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估计太子也会骑马前来。
到时候可就没机会了。
谢明夷利落下马,牵着缰绳,走到那辆马车前,轻咳一声。
四周人的目光全被吸引过去,都在等待小国舅的下一步。
谢明夷微微俯身,细白脖颈间挂着的璎珞发出细碎响声,闪着刺眼美丽的光。
“我想要这辆马车。”他很自信,舔了舔被风吹得微干的唇瓣。
一匹西域进贡的枣红马,换一辆老旧的马车,这笔交易很划算,任谁都会心动。
马车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
谢明夷等不及了,他一只手撩开马车帘子,向里望去——
男人容颜如画,长发如墨披散在肩头,手执书卷,安静地垂眸,鼻梁起伏的弧线优美恰到好处,淡粉色的薄唇微抿。
发觉帘子被掀开,他微微抬头,睁开那双狭长眼眸。
错愕一瞬。
看清谢明夷的面容,他的眼神转变得极快。
谢明夷却手指一颤,连笑都僵在脸上。
这不是陆微雪,还能是谁?
第4章 大胆
谢明夷迅速放下了帘子。
这马车里有脏东西,绝对碰不得!
就算他骑马骑得累成狗,都不要陆微雪的马车。
陆微雪看着帘子在眼前垂下,那张朝思暮想的脸也徒然消失,眼里翻腾的浓烈清晰旋即归于平静,只是握着书卷的手微微用力,一股阴森感占领心头。
他强忍追上去的冲动,将帘子掀开一条狭窄的缝,黏稠的目光如毒蛇一般缠绕了上去。
谢明夷气冲冲地离开,腰身细得不足一握,衣领处露出的脖颈白得耀眼。
如此阴暗灼热地窥视着那人,早已成了陆微雪的习惯。
想套上金项圈,把他禁锢在怀里,吻去他眼角颤抖的泪水,让那双水瞳渐渐失焦。
卑劣歹毒的心思按在最阴暗的地方。
见谢明夷一次,心底的妖魔便蠢蠢欲动一次。
手里的书翻过一页,却一字都未看进眼里。
陆微雪想起昨日太子莫名的示好,无论如何都要他坐马车,美其名曰是照顾他病弱。
太子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响,陆微雪便没有回绝。
他静等好戏的开场。
-
两刻钟过去,原本只在宫墙顶露了个边的太阳渐渐升上来,金光灿灿的,微凉的空气也被照得暖融融的。
太子还未来。
谢明夷重新坐上了马,想到陆微雪那张脸。
风华绝代又怎样,心眼坏,面目怎么都可憎!
方才没有再看到陆微雪头顶有什么字,他心里倒松了口气。
看来跳大神还是有用的。
可一见到陆微雪,他便不由得忆起那日在青楼的屈辱,陆微雪挟持他时,竟然敢……触碰他那处。
长这么大,还没人敢碰他那里。
“腾”的一下,有什么从耳根处烧了起来,一直蔓延到脖颈。
以前怎么不知道,陆微雪这厮居然这么大胆。
他真是小看了他。
谢明夷骑在马上,扭动了几下腰身,却怎么都调整不出一个舒服的姿势。
臀部的灼热感更加明显。
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胡乱拨弄起枣红马的鬃毛,想把无尽的羞耻感从体内赶出去。
“哟,谁又惹我们小国舅了?跟我们说说,给国舅爷出出气。”一个身穿浅蓝华服的青年牵着马走过来,吹了个口哨。
说话的正是侯府世子孟怀澄,容貌俊秀,平日里吊儿郎当没个正形,位列谢明夷的狗腿子之首。
谢明夷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搭理他。
手下的枣红马都快被薅秃了。
太子久久不来,不少人都等得无聊,也便乱了阵型,纷纷搭话:“国舅爷别生气啊,此次是为皇后娘娘腹中的胎儿祈福,太子殿下不会故意来迟的,想必是陛下和娘娘留他有事,也未可知啊。”
“看看,看看,后面那位都早就来了,太子爷肯定马上到喽。”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队尾处唯一的马车。
“那位”像是个禁忌,又像是个脏东西,谁都不愿意沾染。
皇后娘娘怀上了龙胎,圣上便将九皇子从冷宫里放了出来,说是大赦天下,可九皇子也要包含在内么?
