那么夸张。”
  “那就红枣桂圆枸杞茶,刚好我也想喝,”一锤定音,姜舒言拆开茶包丢进茶壶,一面问道,“你中午喝了酒,没开车,是怎么过来的?”
  “打车,”颜洛君想了想,“在外面转了会儿,不想去酒店,就打车过来了。”
  姜舒言徉怒道:“行啊,把我家当酒店是吧?”
  玩笑归玩笑,沸水咕噜咕噜地叫起来,甜香从水壶里溢出。姜舒言登上边儿正热闹的气泡消下去,水汽还模糊着:“不过,你没带衣服之类的东西过来吧?准备住多久?”
  “……没想好,明天就走也说不定。”颜洛君想了想。
  “真把我家当酒店啊?”
  “不可以吗?”颜洛君歪头看她。
  “当然……不可以啊,”姜舒言将茶杯递给她,“当什么酒店啊,酒店有人给你煮红枣桂圆枸杞茶吗?多见外啊,又不是第一次来了,想吃零食自己拿啊。”
  冰凉的手指渐渐回温,颜洛君捧着茶杯,半晌才说你得给我个勺子吧,真的煮好了吗这红枣片都漂在上边儿啊。
  姜舒言脸上的微笑出现裂痕:“自己去厨房找。”
  姜舒言家其实并不大,颜洛君记得她的房子前两年刚买,这会儿装修完没多久,照她的说法是还没办法住人。这套常住的房子是租的,位置虽偏些,但价格比颜洛君家那地段便宜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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