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绯闻日志 第56节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温姝出来的时候,是由谢夫人身边的嬷嬷亲自送的。从嬷嬷脸上的表情和恭敬的态度,就知道两人必定相谈甚欢。
  沈朝颜心里有些酸酸的。她不知道为什么,只想现在就进去把谢景熙揍一顿。
  “郡主,”又是有金凑过来,小心翼翼问她到,“要不要把那温娘子叫过来?奴婢替您警告警告她,识趣的话,就离谢寺卿远点……”
  话音未落,有金杯沈朝颜一记眼锋扫得住了嘴。
  “本郡主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做,跑谢府门前来争风吃醋了?”
  沈朝颜气不打一出来,哼哼着补充,“再说警告她有什么用啊?谢景熙若是自己不想,就是给他九个十个温姝,他也是不想。倘若谢景熙自己想,没有温娘子还有李娘子王娘子张娘子……难道这全天下的小娘子,你都要去警告一遍不成?”
  “是是,郡主教训得是。”有金连连点头,附和道:“但愿谢寺卿能体谅郡主的一片苦心,不要辜负……”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沈朝颜急得瞪眼,“谁对他一片苦心来着?!我、我我我只是深明大义、心胸开阔!”
  突如其来的一顿呵斥,有金一时哑口。
  此时车厢外却响起温姝的声音,她对沈朝颜一拜,温声道:“臣女见过昭平郡主。”
  “……”车里的主仆二人都噤了声。
  沈朝颜轻咳两声,敷衍着应了一句,“原来是温娘子呀?好巧,你也是饭后出来遛弯儿的么?”
  温姝没接这话,而是直接道:“谢夫人今日邀臣女入府,是因着谢寺卿的肺疾,谢夫人担忧,才请臣女为谢寺卿调配香料方子的。”
  “哦……”沈朝颜眼神飘忽,总觉得这么一来,好像显得她很介意似的。
  “不过方才疏忽,有一剂香料臣女倒是忘了。”温姝道:“不知能不能劳烦郡主,将这一剂需要添补的香料带给谢寺卿?”
  沈朝颜怔忡,连连摆手道:“我、我我只是出来遛弯儿,我我不去谢府的。”
  温姝却似没听到,将手里的一包东西交给了有金,嘱咐到,“郡主若是不懂这味香的用法,可查阅《天香录》卷十三的记录。”
  她垂下头去,复又道:“上次偏殿一事,多谢郡主相助,也谢郡主体谅,替家妹守住声名。”
  没等沈朝颜再说什么,温姝盈盈一拜,转身告辞了。沈朝颜和有金一头雾水,不知她这多此一举的“带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该不会是……”有金忖道:“在这里放了什么你侬我侬的情话,故意让郡主你吃醋的吧?”
  有金低头打量起手里的小纸包,自语道:“要不我们先拆开看看?”
  “呸!”沈朝颜正颜厉色,“我堂堂昭平郡主是那种会偷看别人信件的人么?笑话!”
  她从有金手里抢过纸包,抬头望向谢府门匾道:“我倒想看看,她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第54章
  颜栖院的书案后,谢景熙放下手里的卷宗,侧身挑亮了灯火。
  自陈尚书遇害以来,京中又有刘管事和王翟相继身亡。谢景熙将几件案子的疑点一一列下,发现除了魏梁和陈之仲一案可以确定是一人所为,刘管事和王翟的死,似乎都透露着不同程度的古怪。
  月色从窗外洒进来,谢景熙压了压酸胀的眉心,听见家仆对他道:“大人,水已经备好了。”
  谢景熙“嗯”了一声,起身往净室行去。
  颜栖院是谢景熙的住所,平日里没有召唤,家仆不得随意入内。而净室位于谢景熙的寝屋之后,因着只有他住,两屋就只用一扇竹烟波月的苏绣屏风隔开。
  水汽氤氲,空气里弥漫着菖蒲的清香。
  谢景熙想问题入神,一路行,一路便将身上的袍衫都解了。待他绕过屏风,将身上的衣袍一褪,就搭在了一旁的衣架上。
  “喂!!!”身后忽来一声厉喝。
  谢景熙当即回身,伸手一抓,就将那人的肩膀掐在了手里。
  室内响起一阵撞击的砰訇,浴桶都被掀得移了一寸,水花漾出来,发出淅沥的轻响。
  谢景熙看着眼前那张熟悉的脸,半晌才回过神来。
  “怎么是你?”他问得错愕,手上松了力道,却不曾放开她。
  沈朝颜被他这突然的一下,掐得差点背过气去。她扒拉着将自己从他手里挣出来,怒不可遏地问他到,“你怎么当着我的面脱衣服呀!”
  话一出口,两人都像是忽然忆起了什么。
  沈朝颜的眼神情不自禁地往下移了三寸,落在面前那人襟口大敞的上身——结实精壮、线条分明,这胸、这腰身、这胯腹线、下面……
  “咕嘟……”
  寂静的周遭,让那声唾沫吞咽显得格外突兀。两人同时一怔,而后颇有默契地转过身去。
  谢景熙抄起前襟,用系带在腰侧打了个死结,又扯过件外袍披上,这才转过身来,怒气冲冲地瞪向沈朝颜。
  “诶诶诶!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啊!”沈朝颜气不打一出来,“我刚才就站在你面前,你看都不看我一眼,直接开始脱衣服,能怪我咯?”
  “再说了,”沈朝颜继续道:“大男人一个,看看又怎么了?有什么好稀罕的,身材比你好的郎君,沣京比比皆是。哼!”
  “哦?”
  头顶响起沉而冷的一叹,单一个字,都问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沈朝颜心中一凛,果听谢景熙接着问:“那敢问郡主,口中那名郎君是谁?”
