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颜洛君选择性忽略后半句:“而且那间画廊在锦都,真要做的话,应该要离开江市很一段时间吧?”
“你到底为什么会买在锦都的画廊,”姜舒言好奇道,“我记得你大学的时候就没有回锦都工作的打算吧?”
“不是我买的,是我爸送的生日礼物,”颜洛君解释道,“我成年的时候送的,当时谁能料到后来行业发展这么地域集中。更何况,他又不懂这行。”
“倒也是,隔行如隔山。不过话说回来,”姜舒言追问道,“为什么不直接问呢?”
颜洛君沉默了很久:“……可能因为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好像很难找到一个时间点,她不上班,我也在家——这样说其实不准确?但她每天回家的时候看起来都很累,再和她说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话题,感觉不太好。”
她会察觉自己变得愈发不像自己,就仿佛正在为了傅瑞文,而逐渐成为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在婚姻中懂得体贴、包容,和极大程度地换位思考的……妻子。
婚姻不是角色扮演游戏,至少在她的认知里不是。更何况“妻子”这个词在明显未摆脱传统父权社会影响的具体使用语境中,已经逐渐脱离原本的含义,而成为一种家庭结构中的女性弱势处境。
她后知后觉其实自己对婚姻没有一个完整的认识,在追傅瑞文时没有,谈恋爱时没有,领证后同居时也没有。
要怎么定义婚姻和谈恋爱中的界限?尤其是只靠一纸没有法律效力的异国合约区分前后差别的时候。
追溯到上一辈,她很难从母亲和父亲的婚姻中提取到名为“爱情”的因素。在记忆中他们很少一同出现在自己面前,似乎也很少生活在一起。
她在英国读硕士的时候参加某个艺术展开幕式的酒会,偶然见到母亲和旁人举止亲密;在朋友圈看见过父亲可见范围设置失误的分享,女伴也并不是母亲。
印象中二人都在家的时候不多,但表面上看着倒也和睦。
颜洛君那个时候还是孩子,对空气的感知分外敏感。无形之中有一张网将他们套住,但这张网的范围又很大,大到她只能看见密不透风的天空,和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原野。
“但你这样独自纠结也不太好,”姜舒言提醒道,“你一个人被困在这段关系里?早点说开,要是真觉得不舒服,不如及时止损早点分了。”
“这还及时止损呢?”颜洛君说,“九年了。”
“九年不也得分?不然呢,等下一个九年?”姜舒言起身,带起哗啦啦的水声,颜洛君抬手挡了下水花,“得了吧别被人拖一辈子,你又不是拎不清。”
“就走了?”颜洛君在后面问。
“泡太久了,当心一会儿晕过去,”姜舒言打了个哈欠,“我先走了,晕了可没人捞你。”
“真无情啊,”颜洛君也从水里出来,顺手从一旁的饮品区拿了杯果汁,喝了一口被涩到说不出话来,“这果汁坏了吧?”
第7章 突然想做美甲。
颜洛君是第二天中午回的家,推门时嗅见熟悉的饭菜香味。
她轻车熟路放了包,穿过客厅回卧室,傅瑞文却从厨房走出来,半靠在门框上,神色惊讶:“你吃饭没?”
颜洛君如实道:“还没。”
傅瑞文露出有点尴尬的表情,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句:“算了,洗手吃饭吧。”
坏消息是她不知道颜洛君中午会回来吃饭,所以只准备了她自己的份;好消息是她今天上晚班,连带着给自己做了晚饭。
但大概不合颜洛君的口味。
颜洛君是锦都人,平时吃得辛辣,傅瑞文则更喜欢清淡一点的鲜香,面食当主食的时间更多。
她有些忐忑,但好在颜洛君没说什么,可能是这几天在外面吃腻了想换换口味。
颜洛君夹了一筷子炒面,尝了口便端着碗往厨房去了。片刻后厨房里传来她的疑问:“文姐,辣椒油放哪儿了?”
傅瑞文只能放下筷子去厨房找,在调料架第二层找到了递给她:“被花椒油挡住了。”
颜洛君端着用辣椒油和花椒油拌过的炒面回来了,问她:“你今天休息吗?”
傅瑞文答道:“晚班。”
那也离上班的时间没多久了。颜洛君没再想到什么话题,她都有些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吃饭的时间变得这么枯燥,换做以前,她们会聊什么话题呢?
她尝试将以前与现状对比,但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她从前和傅瑞文讲学校里的事,最近在玩的游戏,和留学时不合胃口的白人饭。傅瑞文其实也没有接触过这些事吧?就如同现在的工作一样,但她不也还是听着……吗?
