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京城的各路人马都盯着双方的决战,决战的时机对于他们来说也至关重要。
  不过,放狄飞惊走,不意味着苏梦枕放过了送到嘴边来的机会。
  一句“简单聊了些东西”里,到底覆盖了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都好,无情只须意会。
  苏梦枕手放在茶壶上,死寂的氛围太奇怪,他决心要打破,提壶为无情倒了一杯茶。
  无情食指一点,制止他:“我喝不下。”
  气饱了。
  他的表情有些抽象,苏梦枕结交无情以来,都深知他是个情绪很稳定的人,没有什么能打破他面上的古井无波,曲泠阿飞是他见到的头一对。
  苏梦枕放下茶壶,他居然也想叹气了。
  明明金风细雨楼是最受益匪浅的一方,可他为什么会有如此心累的感觉呢?
  苏梦枕问:“曲神医和阿飞少侠那边,如何了?”
  轮到无情轻描淡写都盖不住咬牙切齿:“骂了一顿。”
  用到“骂”这个词,就说明无情实在是气得不轻。
  苏梦枕默然,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宽慰无情。
  此事实在是……和误打误撞闯了六分半堂据点那件事不相上下,他都想正式招揽这两个人了,是怎么精确做到六分半堂据点搜索打击的。
  还能碰见狄飞惊,他苏梦枕和雷损斗了这么久都没见过狄飞惊,今天还是托了曲泠阿飞的福见到了,他们居然一去就能碰见。
  然后把狄飞惊当成了单纯的可怜残疾人,邀请他一起吃饭,然后被骗了。
  ……这样想来狄飞惊也着实有些可怜了。
  苏梦枕好想吐槽,可惜他没有这方面的人设。
  安慰
  一个胃疼的家长实在是在苏梦枕的经验盲区,他回想着师父红袖神尼带徒弟的样子:“至少今天巧遇了,没有酿成大祸。”
  “要是酿成大祸了,我该担心的也是狄飞惊。”无情冷冷道。
  他胸中还淤积着一股气,迟迟不能发泄,下一个撞到他的手里的罪犯要中大奖了。
  气氛太尬了,苏梦枕又沉默了。
  过了会儿,他转移话题:“关于曲神医说的,她想给你治腿的事,你心里怎么想?”
  无情吐出一口气,坦然相告:“我还没开始想。”
  胃太疼了,头太痛了,来不及想。
  现在缓过来了,那种多年渴望也许能成真的飘忽感……说实话也提不起来。
  会不会他的腿好了,别的地方要气出毛病来了?
  “曲神医恐怕确可一试。”苏梦枕是由心为自己的朋友考虑,在游说无情,将曲泠的履历一一列出,“何况她也是一腔好意,虽然运势不佳,但心都是好的。”
  “我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是好心无意闯祸才会这么气。
  他一想到曲泠要给他治腿,脑子里只有鸡飞狗跳的神侯府。
  世叔年纪大了,不要这么刺激他好吗?
  两人之间又沉默了一会儿,不过无情好歹能喝得下去茶了。
  面对面喝着茶,直到一杯茶见底,无情做了决定。
  他向自己的好友说:“我会回去好好准备一番,也会和世叔说一说此事,再腾出时间。后日我会上门拜访。”
  苏梦枕了然,道:“我会告知曲神医,后日静待的。”
  “——还有一事。”
  无情的话头一个转折,停顿了一下。
  苏梦枕有了不妙的感觉。
  无情松开茶杯,手搁在轮椅的扶手上,他看起来似乎有一瞬间的老成,又像是苏梦枕看错了。
  无情说道:“为了防止以后还会有……各种意外情况发生,我需要托苏楼主一件事。还请不要推辞。”。
  苏梦枕认识到了教育孩子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也不意味着他知道怎么带孩子,能上手带孩子。
  更不意味着,他知道要怎么给两个缺心眼的,吃一堑吃一堑再吃一堑的家伙上课。
  苏梦枕也想把此事托给别人,但严格来说曲泠阿飞都算金风细雨楼的贵客,能和他们对接的职位上的人员,例如杨无邪,最近都忙得很,所有还是得他自己来。
  他只好在百忙之中抽出空,给这两个人上一堂江湖经验小课堂。
  曲泠阿飞是垂着头来的,都是一副准备好了慨然赴死的模样,惯例凑在一块儿,在他面前像被雨浇了的两只鸭子。
  那他呢,鸭妈妈吗?
