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若是这儿只有拓跋楚华一人,来多少羌人都不怕,可是八娘也在这里,拓跋楚华只有一双手,打斗间肯定无法护她周全。
  为了不让八娘置身险地,拓跋楚华决定先制造动静将羌人引开,到远处再将他们射杀。
  她背起长弓,又把匕首扔还给萧夷光,“我去解决他们,你放心在此处躲着,莫要做傻事。”
  萧夷光面上生出不忍,拓跋楚华尽收眼底,她笑起来,能让八娘为自己担心,即便是受伤流血,她也甘之若饴。
  钻出帐篷的最后一刻,拓跋楚华向她保证:“羌人的仇,我替你报,魏夫人,我也会找回来,你安心随我去鲜卑,没必要糟蹋自己。”
  一手扶着帐门,拓跋楚华弯下腰,又恋恋不舍地看了眼萧夷光,黑暗之中,只能瞧见她跪坐的轮廓。
  羌人的动静越来越近,拓跋楚华转身离开,她三两下解开马与马车间的缰绳,来不及绑上马鞍,就向着危险飞驰而去。
  落下的帐门晃了又晃,萧夷光将稚婢放到柔软的毛毡上,她急忙钻出帐篷,想要嘱托拓跋楚华几句小心,却只瞧见无鞍马上矫健少女的背影,一手牵缰一手持弓,无畏地向远处的火把奔去。
  密密匝匝的斜雨扑向萧夷光的脸庞,打湿她的衣袍,胆大包天的甚至钻进领口,晶莹白皙的锁骨披上一汪水渍。
  发丝黏连在脸颊,湿透的衫裙沉重的贴住身体,刺骨的寒意顺着湿气舔过每一寸肌肤。萧夷光纹丝不动,好似丧失了一切感官。
  拓跋楚华的调虎离山之计起了效用,很快远处的火点不见了,马蹄声也消失了,天地间除了风声、雨声,就只剩萧夷光微弱的呼吸声。
  静谧的四周,非但没有让萧夷光安心,她反而更加焦虑,一颗颗灰褐色的树干后,是无边无际的黑,她总觉得密林里掩藏着新的危险。
  “哈,这儿有一个坤泽!”
  河的另一边,三名穿着裤褶服草鞋的步卒跪下打水,抬头便瞧见了帐篷和马车,当然,也没有落下被雨水浸透了的窈窕身姿。
  他们惊喜地大喊,眼中放出贪婪的光,当即把水囊一扔,扑腾着没过膝盖的河水,抢着过去抓人。
  萧夷光心道不妙,当即舍了孟医工,去帐中抱起稚婢就跑。
  中原坤泽对羌人的诱惑太大了,他们还没有进入潼关时,新大汗就承诺过,要把大周的坤泽全都掳到草原,还要在军中建立伎所,供所有士卒尽情享用。
  长安的美貌坤泽属于大汗和王汗们,平庸的坤泽也被将领贪污了七七八八,只有相貌丑陋的才会送去伎所。
  这些步卒出身最低,连马都没有,还没有轮到他们去伎所享乐,就被赶去前线作战。花容月貌的萧夷光在他们眼中,无疑是上天的恩赐。
  世家不事生产,长裙曳地、宽袖翩翩曾经他们尊贵身份象征,现在却成了萧夷光逃命的最大累赘。
  冲在最先的羌人抓住飘扬的袖角,一用力就搂萧夷光在怀里,嘴唇埋进美人的脖颈,清幽的香气、滑腻的肌肤让她浑身颤抖。
  顾不得恶心,萧夷光抓住良机,猛将匕首插进她的胸膛,又大力向后肘击,方才脱身。
  余下两个羌人也趟过了河,他们看都不看一眼死去的同伴,饿虎扑食般将萧夷光压到身下,四只手一齐撕裂她身上的锦绣衣袍。
  稚婢从迷香中惊醒,一眼就看到苍髯如戟的羌人,他们的手干枯如鹰爪,他们的眼睛则冒着凶光,身躯则如大山一般沉重,正对八娘施暴。
  她吓得哇哇大哭,用小手打着羌人的脸,却被萧夷光推向了远处。
  “稚婢,快跑!”
