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绯闻日志 第78节

  谢景熙一个不察,竟被沈朝颜得逞地推下了温泉池。
  某人难得畅快了一回,提着裙角一蹦老远道:“陈府里的那个黑衣人是不是你?门下省那一次,你说追捕逃犯,是不是故意诈我?还有画舫那次,你之所以能及时出现,是不是因为你派人监视我、跟踪我?!你这个衣冠禽兽人面兽心斯文败类的登徒子!”
  沈朝颜控诉得一气呵成,末了看见水池里那个从头湿到脚的男人,真有种辣手摧花,美人落难的凄艳之感。而谢景熙也破天荒地没有同她计较,只是轻描淡写地弯了弯唇角。
  沈朝颜被他这莫名其妙的一笑戳了肺管子,胸中的火登时又烧起来,上前一步恨道:“你还有脸笑?!你这个不要脸的登徒子,你看我明日就告诉皇上,让他……”
  “你偷看我洗澡了?”
  云淡风轻地一句,却问得沈朝颜当即哑口,她眨巴着一双大眼,言语闪烁地“你”了半天,才挤出一句,“你堂堂三品大理寺卿,也当知道没有证据空口造谣是个什么罪。”
  “若是没有记错的话,马厩夜探那一次,你摸到了我内臂上的疤。”谢景熙不急不缓,娓娓道来,“所以次日你故意寻了个借口来大理寺,对我上下其手,就是想确认我手臂上的疤,对吧?”
  沈朝颜咬牙再进几步,一副想冲下去打他的样子,谢景熙全然不理,继续道:“其实马厩那一晚,我也察觉了你的猜想,故而从那之后,我几乎是任何时候都会用一块胶皮将那块疤痕覆盖住,除了……”
  他故意顿了顿,眼神紧紧攫住沈朝颜,半晌才语气玩味地补充,“除了在我沐浴的时候。所以沈茶茶,你除了在我沐浴的时候能确定这块疤,还有其他什么时候可以?你告诉我。”
  沈朝颜被问得语塞,但仍旧抵死不认地道:“疤?什么疤?我压根儿不知道你有什么劳什子的疤,我能知道你的身份,都、都是我猜出来的!新罗世子这一出为的就是要诈你,没想到你这么蠢,被我一试就原形毕露了。”
  “哦?”谢景熙挑眉看她,明明一句话没说,但他这张脸怎么看着都能让人这么生气呢?!
  沈朝颜莫名又被摆了一道,心里正堵得慌,可方欲转身只觉脚下一滑。
  她这才发现,自己方才只顾跟谢景熙斗嘴,竟没留意脚下。此时的她,不偏不倚地踩在一条不知何时落地的巾上面,而巾的另一端,正握在温泉池里那个男人的手上。
  “你敢……”
  下一刻,沈朝颜脚下一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她下意识伸手往前,想抓住什么,而谢景熙就是在这个时候捉住了她。
  “哗啦”震响,水声轰然,其势之大,像是要把整个寝殿都掀翻过来。
  她先是觉得身体被拉得失重,猛然落水的时候,又被一双精壮的手臂从腰上稳稳地托住了。
  心跳怦然震耳,沈朝颜吓得失了魂,只会牢牢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比如那个借机搂她入怀的男人。
  绾发的长簪松了,落在池岸发出清脆一响,束了一半的青丝散下,纷扰地披了她满肩。她登时瞪大双眼,且惊且怒地望着眼前那个笑着看她的谢景熙,回应她的只有潺潺流水和面前沉缓而灼热的呼吸。
  “你……”不可一世的昭平郡主吃了瘪,一时竟也语塞,缓了半晌才惊怒交加地想赏那人一巴掌。
  然手才刚起,就被面前那人捉住。
  沈朝颜挣脱不开,只能不痛不痒地骂,“厚颜无耻的登徒子!”
  可惜来这里之前,谢景熙就下定决心不做正人君子了,故而如今被她这么一骂,反倒生出几分怪异的情趣。
  他难得抛开平日里那副光风霁月、端方雅仪的姿态,搂着沈朝颜不退反进地道:“既然郡主一直骂臣登徒子,倘若臣不做点什么坐实此名,岂不是成了郡主凭空构陷?”