  “……”沈朝颜无语,暗忖他这人怎么听不懂人家的随口胡诌啊?打破沙锅问到底可不是个好习惯。
  两人总是一见面就掐架,谢景熙这时才想起来问:“你怎么进来的?”
  沈朝颜脸一红,指了指颜栖院的高墙。
  “翻墙?”谢景熙难以置信,堂堂昭平郡主来他府上,居然翻墙?
  这……怎么说起来有一股登徒子夜探香闺的味道?
  沈朝颜看不得他那副一言难尽的表情,赶紧辩解,“我、我我翻墙还不是因为你娘太吓人了,登门的话怎么都要跟她见面,还不如……”
  “你怕我娘?”谢景熙蹙眉,很快抓住重点。
  “呸!”沈朝颜心虚叫嚷,“我堂堂昭平郡主天不怕地不怕,我、我怕她一个老太太做什么?我……咳咳……”
  她熟练地打着哈哈,转移话题道:“我来是有事找你,别打岔!”言讫,她将温姝给她的那个纸包递给谢景熙,阴阳怪气道:“这是温姝让我给你的。”
  “温姝?”谢景熙蹙眉。
  “怎么?”沈朝颜故意诈他,语带嘲弄地道:“有什么悄悄话不好意思当面讲,非要我来当这个信使?”
  谢景熙没说话,当着沈朝颜的面把纸包拆开了。
  然而出乎两人意料的是,这纸包里什么都没有,除了一点看不出是什么的飞灰。谢景熙捻了一点在鼻尖轻嗅,柑橘、白旃、檀木、还有一股……
  芭菰烧焦的味道。
  “这是……”谢景熙不解,饶是常年与尸体和案发现场打交道,他也从未闻过这种气味的灰烬。
  “呀!我想起来了!”
  沈朝颜一惊,也捻了点飞灰在鼻下嗅了嗅,道:“上次我不是跟你说我在……我的眼线在陈尚书的寝屋发现了点可疑的香灰么?”
  她看向谢景熙手里的那包东西道:“这就是。”
  “所以,刚温姝还跟我说什么来的?”沈朝颜回忆,“她说若是不懂这味香的用法,可查阅《天香录》卷十三的记录。”
  “对对对……《天香录》!”沈朝颜念叨着,兀自就出了谢景熙的净室。
  谢景熙跟在后面,领她去了寝屋另一边的藏书室,还真从一堆书卷里翻出了一本《天香录》。
  两人行至书案前,将书卷翻到了十三卷。
  沈朝颜取来一盏烛火,火光照亮微微泛黄的纸页,显出上面朱砂标注的几个小楷——天竺火麻。
  这一味似乎……就是沈朝颜之前一直缺掉的那味香料。
  沈朝颜顺着记载,一行行地读下去,发现这是一种原产自天竺的香料,前朝时期由西行的僧侣带回,便开始在皇室贵族之中流传开来。
  “气味馨淡带辛辣感,焚后可见芭菰、果香、油脂等味,烹饪入药焚香皆可……”
  沈朝颜喃喃,忽听谢景熙道:“我倒是听过一些关于火麻的事情。”
  “哦?”沈朝颜好奇。
  谢景熙道:“此香实则最早传入的是突厥,因为火麻燃烧后会让人精神亢奋,甚至产生幻觉,所以此香最早是被突厥人用于战场的。只是后来由于长期使用的危害太大,就渐渐被其他香料替代了。”
  “啊?”沈朝颜诧异,追问:“还有危害?”
  “嗯。”谢景熙点头,道:“此香易上瘾,多数使用者会沉溺其中,有人数日不眠而猝死,有人丧失心智,还有人因使用过量而暴毙……”
  脑中那根杂乱的线似乎被抽动了一下,沈朝颜追问:“那……这种香有没有可能使人失忆,比如、比如杀人行凶而不自知?”
  谢景熙摇了摇头,道:“此香虽会让人暴戾亢奋,陷入癫狂,但并不会让人失忆。”
  “这样啊……”沈朝颜不死心,继续问:“那……倘若凶手在已经无意识的情况下闻了此香,比如……梦行症发作的时候呢?”
  “那倒是有可能让凶手行凶而不自知,只是这梦行症……”谢景熙蹙眉。
  只是无论刺史府或陈府,府中并无人患有此症。
  “诶!”沈朝颜拍了拍他,双眼晶亮地看向谢景熙,“你还记不记得崇福寺里,莫名溺死的刘管事?”
  谢景熙微怔,而后恍然,“他的死法,确实像是梦行之时失足落水所致。可是……”
  “可是刘管事并没有梦行症。”沈朝颜接话,复又自语道:“一定是有什么东西被我们忽略了,一种可以让清醒之人陷入混蒙状态的法子……”
  “顾淮?”门外传来谢夫人的声音。
  沈朝颜背心一凛,陷入僵局的思路,被门外这声“顾淮”给打断了。她抬头惊恐地看向谢景熙,却见他也是一副如遭雷击的模样。
  而门外的谢夫人还在叫门,声音疑惑,“你在里面干什么呢?该吃药了。”
  沈朝颜扭头,眼神落在书案上的那盏昏灯。
  是呀,这屋里点着灯,要装没人都不行。
  “顾淮?”
  门扉传来一声轻响,想是谢夫人见里面久无人回应,准备推门看看。
  “阿娘且慢!”谢景熙吓出一身冷汗,忙解释,“我正在更衣,您稍等。”
  “哦……”门外传来一声恹恹的回应。
  而一旁的沈朝颜早已乱了方寸,她脚下一软,不管不顾地就往谢景熙净室的屏风后钻,被谢景熙掐着后脖子给拽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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