宫里宫外,朝堂后宫,波云诡谲,局势不稳。
他们这些世家子弟只能抱团取暖,彼此拉帮结派,而当今世家之首,便是谢氏一族。
至于谢明夷,上有谢皇后庇佑,下有谢丞相撑腰,自然成了他们竞相谄媚的权贵新秀。
脾气差些又怎样?不说小国舅这一身份的光环,便是那张精致郁丽的脸,能博得美人一个冷冰冰的眼神,都是值得。
见孟怀澄受了冷落,他们都幸灾乐祸起来。
这个孟怀澄仗着和谢明夷走得近,便在众人耀武扬威,招摇过市,早就是大家的眼中钉,现在他吃了瘪,自然是引来一阵不客气的嘲笑。
孟怀澄牵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却不气馁,反而跟谢明夷凑得更近,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道:“央央,别不开心了,跟你说个好玩的,这次祈福,国子监的那群寒酸书生也要去。”
“你不是最讨厌那个贺维安了吗?上次是没来得及,这次我们好好整整他,免得一天天的端庄得跟个圣人似的,在我们国舅爷面前晃悠来晃悠去的。”
谢明夷眉头蹙起,“央央”是他的小字,孟怀澄是之前误打误撞知道的,他警告过几次不要这么叫,可孟怀澄总管不住嘴。
听到有人这么叫,他便不由得心头一抽。
曾经也有个人唤他“央央”,从稚嫩到成熟,温柔又肆意。
自从那个人离开后,他再也不想听到这个称呼。
“别这么叫我。”
谢明夷神色不悦,居高临下。
“诶,是是是,我又忘了,真该打。”孟怀澄讨好道,笑得僵硬。
谢明夷的眼神落到自己食指上的一道疤上,白皙手指上的月牙形疤痕浅浅的,显然是已经愈合了很久。
心口微痛。
他刻意不去回忆。
不过孟怀澄倒是提醒了他,这几天他都沉浸在陆微雪带来的“邪祟”之事上,倒忘了追究那日是谁把他塞到了青楼木箱里。
会是贺维安吗?
要是换了以前,谢明夷打死也不相信一介穷书生能有这么大能耐,可是现在拿到了话本,知晓贺维安的命格,那主角一发威,手眼通天把国舅爷绑了关起来也不是做不到。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贺维安时的场景。
国子监外,阴雨天,杨柳堤。
雨点溅落,潮气渗人。
谢明夷坐在软轿里,额头出了一层薄汗,极不舒服。
四下无人时,他便习惯斜倚在枕上,单手撑着昏昏欲睡的脑袋。
他来国子监只是应付了事,没几个时辰便嚷嚷着这里疼那里痛,夫子只能无奈地准他回家。
轿子突然剧烈晃动了一下。
谢明夷惊醒,恼人的天,粘热的身体,他烦燥至极。
雨似乎下得大了些,哗哗的,震动着谢明夷的耳膜。
“不长眼啊!国舅爷的轿子你也敢往上撞!”
皇帝亲派来保护谢明夷的侍卫骂骂咧咧,挥舞鞭子。
谢明夷撩起帘子,露出一张冷漠厌烦的脸。
雨幕外,青年一身靛蓝色书生打扮,手里拿着个农家常用的柳叶筐。他正蹲着,将地上翻滚进泥里的萝卜捡进筐子里。
而不远处,一个眼瞎老妇正满地摸索。
青年丝毫不顾满地泥水,任雨水在脸上横流。
他的衣服湿透,下摆沾满泥污,却只固执地捡着萝卜。
侍卫把他揪过来,动作粗暴,手中鞭子还在扬起。
谢明夷盯了一会儿,突然觉得挺没意思的。
他在侍卫的鞭子落到青年身上之前,淡淡地吐出一个字:
“滚。”
青年便是贺维安。
谢明夷厌恶他那副清高模样,在国子监见了他几回,都没给他好脸色。
围在谢明夷身边的那群人惯会见风使舵,背地里没少给贺维安使绊子,打的都是为国舅爷出头的名号。
现在想来,贺维安必是当时便恨极了他,以至于后来一登上帝位,便将他碎尸万段,竟是一刻也不能忍。
谢明夷想到贺维安的命格,对孟怀澄的提议犹豫了一下,上次在青楼的失败还萦绕在他心头,让他不得不相信,任何行动都撼动不了主角的命运。
可,他难道只是一个为能让贺维安泄愤而存在的工具么。
谢明夷不接受。
他骑在最高最好的马上,被世人仰望的公子王孙簇拥在中间,生来便是豪门贵胄。
他怎会比不过一个小小书生?
主角又如何。
谢明夷唇角勾起,对孟怀澄点了点头。
孟怀澄一愣,像是被谢明夷的笑晃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