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萧夷光回过身,捧上她的脸,感受到掌心正触着的冰凉脸蛋,想了想:“是因为傍晚那道影子的缘故吗?”
  元祯点点头,手探向后背,那里早就没了冰冷的感觉,但她一想起来,还是不寒而栗:“方才,那刺客好像还揭开被子,摸了我一会。”
  “莫不是有宫婢想要爬床?”
  萧夷光很快否决,就是想爬床,起码也要挑她不在的时候,哪有在太女妃眼皮子底下勾引太女的?
  更何况窗户关的好好的,外间的婢子也没看到人,这刺客连影子都没留下,好像是阵风,从窗缝里钻进来似的。
  “到底是什么人,能瞒过这么多婢子的眼睛?”
  大家都没看到,只有她能看到,元祯也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先睡吧,明日还要上朝呢。”
  第二日,东宫闹鬼的流言却传了出去,有人说太女被鬼附身,半夜当着太女妃的面,抱着宫婢嬉戏,还有人说,太女是被鬼缠住了,想杀宫婢取乐,传的有鼻子有眼,说什么的都有。
  萧夷光在商音口中得知此事后,叫过值夜的婢女,冷下脸:“这件事唯有你们与家令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嚼舌根?”
  宫婢们全都跪下:“回太女妃,奴婢们不敢瞎说,都是玉娘、凤娘两位女史夜里听到了动静,过来打探,奴婢们不敢不说。”
  谣言能传那么烈,看来都是王后在背后煽风点火。
  不过,守不住秘密的婢女也无需再留了,萧夷光将东宫的婢子内臣全都唤来,当众将三人打入掖庭。
  “若是有人再管不好自己的舌头,她们就是你们的下场!”
  往后连续七日,东宫增加了宫婢和虎豹骑,可元祯照旧能看到、听到些瘆人的动静,频次越来越高。
  谣言很快传到了宫外,不仅国相关心过几次,元焘还当着众臣的面,嘲讽她得了癔症。
  甚至在除夕当夜,本是驱祟纳新的大日子,元祯睁开双眼,竟然发现床顶正上方,赫然出现一只无脸人偶!
  她揉了揉眼睛,那只人偶很快消失不见,坐起身,元祯没有声张,先伸手颤巍巍的勾了勾床帐,上头的针线紧密,没有口子。
  奇了怪了!
  天色未明,因为这几日古怪的事,内间多点了几根红烛。元祯拉开床帐,刚想教苟柔端杯茶来喝,却发现漆黑的外间探出一只惨白的手。
  手背朝外,指甲长长的,正搭在隔断内外的步障上!
  “阿柔,阿柔!”
  苟柔正倚着熏笼打瞌睡,头一下一下点着,听闻她叫,从梦中惊醒:“殿下,您又梦魇了吗?”
  那只手仿佛有妖性,长了识见,在苟柔进来前,就消失在了黑暗里。
  元祯敢十分确定,这不是梦魇,也不是她看错了眼:“你去看看步障周旁,是不是有什么古怪?”
  苟柔敲了敲步障,方方寸寸都摸到了,并没有发现她所说的手掌。
  元祯教她留在内间盯着,自个躺下,却再也睡不着,睁眼到了天亮,直到外面噼里啪啦放起鞭炮,她才疲倦的坐起身,按了按肿痛的脑袋。
  今日是新春,父王在明光殿大宴群臣,就是精神再不济,元祯也不能在这时候推诿不去。
  明光殿,觥筹交错,宗亲、外戚、王公大臣欢聚一堂。
  桓三娘刚生下的小王子,还没有满月就被高玉抱了过来,喜气洋洋的展现在众人面前,又被广陵王亲了又亲。
  臣子们纷纷夸小王子壮实可爱,高虢更不要脸,当着元祯的面,连龙凤之姿的话都说了出来,喜得元焘咧开了嘴,被高玉一瞪,又收了回去。
  突然有宗室坤泽道:“太女妃怎么还没动静?”
  气氛突然一滞,寿春县主出来打圆场:“殿下刚从京口郡回来,心思还没定下来呢。”
  说着,她叫歌舞进殿,打断了众人探寻的目光。
  乐姬们弹着琵琶,吹响玉笛,随着美妙的音乐,舞姬们翩翩起舞,身段柔的好似双臂上的披帛,迎来满堂喝彩。
  轻歌曼舞稍停,美味佳肴源源不断的搬了上来,宫人们动作轻柔,几百人同时揭开食盒,竟没有一丝动静。
  元祯的案前放上一大盅热汤,宫人揭开盖子,又转身去端其他菜,元祯瞥了眼,眼睛突然瞪大。
  热汤上飘着夜里看到的无脸人偶,因为热气一熏,它的身体膨胀了一倍,在汤里活像一具泡肿的尸体。
  可叫我把你逮住了!