  言讫,大掌托住她的后脑,俯身便吻了下去。
  不同以往的任何一次,谢景熙没有浅尝辄止。他吻得很深,几乎是以一种主导且强势的姿态,撬开沈朝颜的齿关,长驱直入。
  惊魂未定之下,沈朝颜自是毫无防备,待她回过神来,那个无耻的人已经将她压向池壁。
  “哗——”
  温泉漾出来,拍在岸边的地砖,听得人心悸不已。
  沈朝颜被吻得呼吸微乱,氤氲的热气漫开在两人之间,灼热的潮气一波一波,温热的感觉溢满全身。
  她的嘴唇柔软而丰盈,像熟透的荔枝;一对弧度完美的蝴蝶骨在他的掌心下轻颤,让人忍不住想更加放肆。
  他将人狠狠压向自己,只想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一阵惊痛唤醒谢景熙的意识。
  他一怔,垂眸看见身下之人唇上的一点腥红,才惊觉自己竟又被她给咬了一口,而那个罪魁祸首此时正瞪圆了一双水汽迷蒙的杏眼,像一只被惹怒的狸奴。
  心里落进一根羽毛,轻轻地撩搔着,让他的心口痒痒的。
  谢景熙笑了笑,却俯身在她耳畔落下一吻,“郡主如此喜欢咬臣,那等一会,可要咬得更紧一些。”
  言讫低声一笑,上前衔住了她粉白的耳珠。
  沈朝颜让他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蒙得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咬”是什么意思。
  她脸颊一热,胸口也似撞进只野兔。
  满池的热水荡漾,从岸上涌出。
  沈朝颜的惊叫被水声淹没,回神之时,她已经被谢景熙抽放到了池岸之上。
  他看着她。
  浓密的睫毛微垂,目光火热而幽深,沈朝颜霎时觉得浑身灼热,像是被他的目光点燃了。
  谢景熙突然意识到,不知从何时起,自己对她有了一种奇怪的渴望,他总是情不自禁地想靠近,更靠近。
  起初只是想抱抱她,后来是吻,再后来……
  每一个辗转难眠的夜里,他无耻地想象过无数次现下的情景。谢景熙心头一热,再也抑制不住身体和心里的满足。
  夜里的骊山忽然下起了雨,檐外的雨声和殿内的流水潺潺交融。
  秋夜亦有春景。
  第75章
  崇仁坊,谢府。
  月色掩映的回廊上,温姝行色匆匆。银蓝的月亮将她的影子映在地上,飘渺的一个,轻得没有一点重量。
  莹莹烛火从内室流出,淌了一地。赵嬷嬷迎出来,看见温姝微微一怔。她瞧了眼温姝身后的天色,眼中讶然更甚。
  “温娘子?”赵嬷嬷轻声嗫嚅,眼神落在温姝手上的食盒,“这暮鼓都快要敲过了,温娘子来此是为……”
  温姝莞尔,将手里的食盒交给赵嬷嬷道:“前日听闻国公夫人身体抱恙,想着秋日寒凉,适宜温补,臣女府上恰好做了些滋阴温补的东西,想着送些过来,借花献佛。”
  赵嬷嬷神色微怔,延请温姝入内。
  温姝步子一顿,对赵嬷嬷道:“我倒把这茬给忘了,前些日子闲来无事,我给谢夫人缝了条冬天用的围脖,放在马车里忘了拿。”她一顿,转身对紧跟在侧的王府仆妇道:“劳烦王婶去取一下。”
  合情合理的要求,那名被唤作王婶的仆妇却是一愣,她不悦地往谢夫人所在的里间扫了一眼,颇为不愿地道:“谢府颇大,老奴初来乍到怕是不太能找到路。”
  “不碍事,”赵嬷嬷对身后的婢女招手,“你们领王婶过去。”
  婢女应是,错身行出几步,才发现王婶并未跟上来。
  王婶面露迟疑,觑了眼温姝,见她没有要帮忙搭腔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道:“老奴不知娘子将那围脖究竟放在了何处,还得烦请娘子跟老奴去一趟。”
  话落,气氛霎时尴尬起来。
  赵嬷嬷虽不知王婶是专程被安排在温姝身边监视的人,但在谢府多年,她也不至于看不懂眼色。但这说到底是王府的家事,赵嬷嬷碍于身份不便参与。
  她刚想说算了,可转身对上温姝的眼神,赵嬷嬷直觉不对,转头对那王婶斥到,“主子吩咐一句,奴才能顶三句,王府管事若不会管教下人,我倒不介意代劳。”说完也不给王婶辩驳的机会,兀自领着温姝进了内间,让人将她拦在了外面。
  僵持不过,王婶终于跟着谢府的婢女走了。温姝跟着赵嬷嬷入内,低声到了句谢。
  早已听闻吵嚷的谢夫人也在这时行了出来,几日不见温姝,谢夫人正是高兴,却见温姝将手中食盒一放,径直就跪在了谢夫人面前。
  “这……温娘子你……”谢夫人与赵嬷嬷面面相觑,只道:“你这是做什么?”
