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而这个“老朋友”本人——
  “一如既往的脑子有坑。”曲泠的父亲,大名曲颂,锐评了小老头。
  “所以是你吗?”曲泠惊讶了,她猜的是自己导师来着,“我以为是我导……额啊不是,是王前辈。”
  她是想喊师父的,但是在信中说的敬茶也还没敬,说出口总觉得不自在。
  曲泠的称呼一出口,王怜花又笑了。他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很有乐子的东西:“也不用喊王前辈,既然是接了我的怜花宝鉴,就是我的徒弟了。我跟你父亲是一起来的,大概是吴明想着,两个人给他治胜算更大。”
  顺着杆子爬的曲泠马上喊道:“师父!”
  王怜花揉揉自己新出炉的徒弟的头,接着绷不住又侧头无声地笑。曲颂的表情听见她喊师父后似乎是更冷漠了,曲泠本能地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
  她把话题拽回来:“所以你以前和他有什么交情呀?”
  曲颂回想了一下:“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离你出生都早着。”
  他那时还在师门中,比如今的曲泠大不了几岁,带着师命去看望了他的师姐。年轻的曲颂行事百无禁忌,途径海滩,临时起意要出海,就这么碰见了小老头。
  那个时候的小老头也还没有成为老头,他的妻子也还没死。
  “就这点交情,称不上是老朋友。”曲颂总结。
  “那他就是看上你的医术了呗。”曲泠擦干净了贝壳,“你要帮他治吗?”
  “等我和他见一面再说。”
  曲颂这句话里有转瞬即逝的恶意,鲜明的针对小老头的。
  曲泠“哦”一句:“那我为什么会失忆,你有什么头绪吗,你有没有要跟我讲的我的事情?”
  她这一句问到了关键,曲颂不紧不慢地,他俯身,与曲泠八分像的美人面上是一个很深沉的表情:“来龙去脉,等你恢复记忆了,自己就会知道,我会给你治。”
  他似乎不是很想讲,这件事上,连王怜花也选择了沉默。
  “啊勒?”
  曲泠为凝固的气氛感到奇怪,“那就到时候再说吧,还有别的要说的事情吗?”
  “有。”接话的是王怜花。
  他的目标不是曲泠,而是退后的阿飞。
  阿飞的指甲扣进肉里,他的不安缠成了毛线团,在他的想象中,王怜花的话会像断头刀一样劈到他身上,然而实际却是王怜花说:“你不用想太多。”
  他竟然在安抚十八岁的、紧张到唇色发白的阿飞:“我只告诉你一件事,如果你想聊,再接着聊。”
  王怜花道:“我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她大概没和你提起过我——她叫白飞飞。”
  阿飞万万想不到先听到的会是这句话,他垂着的头昂起,脱口而出:“你……”
  仔细看去,王怜花的面容,真的与他记忆里的母亲,在轮廓上有些许相像。
  王怜花接着道,其实在他知道阿飞的存在后,他不仅在乎沈浪的私生子事件,也在回想他匆匆别去没有认过他的姐姐:“你可以喊我舅舅,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毕竟你的母亲没有认过我。”
  人活到四十的岁数,很多事情都释怀了。有时候王怜花再想起当初的事,已经恍若隔世。他死去的母亲,没有得到过的东西,在岁月的长河里都被磨平,也许还有遗憾,但都是不可改变的事了,他早就放过了。
  如今再看到阿飞,他的脑海里随之而来的,是二十岁的王怜花不会有的责任感。白飞飞不认他,他认白飞飞,阿飞是他的外甥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
  这算是个大秘密,王怜花说的坦然,曲颂脸上没有意外,王怜花和白飞飞的关系他明显是知情人,曲泠的反应是最大的,她早猜测过阿飞的父母,却也不代表她听到阿飞和导师的关系不会惊诧。可她也捂住了自己的嘴,没有打扰在头脑风暴的阿飞。
  阿飞的嘴唇微微颤抖,重新泛上血色,以为世上只有父亲一个亲人的少年,在世上曾孤独漂泊了七年之久。
  孤独的雪原上什么都没有,他的心也空荡荡,彷徨地刻画家这个字。
  阿飞没有反应,他做不出什么反应。
  王怜花叹了一口气。
  他上前,给了这个不知所措的、独行过很久的少年的一个拥抱。
  短暂的拥抱过后,阿飞虽然还是没说话,但他的选择也很明了了。
  曲泠真心为阿飞感到高兴,在她找到了亲人的时候,阿飞也找到亲人了。
  她看着导师和阿飞说了几句别的,给他们留出了空间。等到他们说的差不多了,再说:“对了,我还有一件想问的事。”
  曲泠问的是王怜花和曲颂:“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呀?”
