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阿飞的心情一点也不好。
  阿飞要爆炸了。
  以前天天听曲泠说她要学炸了,他要爆炸了,今天才知道这个爆炸究竟是个什么感受。
  曲颂只要扫过来一眼,不管他的眼神有什么含义,有没有说话,是不是不经意的,阿飞都全身不自在。
  一定要形容的话,是种和上断头台差不多的感觉,他清楚得不得了曲颂不会很待见自己,而他自己在曲泠失忆的时候和她相知,在老父亲看来确实是不太像个如意女婿。
  阿飞求助地去看王怜花,王怜花对外甥伸出了援手,很是自然地加快了步伐,插入了曲颂和阿飞中间,强势地隔开了他们。
  曲颂刺了王怜花一眼,王怜花笑容依旧,做口型:“看我外甥做什么,我外甥这脸肖他父亲,你要有什么要说的要追究的,跟他父亲去说啊。”
  某座岛上的某个沈姓男子打了个喷嚏。
  曲颂哼一声,也对他说了句什么。
  王怜花恍然大悟似的,迅速收起了他的羽翼。
  他们一直走到了一大片空地上,周遭连树木都很少,实在是个杀人的好地方,就是不方便抛尸。
  阿飞更紧张了,条件反射想去握剑,反应过来不能这样,又松开。
  他的反应自然被曲颂看见了,只是曲颂不说。
  王怜花停在了空地的边缘,站定,留阿飞和曲颂站在空地的两端,相对而立,不发一言。
  阿飞开始手心冒冷汗,吐出一口气想让自己冷静些,但是脑子还是控制不住地在想,曲颂会说什么?
  要是最坏的可能他又要怎么办?
  阿飞乱七八糟地想着,曲颂冷不丁丢过来一句:“把你的剑拿起来。”
  他摊开五指,体内的气息平缓地运行,属于上一辈(按辈分是上上辈)的高手的压迫感毕露无疑。
  阿飞咬紧了牙关,为这一句所惊骇,心中有惊涛骇浪,以为曲颂对他有百般不满,又终归是曲泠的父亲,难以不从命。
  这时王怜花甩开扇子对阿飞一点头:“试试你的武艺而已,别丢了份。”
  出于对舅舅的信任,阿飞顿时放松了些许,似是劫后余生,但依旧手指扣紧了剑柄。
  二人之间的气氛绷紧到只有针才能插进去,这一试,又是什么意思,要何种程度才能满意呢?
  再者而言,即使抛开曲泠父亲这个身份……
  “你先,我让你三招。”曲颂道。
  他面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可这就是一种傲气了,他似乎就是习惯目空一些事物,因为他也是一代天骄,甚至还在王云梦之上。
  海风蜿蜒而过,携细沙以遨游,抱烈阳而一终,拂过阿飞鼻尖的汗水。
  即使抛开曲泠父亲这个身份,单论曲颂的武功,武林能赢他的也屈指可数了。
  依旧是提剑,这一次要拿出彻彻底底的十分气力,阿飞运息。
  只在这一瞬,少年身形如电如虹。。
  两个大男人对阿飞说了什么,曲颂有没有找阿飞麻烦,曲泠怎么也问不出来,他们三人回来就是两个时辰后了。
  不知道他们(主要是曲颂)干了什么,阿飞回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略有凌乱,但是也没有破损,看着也气息平稳,没有任何地方受伤了,曲泠便也就不找曲颂聊了。
  就是走之前王怜花欣慰地按了按阿飞的肩膀,说了什么“干得不错”“好小子没看错你”就走了,她很摸不着头脑。
  “你们说了什么?”曲泠关上门就问阿飞。
  阿飞看起来很正常,实际上也很正常。他已经没有那么紧绷着了:“叔叔指教了我的武功。”
  “没有吵架吗?”
  “没有。”
  “那我信喽,不能帮着他们骗我哦!”
  “真的没有吵架。”
  “那就好。”放心的曲泠没有怀疑,她本质上还是愿意相信自己的父亲能和阿飞好好相处的。
  时隔好几天两个人难得能有再单独凑在一块儿说话的机会,曲泠邀请阿飞看她在宫九私库扫荡一圈的战果。她还把画下来的花纹给阿飞看。
  装进背包的药材又被拿出来,曲泠挨个介绍,很直接地和阿飞说这个有多贵,这个能省多少钱。
  药材们叠在一起,已经不只是京城几套房那么简单了。
  “我们能给自己省一大笔钱,也能给金风细雨楼省一点。”曲泠乐呵呵地,“沙曼人真好啊,愿意带我去翻宫九的家底——我跟你说,宫九那个私库,就跟个小国库一样了,沙曼说不全是抢的或者怎么的,他本来就很有钱。”
  说起宫九的有钱程度,她不得其解:“我不能接受宫九那么有钱,你说已经那么有钱了还做这些事干什么呢?”