  不等赵嬷嬷弯身扶她,温姝望向谢夫人,坦白道:“不敢瞒谢夫人,臣女此番前往确有要事告知,事关臣女和亲妹性命,还请无论如何帮我拖延时间,万不可让王婶起疑。”
  此话一出,谢夫人和赵嬷嬷又是一愣,两人快速交换眼色,赵嬷嬷心领神会地带人守在了门外。
  房门合上,偌大的内室安静下来,温姝望向眼前这个幼时便相熟的妇人,咬牙将王瑀利用温二娘威胁,要她打探谢景熙身世的事,告诉了谢夫人。
  “喀!”
  沉寂的室内乍起一声惊响,是谢夫人手上一软,摔了捧着的五蝶捧兽紫铜炉。
  “夫人?”门外即刻响起赵嬷嬷的声音。片刻的功夫,谢夫人空茫的表情褪去,语气凛冽地对外面吩咐,“把外面的人都遣下去,无论如何,别让王府的人回来得太快。”
  赵嬷嬷得令退下了,直至确认外面的人走远,谢夫人才低头盯着跪在身前的温姝,冷声质问:“所以你一开始的接近,就是带着如此的目的?”
  温姝没有否认,双手置于身前,对谢夫人叩到,“我与妹妹身不由己,无枝可依,当时选择实为被逼无奈……”
  “那现在呢?”谢夫人声音更冷,“现在你有了要挟我谢家的把柄,所以来跟我交底谈条件?”
  温姝并不否认,只温声道:“事关家妹性命,臣女与夫人又多年未见,恕臣女不敢轻易相信夫人……”
  谢夫人打断她,问:“那如今,你又为何觉得我会信你?”
  温姝一怔,眼神随即便暗下去,“因为我爹……”她缓了半晌,复又道:“因为我爹生前,一直为受降城一事愧疚,我虽不知他于其中帮王瑀做过什么,但我知道自萧氏覆灭以来,我爹便从未开怀过。他至死都对此郁结,所以才一直没有告诉任何人谢寺卿的真实身份。”
  “你说……什么?”谢夫人骇然,追问到,“你父亲见过顾淮?”
  温姝点头道:“八年前,谢寺卿只身入京时,王仆射曾让家父确认过他的身份。”
  那一天实则温姝也在,只是时隔久远,很多细节她已经记不清了,但她记得那一天是自受降城兵败以来,父亲从未有过的开怀。当时她不懂,只当是故人再见,父亲感慨。可如今再看,温姝才觉察出,那竟是合浦还珠的惊喜。
  而父亲至死也没有将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他的选择是什么,显而易见。
  温姝不想屈服于王瑀,永远受他控制,更不愿背叛父亲遗志,与王瑀同流合污,从此为虎作伥。
  谢夫人沉默着,内室里良久的没了动静。温姝心里没底,抬头只见对面端坐的妇人脸上,映出的几道烛火,飘飘摇摇,像她和妹妹未来的命运。
  “夫人,”屋外传来指节敲击的“阔阔”声,赵嬷嬷压低了声音,“王婶已经行至内院的垂花门了。”
  温姝心跳凝滞,拽紧裙摆的指节都泛起青白的颜色。
  须臾,她终是听到对面的人开口道:“明日我会邀你和温二娘前往东市置办些冬天要用的衣料,届时我会安排人手带你们离开。”
  “多谢夫人!”温姝松了口气,对谢夫人拜谢,却被她摆手制止了。
  “我既答应帮你,你也得应我一事。”眼前妇人目光凛冽,补充道:“自此离开沣京,再也不要回来。若有食言,为保谢家和顾淮,温娘子莫怪老身会选择一劳永逸。”
  温姝神情微凛,片刻柔声应了句“是”。
  *
  翌日一早,温姝按照昨夜与谢夫人的约定,带了温二娘出门。
  两人行至府院门口,却被闻讯而来的王府管事给拦了下来。好在谢夫人亲自来了趟王府,对方到底是国公夫人,管事的再横,也碍着身份,不敢在谢夫人面前过于放肆,最后只得给温姝和温二娘放了行。
  巳时正刻,各间坊门早已大开。东市作为沣京城里最热闹的坊市,此时正是摩肩接踵、车水马龙的景象。
  既说是买冬衣的料子,谢夫人倒真带着一行人从坊门逛到了坊尾,锦缎裘皮来者不拒,替温姝和温二娘也置办了好些东西。
  这可就苦坏了一路跟着的王婶和两个小厮,活脱脱地做了几人的苦力。等到布料采买得差不多,便到了午间该用膳的时候。
  上下来回地搬了好些东西,两个小厮早已累得力竭,眼看谢夫人又带着温家姐妹进了一间裁衣的铺子,王婶实在是挨不住,便遣了两人先去买些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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