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那是他的领地,虽然没有雨林里其他同类领地的富庶,贫瘠得甚至比不上镜流占据的河边,但那是他的家乡,是他自破壳后就一直生活的地方,是他母亲为他准备的王座,是他一次次击退敌人守下的领土,可现在,他不得不离开……
最可恨的是,他还不能现在就回去!
背部的伤依旧疼痛,那只该死的两脚猴子不知还在不在那里,如果再被他的武器伤到……飔风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有再次挺过去的机会。
第一次感受到乡愁的蛇王发出了哀伤的嘶鸣,那如风的鸣啼掠过了茂密的林地,一直传到远方……
“飔风……”
半梦半醒间,镜流听到了风声,尽管相处不久,但已经很信任对方的小蛇下意识开始寻找同伴。
保护着瞳孔的鳞片让他即使在睡觉时也无法闭眼,只是从未在夜间活动过的他迷迷糊糊。
循声望去,什么都看不到的镜流只能感知到一望无际的黑暗,他吐出信子,追寻着飔风的气息来到岩石边,腹鳞摩挲着落叶而行,粗手笨脚的小蛇不小心擦到了伤口。
被瞬间痛醒的镜流下意识往前面一窜——“咚!”
不知道第几次掉水里的镜流依旧不习惯突然的下坠。
夜间的河也是黑漆漆的,他看不见岸边,恐慌地在河里挣扎,被打断了愁绪的飔风喷出了气音,已经预见自己未来一段日子的鸡飞狗跳。
他很是无奈,这条小蛇的存在让从没当过父亲的他提前体会了动物界模范父亲的感觉,要知道虽然他的体型比同龄蛇大了将近一米,但他还非常年轻。
去年这个时候他也是条猫嫌狗厌的亚成年,他叹了口气,不想下水的他朝扑通的水花处伸出了尾巴。
镜流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攀着飔风的尾巴飞速游上了岸,鳞片相贴的感觉飔风不自觉抖了抖颈部,素来抗拒亲近的他连追杀猎物时都很少会让它们缠上自己,更何况是如此亲密。
他打了个冷颤,像是被冻到了一样。
晚上的雨林很冷,即使是旱季也一样,湿气凝结在根叶之中,没有日光的克制,每一片叶子都像是孕育冰雹的云层,冷得扎蛇。
本就柔弱的镜流压根受不了这样的寒冷,他学着以前曾见过的宠物店里的小狗,甩头甩尾,抖落大片的水花。
只是方法不太对,他把水全甩在了飔风身上……
“嘶——”
冷漠地从镜流头上抽回尾巴的飔风听着镜流的呼痛声,不知道为什么,这条说一不二的眼王开始后悔了。
来河边捕猎的决定就是个错误,尤其在自己答应了这条蛇留下来养伤以后,更是错上加错……
他把水甩给了一旁的松鼠,松鼠抱着湿漉漉的尾巴,既不敢怒也不敢言地溜回了树上的巢穴。
飔风看了看镜流,那身被月光钟爱的鳞甲让他觉得或许事情也没有坏到那个地步。
“起码镜流会治伤,保住了自己未来的战斗力。”不想承认自己有过瞬间心动的飔风,把一切归咎于春天还未过去。
四月,相亲季刚过去不久,已经成年却没有伴侣安抚的他,有些躁动再正常不过了,他盘起身体,扭过头不再看镜流。
没听清飔风说什么的镜流打了几个喷嚏,被冻得发抖的他环顾一周,惋惜地看了眼巢穴的方向——竹叶青可能在里面。
即使不在,他也不想住进那已经被旁人强行霸占过的家,这跟自己买的房子,还没住几天,等出差回来就见到彪形大汉把房子当成他家,连卧室都睡过的情况有什么区别!
蛇蛇虽然弱小,但蛇蛇拒绝睡在没消毒过的房子里,实在找不到取暖之处的他迟疑地靠近了飔风,小声地询问“我可以靠着你睡吗?”
浅灰色的鳞片在月光的照耀下白得发亮,动作间他的身上漾起了蓝紫色的光泽,独一无二的金色环纹比星河还要闪耀,恍若最柔软的羽毛,落在了飔风那只惦记着生存与战斗的干涸心田里 。
这条蛇为什么是雄性?头一次生出欲望的飔风在发出这句疑问后,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兴趣。
他把眼睛埋在鳞片上,不再去看这条美貌的小蛇,沉声撂下一句“随便你。”
不太熟悉飔风反应的镜流看不出他此时的不自然,只是高兴地盘在了飔风的身旁,眼王庞大的体型正好为他留出了一块可以避风的地方。
很快,困得不知东南西北的镜流沉沉睡去,只留下郁闷的飔风难以入眠,春天真是太讨厌了,本能也是,非逼着自己找个伴侣,谁会喜欢一条柔弱的未成年傻子!