  苏梦枕脊背一寒,立刻和无情感同身受了。
  他咳嗽了两下,手帕捂住嘴,把血腥气咽下去。
  曲泠更忐忑了,她瞄一眼苏梦枕,又马上低下头,不安极了。
  身体不舒服也要训第二顿吗,但是,但是被骗也不全是她的错呀!
  她掰着手指算过的,系统也有责任,狄飞惊负大部分责任,她还被讹了三万两银子呢。
  不管心里在想什么,曲泠对着无情不敢说出来,对着苏梦枕也说不出来。
  她唯一敢说的就是:“楼主,我们这次能坐着挨骂吗?”
  “何出此言?我此次是应无情之托,来说一些事情,二人尽管坐就是。”
  血腥气还环绕在喉管中,和肺部的痛苦缠缠绵绵,苏梦枕却早就习惯了,这没有任何不可忍受的。
  曲泠瞬间轻松了不少,不是挨第二顿啊,那没事了。
  她和阿飞一改悲壮之色,齐刷刷坐下:“苏楼主要说什么?”
  苏梦枕擦擦嘴角,人生有很多第一次,第一次带孩子也是第一次。
  他说服了自己(并没有):“一些江湖上的事。如若二位能更清楚,日后遇事定会有所增益。”
  原来是上课呀,嗐,早说嘛。
  曲泠把座位往前挪了挪,托着下巴:“苏楼主请说,我们会好好听着的。”
  苏梦枕十多岁就从父亲苏遮幕手中接受了金风细雨楼,他没有在江湖上行走多久,甚至可以说没有多少江湖经历。然而他将金风细雨楼从寻常势力发展到如今的天下两大势力之一,勾心斗角,腥风血雨,所积攒的别的经验,远非行走江湖能比。
  真要教曲泠阿飞些什么,他倒也有话说,也许无情就是看中了他这一点。
  先从自己的经历入手,苏梦枕说了些江湖上势力之间的布局,该防备哪些,哪些是真正的正派,哪些又虚有其名;再说到每个势力都会有自己的暗处据点,经常伪装成别的样子,要如何去分辨,哪些势力的据点有哪些特征,条条是道。
  曲泠都快当游记在听了,这样的角度是李寻欢陆小凤都不会教她的,从江湖斗争的角度出发的世界,是另一番景象。
  有很多知识盲区被补足,苏梦枕问:“听懂了吗?”
  “都听懂了。”曲泠说,“还有这么多讲究啊,嗯……江湖,好高深啊。”
  “所谓江湖,有人的地方就叫江湖。而人终究是复杂的。”苏梦枕提点道,“所以需严于律己,时时谨慎。”
  “还有别的要记的吗?”曲泠直接把笔记本掏了出来。
  要是早说是上课她就带本子过来做笔记了,现在双手空空还得找时机从背包里拿,这太坏了。
  苏梦枕看着她从身后一摸就是一个本子,认认真真开始写他说的话,竟也觉得有些好笑。
  说到底也只是没有什么心眼罢了,在这个黑白浑浊、鱼龙混杂的江湖,本心纯净已是很难遇的了。
  曲泠唰唰下笔:“全都记下来了。苏楼主还有别的要说的吗?”
  苏梦枕卡了。
  曲泠以为自己看错了,不是网课不该掉线啊。她眨一下眼,苏梦枕还是那个英明的一方领袖,她就更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实则不然,苏梦枕是真卡了。
  因为他接下来要说的,他颇有点无从下手。
  他移开视线,又移回来,如果说前面是无情觉得他更适合来教,那么这一点应该就是无情不想对着他俩科普,巧了,他也不想。
  他记得他把这个皮球踢给无情了,无情怎么踢回来了。
  话都到嘴边了,无论如何也要说的,苏梦枕换了个隐晦的说话:“曲神医可还记得,前几日你问我,挂红灯笼的地方是怎么意思?”
  曲泠小鸡啄米:“记得的。”
  苏梦枕道:“挂红灯笼,一般是喜庆的意思。但有些地方,会新春之外的时候也以挂红灯笼为标志,方便揽客。”
  “所以是什么意思呀?”
  “……挂红灯笼,少为暗娼,多为明娼。”
  苏梦枕死也想不到自己有要给两个满眼清澈的愚蠢的人,科普这个的一天。
  完全出乎他意料的是,曲泠没有夸张的反应,她一怔,很有节奏的“唉”了三声。
  “唉…唉?唉!”
  曲泠往后靠,只是微微脸热,捂住脸:“原来是这样吗?风俗业呀,那太坏了,红灯笼还能这么用。”
  她又去跟阿飞讲悄悄话:“那我们以后不要买红灯笼挂了,虽然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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