  元祯急于想证明自己的清白,也怕让宫人来看时,人偶又消失不见,来不及用银箸,伸手就抓进汤里。
  哪知这汤刚从火上端下来,浅褐色的汤面还冒着滚泡,元祯刚触到人偶如薄纸般的身体,眼睁睁的看着它又沉入汤中不见,手也差点被烫熟了。
  “嘶!”
  笨重的汤盅摔下食案,宫人措手不及,被泼了一身热汤,她惊叫一声,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来。
  太女手上水淋淋的,宫人的衣裙湿漉漉的,把酒言欢的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搞不清状况,都没了言语。
  广陵王的脸色难看,他想到元祯前几日的“癔症”,不由怀疑她今日也是犯病了。
  萧国相出来打圆场,为元祯开脱道:“宫人毛手毛脚,烫到了殿下。”
  广陵王不信是宫人的错,但有国相出言维护,他也不好拆穿,只能略一点头,让太女妃扶太女下去更衣。
  回到东宫,萧夷光看她手上已经起了圈热泡,心疼极了,边涂着伤药,边道:“左右那东西也没伤着你,你何苦这么较真?”
  元祯恹恹的神情一震,抓住她的手:“这回你也看到了?”
  萧夷光点点头:“汤盅比较高,又放在你跟前,妾只看到一角白纸飘在上面,等你去捞时,那纸倏然不见了,所以猜到你是又碰到了它。”
  “一定是有人在背后装神弄鬼。”
  元祯想起这几日元焘的奚落,父王的冷眼,焦躁疲惫的心态,脑袋里像有一根绷紧的弦,恨意几乎将她淹没。
  这段日子,休息不好,政务又重,加上这等诡异的事,元祯的头像是从中间劈开一样,眼睛都睁不开,痛到服药才能勉强缓解。
  “除了王后郡王,无人会给殿下使绊子。”
  萧夷光见元祯支起脑袋,眉头攒成萧山,就走到她身后,轻轻按揉起额角,若有所思道:“她们指使的人,恐怕就是从前给殿下下毒的东宫宫人。”
  “自从陈玄做了知御膳,孟医佐进了太医署,他们收敛了不少,没想到下不了毒,竟又耍出这些把戏。”
  元祯冷哼一声,心里已有了主意:“这是要将我活活逼疯,再顺理成章的将我废掉么,真是痴心妄想!”
  宫宴风波不过几日,太女却越发疯癫起来,她疑神疑鬼,总觉得有人要暗中害她,先是打伤了太女妃,将人赶到偏殿居住,又将隔间的观音玉像搬了出来,放在床头,成日烧香祭拜,希望能祈福避祸。
  慈安堂里拿此事当做笑话,寻阳一日牵着狗在御花园里散步,恰好碰到萧夷光立于一株白梅下,伸出玉手折花。
  花枝下她的额角青青紫紫,寻阳见了,硬是嘲笑了几句才离开。
  等她走后,桓三娘从角落走出来,她只带一个婢子,刚生过孩子,身子枯槁干瘦,脸色也不大好看,却安慰萧夷光道:
  “殿下品性柔顺,不像是会无缘无故动手的人,里面一定是误会,太女妃您千万不要对殿下灰心啊。”
  第72章
  过完新春的正午,天气不算太冷。
  慈安堂前头的空地上,积雪扫得干干净净,连石头缝里都没有一点灰尘。
  盛满水的大缸前,两只三十斤的大石锁蹲在地上,元焘将衣衫扎起,轻轻一举,便将两只石锁抓在手中,左挥右腾,好似在玩本就没什么重量的绣球。
  寻阳溜着阿正回去,恰好撞见阿兄在练武,看了一阵,喝彩道:“王兄的力气越发有长进了,不像太女,些微力气连狗都拉不住,只好打在太女妃脸上。”
  元焘轻轻放下石锁,胸前已经被汗浸透了,他忙披上件斗篷,装作不在意道:“听说太女与太女妃分居两殿,可有这回事?”
  “千真万确,太女妃那额头,被打得紫里带青,要我看呀,她怕也巴不得离着太女远远的。”
  走到檐下长廊,高玉正围炉剥边果,寻阳解开项圈,让狗去雪里撒了欢闹腾。
  她则挤到阿母身边:“就是挨了打,人还是冷冰冰的,连个正眼都不分给我,母后,我最瞧不惯她这种模样了。”
  高玉辛辛苦苦,早剥好一把边果,全都递给她,沉思片刻,觉得也是时候了。
  她昨日在大王口中听到,驻扎在建邺附近的并州铁骑,即将开拔豫州,镇压几股百姓起义,京中只剩虎豹骑左右两军,真是天赐的良机,此时不动手何时动手?
  高玉叫过胡傅姆:“去东宫传话,告诉他们,可以下手了,务必好生吓一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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