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醒来时,天完全暗了下来,萧夷光眸光清明后,才想起她们已经来到了第二天的傍晚。
  期间两个人都滴水未进,也没有任何人敢进来询问。
  甚至结契那一刻,疼痛也只是转瞬即逝,萧夷光的柳眉还未蹙起,很快就被拖入陌生中。
  结契?
  萧夷光点上后颈,那处果然有一个微小的伤口,血已经干涸,用指肚摩擦过,全身感觉非同寻常。
  结契与不结契,行房时的感觉的确天差地别……
  她唇边勾起一抹微笑,还要多亏了心娘,若不是她蓄意下毒,怎么能误打误撞的刺激起元祯深藏的血脉呢。
  只是结契后,坤泽受孕的几率也会大大提高,在这风雨飘摇之际,倘若真有个孩子,就算能顺利生下来,也是跟着她们受苦。
  被囚禁的第一夜,萧夷光便与元祯秉烛夜谈到天明,她们猜到了大王的意图,囚禁元祯一事,背后必然有江南世家的态度。
  倘若教元祯与萧子敬往来过多,让大江之北的衮州向小朝廷称臣,得罪了羌人,那么北伐就是箭在弦上的事。
  江南世家的根基不在中原,自然不想做这出力不讨好的事。
  大王的态度非常模糊,萧夷光不知他是真的想赐死元祯,还是单纯的将她废掉,萧氏没有兵权,倘若大王一旦起了杀心,势必也会将元祯的子嗣斩草除根……
  想到这里,萧夷光萌生反意,又听见屋外有两人窃窃私语:“殿下和太女妃还没有动静吗?”
  “没有,孟医佐,你再等一等吧。”
  “唉,药都温过三回了,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不能这么——”
  苟柔的声音咬牙切齿:“还不是那贱婢搞得鬼!没有她,殿下也不至于受这份罪。”
  孟医佐小小的嘟囔一句:“也不一定是受罪。”
  “你说什么?!”
  萧夷光披上狐裘,扶着门框,及时出声,打断了焦灼等在院子里的人:“两位女史,孟医佐,让你们久等了,进来吧。”
  先跑进门的是商音,她焦急的周身一打量,见萧夷光白色的狐裘下青青紫紫,眼睛顿时含上了泪:“八娘,您吃了多少苦头呀。”
  孟医佐挎着提箱,紧跟其后,她也是坤泽,嗅到屋内的信香不同往常,再看萧夷光面色红润,眸光水亮,恭喜道:“恭贺殿下、太女妃结契,真是苦尽甘来,因祸得福呀。”
  “奴婢恭贺殿下、太女妃。”两女史听了,也齐声道,尤其是苟柔,眉间原本愁云密布,听了孟医佐的话,也为她们两人高兴,笑得眼睛都没了。
  萧夷光点头:“每人赏一对镯子,不过,此事先不要声张,尤其要瞒着高七郎。”
  “喏。”
  把心娘交给上官校尉,苟柔就重新回到内院,一眼看见心娘捅破的窗。
  里头的声音让人脸红心跳,她虽然闻不到信香,但也怕味道传到不远处的营帐,若是教士卒闻见,这篓子可就捅大了,就赶紧拿了木板哐哐钉起来。
  她的手艺不精,钉的到处漏风,苟柔请示道:“太女妃,要不要请匠人来重新修补一下窗?”
  “高七郎不会允许外人进来,换间屋子吧。”
  心娘的斗篷还躺在原地,萧夷光皱皱眉,纵然窗子能修好,她也不愿在这里住了。
  “明月婢,阿柔,有人吗?”
  床榻上的元祯似乎是醒了,声音虚弱的像狂风中的风筝线。
  苟柔一拍脑袋,光顾着高兴,竟把元祯给忘到脑后了,她连忙奔进内间:“殿下,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点?”
  第63章
  把过脉,孟医佐眉间的小山逐渐平坦,她由衷道:“殿下没有别的大碍,只是纵欲过度,未免会亏损了身子,喝上几日补药即可。”
  元祯点点头,用手帕捂住嘴,重重的咳嗽几声,嗓子干哑得像几个月不下雨的土地:“孤想喝点水。”
  热茶端来,萧夷光亲自扶着元祯的肩膀,一汤匙一汤匙地喂她喝完,又问:“殿下可有什么想吃的?叫她们去做。”
  “都好,只是不要水饮饼。”
  昨日那碗带毒的水饮饼,差点让元祯清白不保,现在想起还会心悸,她这辈子是不想再碰带汁水的饼了。
  看向为自己拭汗的明月婢,元祯咬住嘴唇,又是后怕,倘若她晚来一步,倘若心娘顺利得手,到时她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她?
  “还好你昨日及时回来了,要不然……回来的那么早,丝坊那里是出了什么岔子吗?”