他愤愤地想,把一切归结于本能催化的他把能想到的所有事物都骂了个遍,此时的他已经忘记半夜惊醒的源头,对人的仇恨更是抛到了九霄云外,只是带着满腹的暴躁重新浸入梦乡。
夜间又起风了,吹散了猎物不甘的哀嚎,拂走了猎手将死的怨鸣。在雨林里,胜利可以有千万次,而失败只能有一次……
月升月落,日升日落……
芷河边无数场厮杀与对决轮番上演,还能靠着之前吞下的猎物维持生机的两条蛇不再对旁的生物虎视眈眈,欣赏着日日不变剧目的他们,靠着对彼此的探究打发着无聊的时光。
曾经狰狞的伤口在飞速流逝的时光里不断好转。
很快,雨林的蛇王会再次登临王座,当然,还有跟他越来越亲近的柔弱跟班。
不得不说,关系很好、一起同居、没有争执、从不殴打对方的两条雄性眼镜王蛇,不只令这片领地的居住者们惊掉下巴,就连结束约会偶然路过的同族都百思不得其解。
真是雨林千百年来都未曾发生过的一场奇观。
但飔风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为了保证镜流拥有足够的自保能力,一场残酷野蛮的特训,即将开始……
第6章 三连撞
一周后,雨林,芷河边……
“飔风,我感觉我的伤还没好。”
故作虚弱的镜流讨好地蹭着眼王的腹鳞,换来飔风带着麻木的冷酷一瞥,他对镜流的撒娇已经免疫了。
任谁经历了一个星期不断救蛇的日子后,都会选择性忽略这条蛇到底有多美丽……
习惯了安静生活,对鸡飞狗跳不太适应的他决定给这条过于活泼的小蛇找点事情做——他打算教镜流捕猎。
找到新玩具的镜流可能会把他忘了,满怀期待的飔风揣着对平静生活的憧憬这样想到。
“如果今天它没被你咬死,镜流,你可能看不见明天的朝阳。”飔风的尾巴狠狠往下一压,落叶飞溅,略干燥的泥土被他抽出了一条深陷的坑,蚯蚓小心翼翼探出了头,又很快钻进地下,只留下飔风看似平静的威胁话语。
镜流被飔风吓得炸了鳞,宛如被人逆着毛摸的小猫,往日略显坚硬的鳞甲看上去毛茸茸的,配合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憋屈表情,称得上一句可爱。
退无可退的镜流被飔风逼到了被荆棘围住的半开放牢笼里——那是飔风奋斗了两天好不容易才没咬死的成果。
如临大敌地盯着面前的黑皮大老鼠,他全身一抖,对于教导自己的飔风镜流自然是感激的,但如果教具不是两只快比家猫还大的老鼠就更好了,他实在害怕。
“我还是先帮你换药吧,你的伤更重要。”
镜流试图岔开话题,旋即就要溜走,却被堵在入口的飔风逼回了原地。
“药可以明天换,而且如果你学不会狩猎,剩下的估计得留着你自己用”飔风打量着镜流,评估着一会儿在哪里下口。
不想真的成为飔风今晚食材的镜流,只能硬着头皮滑到老鼠面前。
还停留在人类思维的他下意识抗拒与老鼠的亲近,更何况几天前他甚至被鼠群欺负了一番,潜意识有些恐惧这种生物的镜流打起了退堂鼓。
天性告诉他食物就在面前,只要杀死它们就能饱腹,但不到饿死的地步镜流完全不想碰面前的东西。
老鼠们显然看出了面前这条蛇的装腔作势,它们吱吱亮出板牙,露出了锋利的爪子,青面獠牙像一只恶鬼,凶相毕露地扑向了镜流。
镜流眼神空洞,如果他还拥有眼皮,他现在一定是闭着眼,不太会威胁猎物的他半张着颈部迎了上去。
“咚——”
粗壮的尾巴从飔风身后往前一抽,镜流被迫改道,飞出了荆棘栏,砸向了左边宽大的树干。
他的尾巴搭在脑袋上,含着泪,控诉地看向飔风,重新把老鼠逼回原地后,飔风转头看着镜流,本来只打算抽一下让镜流长个记性的他,面无表情地敲起了镜流的头,边敲边训:
“要害不护,毒牙也没漏,你扑上去是打算给它们送点心?”被敲得晕乎乎的镜流缩在树根边不敢说话。
片刻后,两条蛇重新回到荆棘里,不过这次对上老鼠的蛇成了飔风,彻底摸清了镜流战斗力的他打算先做个示范。
镜流立在荆棘外从荆棘的缝隙里探出了头,聚精会神地看着飔风,他清楚一对一的教学只会有一次,凶狠的眼镜王蛇从不溺爱幼崽,他们只会像鹰一样,折断幼蛇一切柔弱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