  听到王怜花名字时的熟悉,王怜花拿到她的信后第一时间就去找了曲颂,事情加在一起,总觉得关系绝不算很一般。
  她终于问到关键了,王怜花又笑了。是纯粹的快乐,乐子人哈哈哈大笑起来,去看曲颂。
  曲颂死亡注视曲泠。
  曲泠敏锐地喊停:“……要不我还是不听了吧?”
  “都问了那就听着,你恢复记忆也会知道的。”曲颂淡淡道,“什么关系?我的师姐是他的母亲,也就是你的新师父喊过我几年舅舅的关系。”
  第90章
  “吓死人了……”
  曲泠趴在阿飞肩膀上,脑袋埋在他脖颈间,她还没缓过来:“导是亲戚这种事……完全就是噩梦的级别啊,感觉我好像什么都没故意干,又什么都干了,太怪了。”
  阿飞拍着她的背,两个人窝在某个角落。
  对于辈分乱了这件事,事已至此还能撤回不成?王怜花毫无意见,她爹也还是没有教训她,一句“各论各的”保全了自己的辈分。
  接着大人去忙他们的事了,都说接下来的事情不用小辈管,院子里还有尸体,于是曲泠阿飞就只能再找了个地方。
  这是看海最好的位置,还是在椰树的树荫下边。无论是大海还是天空,都澄澈得像水晶,可惜太阳实在是太煎熬人了,令人无心欣赏。
  “但是至少见到他了,你不是一直想见吗?”阿飞说,因为曲泠埋在他身上的缘故,他的话听来不是很清晰。
  心情复杂的曲泠道:“这个……”
  她结结巴巴地:“你说我把我写的东西给他,能过吗?”
  她自己是一点信心都没有啊!
  阿飞不通医术,他只听出曲泠没有底气,提议:“先给你父亲看一眼,他帮你改改?”
  “要是给他看,但凡写岔了他不先把我骂一顿就万幸了。”曲泠扯扯嘴角。
  她痛苦地哀嚎,从阿飞身上抬头,一下打在椰子树上。
  充当沙包的椰子树岿然不动,连叶子也只随着风的吹拂摇晃,半点面子都不给她。
  曲泠跟树较上劲儿了,又是一下打在了树上。
  这一回树顶晃了晃,曲泠意识到不妙,侧身一躲,一颗圆滚滚的椰子掉了下来,掉在曲泠的脚边。
  曲泠:(“▔*▔)
  椰子滚起来,她忽的灵光一闪。
  于是乎,王怜花再找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曲泠在怂恿阿飞劈椰子的一幕。
  这还真是个技术活,椰子壳硬,要使上些力气才能劈开,阿飞的剑又是钝剑;再者而言,椰子的壳里面包的是椰子汁,要是劈太过了整个劈开了,汁水就全浪费了。
  阿飞经不住曲泠的怂恿,用帕子擦了擦剑身,他用石头固定好椰子的位置防止椰子滚跑了,再持剑。
  利落的一剑劈在了椰子上,阿飞使力均匀,圆润的椰子动都没动,就被剑刃劈进了。
  阿飞一手按住椰子,一手拔出铁剑。透明的椰汁从剑身上跌落,消失进黄灰色的沙滩中。
  曲泠双手接过椰子:“好耶!但是我们要怎么两个人分呢?”
  “我不喝。”
  “那不好吧。”曲泠摇一摇椰子汁,“我给你剩一半。”
  说完她和王怜花对上了视线,一愣:“耶?导啊不是,师父?”
  看完了劈椰子的表演的王怜花抱臂靠在某颗椰树下,妖颜若玉:“一个椰子,你喝一半再给我外甥剩一半?”
  曲泠:“哪里不对吗?”
  她发自内心说的,还眨了眨眼:“我想给他留就给他留啊,为什么不行。”
  精明如王怜花,自然对那点意味一览无余,饶有兴致地说道:“不,没有哪里不对,关系就要这么好才对嘛。”
  说着他还对着阿飞挑了一下眉。
  阿飞避开舅舅的眼神,自顾自擦去残余的椰汁。
  他生涩地反应完美戳到了王怜花的笑点。
  他简直乐不可支,白飞飞当年怎么说的?要看看全天下最聪明的女人和最聪明的男人,生出来的孩子是什么样的。
  那他外甥算怎么回事,物极必反了?
  他真想现在就到沈浪面前去痛痛快快地笑一回,可惜还不是合适的时候,唉,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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