  前段日子,丝坊的确不太安生。高七郎眼红她们的买卖,趁着坊里的营房只上了大梁,住不了人,竟以营寨不许有坤泽在为由,要将她们的丝工全都赶出去。
  冰天雪地,萧夷光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们冻死在街头,一边派张十一郎与高七郎周旋,她一边奔波于营寨与京口郡之间,想要给丝工们寻到其他的住处。
  京口郡的屋宅太贵,又离桑山极远,而桑山附近只有两三家百姓,也凑不够能容纳五百人的房子,似乎哪里安置丝工都不合适。
  一连几日,都一无所获,萧夷光心中悬着这件事,回院还要瞒着元祯,强装笑颜。
  若是常人,恐怕早就被压力击垮,想着将丝工解散了,她却生出一股气,非但不肯低头,反而还越挫越勇。
  今日,萧夷光照例去丝坊督工,路过河边时驻马北望,看到冷清清的江面,突然想到船只因为冰雪无法渡江,如今都闲在船坞里,何不将它们雇到营寨边,来安置丝工呢!
  这样一来,既不用花费太多银钱,还能让船只尽可能的靠近桑山,节省丝工来回的脚程。
  想到这里,萧夷光兴奋不已,立马调转马头回到营寨,她打算召集众人商量出个章程,不料路过院门时,却听到了元祯的喊叫……
  “丝坊好好着呢。”萧夷光隐下这一节不谈,笑着道:“只是有些想你了,所以才早早的回来。”
  元祯听了,双颊泛上粉红,回应道:“我整日呆在院子里,也很想你。”
  “那妾日后少忙些外面的事,多留下陪陪殿下。”
  萧夷光见元祯咬住牙,手又不自觉的放在额头上,便不动声色的替她揉捏太阳穴,试探道:“殿下的头痛怎么还没好?再教孟医佐来看看吧。”
  “也好,外面斗柜里有止痛膏,你先帮我取来——”
  元祯止住了话头,仿佛才明白过来,下意识的钳住她的手腕,拉到自己眼前,指责道:“你怎么能套我的话呢!”
  “妾不这样说,殿下还打算瞒妾多久?萧夷光停住手,声音比她还高,质问道:“就一定要拖着,把身体熬坏了,教妾跟着伤心才好吗?”
  她现在这副身子,脆得像琉璃盏,本来就坏的不能再坏,疼痛多一分少一分又有什么区别呢?
  说出来,只会教明月婢跟着操心,可她身上的负担已经太多了。
  “就是寻常人,也会有头疼脑热的时候。”元祯眸里聚起一团幽寂的火焰,强调道:“更何况,不要随意揣摩我的心思,我根本没病!”
  萧夷光掰开元祯的手,背过身子,分明是不信:“殿下难道没有心吗,为什么还要狡辩!”
  身后的人哑然,半响都没有说出一个字,似乎也被她气到了,喘出的气又粗又重。
  萧夷光先忍不下心了,她暗忖自己不当在这时候逼迫元祯,万一再将她的身子气坏,那可就糟糕了。
  她正思索着给元祯一个台阶,却听到耳旁传来她尖锐的话语:“孤觉得,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心猛的沉下去,元祯还从未用过这种语气跟她说话,萧夷光难以置信,她回身去看,却发现元祯脸色阴郁,像是积蓄了一场暴风雨。
  这场风暴旋即爆发,元祯扯断手腕上的念珠,毫不留情的扔向她:“胡搅蛮缠,滚出去!孤再也不想看见你!”
  念珠噼里啪啦打在萧夷光肩头,有不少顺着床单跳跃到地上,珍贵的琥珀变成一地散沙。
  成婚后,这还是元祯第一次发怒,或者说,今日之前,萧夷光根本想象不出元祯生气的模样。
  怒火来的太快,又莫名其妙,她简直是在鸡蛋里挑骨头,赶人的样子也像是换了个人。
  萧夷光大抵是猜出了些里头的缘由,知道这时不能与她硬碰硬,只能先安抚元祯的脾气,于是给她掖好被角,顺从道:
  “是妾多言了,殿下好好休息,妾晚些再来伺候。”
  “不,京口留不得你这尊大佛,给孤滚的远远的,来人,送太女妃回会稽!”
  “补药来喽——”
  孟医佐兴冲冲的端着乌黑的汤药,刚跨进门就听见元祯要送太女妃回会稽,她嘴巴都快掉到了地上,一只脚卡在门槛里面,犹豫着要不要收回去。
  神仙打架,庶民受罪,这个霉头能躲就躲,孟医佐一点也不想沾。
  好在太女妃自己走了出来,神色从容,没有一点不悦,见了她,还道:“喝药耽误不得,给殿下送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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