过去的记忆变得模糊,颜洛君抓不住虚无缥缈的东西,反而一脚踩碎薄冰踏进深渊。
饭后傅瑞文去洗碗,颜洛君想帮忙被赶出来了。本来也没几个碗盘没必要分给两个人,傅瑞文想了想,往她手里塞了一张巾帕去收拾桌子。
颜洛君在这时开始想,她和傅瑞文的联结变得很淡,就像姜舒言所说的那样,甚至连普通室友的关系都不如。错开的工作和休息时间让她们共处的时候逐渐减少,再加上颜洛君刻意躲着,尽管不知道在躲些什么。
她擦完桌子心不在焉,傅瑞文还在收拾厨房,她晃去冰箱前翻找。刚吃过饭也没胃口吃零食,千挑万选只捏了袋牛奶出来——这一看就是傅瑞文买的,在厨房门口探头问她:
“文姐,牛奶的吸管放在哪里了呀?”
“吸管?”傅瑞文疑惑道,“你问冰箱里的袋装牛奶?没有吸管呀。”
“怎么会?”颜洛君觉得有点冰,其实又不太想喝了,“牛奶都有吸管的吧?”
傅瑞文一口咬定说没有,颜洛君与她过了几轮也隐隐窝着火。她头疼,最后啧了一声,将牛奶放回了冰箱。
“没有就没有吧。”
她回了卧室,打开外卖软件点奶茶。其实已经有段时间没喝了,面对各家乱七八糟的新品选择恐惧症犯了。下意识想问傅瑞文有什么推荐的,后知后觉想起她不爱喝这些。
烦。
打开微信找到熟悉的聊天框:想喝奶茶。
姜舒言:喝。
颜洛君:喝什么?
姜舒言:我想想。
片刻后她发来几张截图:最近所有的订单记录都在这里了,公主请选。
一杯凑不到起送价,这时候傅瑞文刚好收拾完厨房走进来,拿了床头柜的护手霜涂。
颜洛君问她:“喝奶茶吗,姐姐?”
傅瑞文怔了下,摇头。
颜洛君觉得没趣。护手霜在傅瑞文手上化开,淡淡的香味飘过来。颜洛君没忍住又抬眼,瞧见她修剪得整齐的指甲,又看了看自己的手,突然想做美甲。
……反正好像暂时也用不上。
但其实她根本没做过几次美甲,上学的时候总嫌美甲太长敲键盘和握笔,工作了更嫌……虽然姜舒言说她这完全是对美甲的片面认知毕竟短甲也并不罕见,但无所谓她现在就是逆反心理上来了突然想做个长的。
她加了一堆小料终于凑够起送价,预想到一会儿送来的大概不是奶茶而是粥。其实冬天想喝点热的甜饮很正常,她和傅瑞文喜好不同在一起这么多年才不正常。
杂乱的思绪一发不可收拾。她窝在被子里觉得热,将被子掀了一半又觉得冷。
傅瑞文这时候跟她说:“我睡一会儿,然后去上班。”
颜洛君还能说什么呢?她只能说好,然后过了不到五分钟,闷得去将旁边的窗户开了。
她在刚才的五分钟里想通了一件事,如果她进屋的时候卧室窗户就是合上的,那么就说明傅瑞文今天根本没开过窗。
再往前推,傅瑞文是昨天下午下班回来的。她习惯在家的时候将窗户全部关上,也就是说房间里已经快一整天没通风过。
她受不了了。
干脆下床趿了拖鞋往沙发去,开了客厅的窗总算没那么闷。傅瑞文在睡觉,她抱着ipad在沙发上画新作品的草稿,一个图层往垃圾箱丢了几十次。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心想姜舒言昨天说的其实没错,她现在的确在瓶颈期。
连带着思路也不流畅,总觉得做出的东西千篇一律,和业内前辈的并无太大分别。
其实人要靠一张嘴来解释,作品亦是如此。作品生来带着文字性的介绍,被安置在展柜前,也是创作者的自述罢了。
没过多久,她去开门接了外卖。一边往回走一边顺手拆开吸管包装,偶然抬头的瞬间瞥见傅瑞文站在餐桌前。
这是与她并不同路的方向,她不得不站在原地,转身,彼此才能够看见对方的眼睛。
傅瑞文在倒热水,水汽蔓延上来,她半垂着眼睛,目光都隐没在雾气里。
“你怎么醒了?”颜洛君咬了下嘴唇。
“冷,”傅瑞文说,“你如果不在卧室待的话,能不要开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