  她也清楚,能懂的话她就离宫九很近离人类很远了。
  阿飞不懂医术但是懂数字,不在乎金钱的他听药材的价格也小吃一惊:“沙曼会被追究吗?”
  “不会吧,虽然我稀里糊涂把小老头藏的药材拿了,但是过个一两天他就要死了。宫九估计也不知道小老头在他私库藏了东西,唯一可能就是发现东西少了生气,但是他也不记得他有多少——可恶,还是太有钱了。”
  曲泠托下巴叹气:“我要仇这群人的富了,龙啸云也是,得了李大哥的家产还不罢休,搞不懂这群人。”
  她收起药材,装作是放回箱中的样子。
  阿飞要来帮她,被她推回去:“我自己来啦,你知道怎么收嘛你。”
  曲泠叫阿飞就去一边待着,她还没收拾完呢,不要来添乱。
  阿飞就只能干站着,那也太无聊了,他看起了曲泠桌上的东西。
  医书看不懂也不想看,就只能看有花纹的纸和曲泠不同,他左边那个花纹也觉得眼熟,似乎还在住东城的时候见过。
  一时想不起来,阿飞就没有再想了,他在曲泠最后合箱子时还是上去搭了把手。
  曲泠便略有傲娇地哼了一小下,和曲颂的冷哼两模两样又有微妙的共同,这对父女某方面而言还是真的很父女的。
  阿飞想到了适才的比试。
  与曲颂的切磋,他拼尽了全力,曲颂不说他满不满意,王怜花是满意了。切磋的后半程,变成了曲颂在给阿飞喂招。
  他指出阿飞的所有不足,赐教大气,言语尖锐却远不到刻薄,并没有像刻板印象里的岳父一样对阿飞下手,结束后还给阿飞顺好了内力。这一场比试,几乎可以看作是江湖中极高规格的师徒教学,也是阿飞这几年以来,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被正式提点。
  阿飞大有所悟,想去感谢曲颂,曲颂不愿受他的礼。
  面瘫的长辈收招就后不看他了,他一拍自己的衣摆,将风尘挥下:“既然要做男子汉大丈夫,你就知道这世上没有要小姑娘受苦的道理。”
  他的话阿飞一点便通:“我知道。”
  阿飞是立马就回话了,曲颂反应不详,倒是有把阿飞扫视了一遍。
  又一阵风来时,他抛了一句“再说吧”就走了。
  留阿飞站在原地,虽然还未一锤定音,但他已有预感。长久以来,他胸中淤积的所有烟云,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第95章
  在动手这方面,王怜花的经验扎实到没话说,他的计划列的很详细。
  上到哪天的哪个时辰弄死吴明,怎么弄死,下到预防意外情况的发生,还有怎么离开无名岛,都事无巨细地写好了。曲颂补充了一些,就和王怜花敲定了这个新计划。
  曲泠全程只有阿巴阿巴的份,王怜花还在摁着她多少学点。
  “你们在京城玩的挺不错,但是以后要是还这么玩,就不要报我的名字了。”他笑眯眯地说。
  曲泠怂怂地,只会说好。
  除了学,她还在王怜花这里领到了一份活干,她来负责去接应开船来接他们的人,王怜花说是叫熊猫儿,就是在客栈隔壁看着他们吃惊到掉了酒葫芦的那个怪人。他目前守在海岸边上,王怜花前几天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他自己说这是不太正派的功夫,不说给小朋友听——让一队要出去杀人的岛上的人,把他的信捎了出去,叫熊猫儿来接他们。
  他说好的要替王怜花看住曲泠,结果曲泠阿飞双双上岛,他已经在王怜花那里喝过一壶了,这次保证不会出错。
  王怜花对曲泠说他最好是。
  计划列成后,只待两天不到,就候到了一个最合适的时机。
  于是乎万事俱备,只欠枫色一抹,天地即合。
  再到木窗嘎吱地一响,一双手摸上蜡烛。
  时明时暗的烛火照出两张谨慎的面孔,窗外的太阳已然转了半天将要落至海面,疲惫的、昏蒙的光芒飘散而来,火色看似要不停歇地灼烧,可是这一天已经要走到尽头了,火烧云也是会尽的。
  人影交叠又晃开,蜡烛被探进灯中,留下几滴烛泪,点燃了灯芯。火苗妖娆而上,曲泠扣上灯的锁。
  她提灯,阿飞坐在一旁擦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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