  萧夷光的牙齿和手并用,激烈地反抗自上而下的欺辱,尽管在羌人面前如杯水车薪,她也不希望稚婢也遭受自己一样的命运,只有她拖住两头豺狼,稚婢才有生还的机会。
  稚婢哪里肯,她死命拽着一名羌人的衣袍,却挨了狠狠一巴掌,跌倒在泥水里。
  就在萧夷光绝望到极点之时,小箭破开细雨,精准地射进跪在她身上羌人的后颈。
  作乱的手僵硬的停住,羌人来不及挣扎,瞪大的眼珠差点要掉出来,就直直倒向一边。
  另一个羌人惊恐的抬头看,几乎是一瞬间,他的额头正中间也射进一只箭。
  身上的重量蓦然一轻,劫后余生的萧夷光顾不得喘息,她先抱住稚婢,查看她身上有没有伤口。
  稚婢只是受了惊,缩在她怀里低声啜泣。
  萧夷光一面揽着稚婢,一面拢住衣襟,她狼狈站起身,正欲感谢对方的救命之恩,隔着雨幕,一辆被死士簇拥着的四轮车撞进她的眼眸。
  “萧八娘?咱们又见面了。”
  元祯放下弩机,她微微有些惊讶,声音里有些不确定意味。
  这个困窘到泥淖里的女子气质出尘,不论是羌人的凌辱还是雨水的浇灌,似乎都掩不住她倾城的绝色。
  无边的噩梦裂出一条缝隙,曙光照进来了。
  “……见过太女殿下。”
  站在小雨里,萧夷光
  第一回生出了世事无常之感,她向元祯行礼,仪态还是如初遇时那么完美,让人挑不出一丝不妥。
  但眸中的空洞多于清醒,心中如同打翻了调料瓶,喜、悲、怒、哀全都搅乱在一起。一日间从天上落到凡尘,萧夷光再没有力气生出任何感情。
  “八娘不哭。”
  稚婢抹去她脸的湿痕,萧夷光恍然回神,充满复杂情绪地望向元祯。
  几日不见,两人的境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元祯蹙起双眉,从她凌乱的衣襟看向没有马的车子,而后定定的停在萧夷光如出水芙蓉般的脸:“八娘的部曲呢?”
  萧夷光刚想如实说出,话到舌尖却生硬一转,“……方才有骑马的羌人路过,他们许是追远了。”
  “那么,他们很快就会回来吧,八娘要留在这里等吗?”
  外头的风雨再大,也吹打不到车中的元祯,她平静的看着萧夷光:“羌人已经在攻打陈留郡了,留下怕是不太安全。”
  一车一帐,没有马,怎么也不像有部曲保护的模样。王太女语气冷淡,看穿了自己的谎言。
  萧夷光卸下全部伪装,她清醒的认识到,想要逃出兵荒马乱的江北,必须借助元祯的部曲:
  “妾侥幸出城,多亏遇见了太女殿下,才能在羌人手下逃生。还请殿下施以援手,妾的长姊是会稽郡太守,妾到江南必有重报。”
  草草一扫,他们一人一匹快马,萧夷光没有看到没有多余的马匹,元祯带上她们无疑会拖慢逃命的速度。
  袖袋沉甸甸,装着萧夷光这几日一直把玩的郑虎符,去万年县时也忘了拿出来。这时正好用来救命,她毫不犹豫向元祯奉上:“这枚虎符物归原主,权当路资。”
  元祯的神色这才有些松动,伸出手迫不及待接过,两块虎符终于合二为一了,她轻笑道:“这还算有些趣。”
  “不过,八娘要带着这个孩子一起去江南吗?”
  萧夷光闻言抱紧稚婢,她的胳膊已经疲累到没有力气,但手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自然,稚婢是妾六姊的亲生女。”
  “这虎符是她的路资,还是八娘你的?”虎符收于囊中,在黑夜细雨中,明明周围都是未知的危险,元祯却好整以暇,露出了她文弱外表下的獠牙:
  “孤的马车窄小,多带一人便多一分累赘,八娘身上是否还有其他值钱之物,可以抵做你的路资?”
  话音着重地落在“身上”二字,萧夷光听懂了她的暗示,嘴唇顿时没了血色。
  第24章
  留下等拓跋楚华,极大可能还会遇到羌人,若是随王太女南下……
  此处兵荒马乱,倘若自己不答应,王太女会不会干脆不讲武德,同羌人一般将自己奸污后杀?
  王太女也是乾元,即便身有残疾,乾元的劣根性也隐藏于血脉之下,不过是占有她的手段稍微温和些。
  天马上亮了,她们不能在这里久留,元祯催促:“八娘可想好了?”
  凄风惨雨里,萧夷光像一棵没有依傍的枯木。她的脸上血色全无,仪态却还算镇定,卓立的身姿看得出世家贵女的气度。
  但她说出的话却已有屈服之意:“妾除了贱身,别无长物。”
  萧夷光心底不信王太女会将她放走,与其被强硬欺辱,不如忍辱负重,到了会稽再做打算。
  这样屈辱的想法,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萧夷光身上滚起一道战栗,身子也止不住的发抖。
  发白的指节出卖了少女的不安,元祯仿佛偏要戳穿她冷静的伪装,“那你可愿意与孤同乘一车?”
  萧夷光争道:“妾会骑马!”
  雨水打湿萧夷光单薄的裙衫,勾勒出的曲线让人挪不开眼睛,元祯将脸撇向一边:“孤这里没有多余的蓑衣给你。”
  她无情的补充:“你若要淋雨,不要想着孤会照顾这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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