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绯闻日志 第8节

  空气微鸣。
  一柄冷光倏然破空,卷起一阵罡风,向着沈朝颜直扑而去!
  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剑锋已至近前。好在她反应够快,侧身一翻,寒风堪堪擦着耳畔掠过,留下一丝割人的凉意。
  沈朝颜一怔,为这招背后裹挟的森然杀意。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那人,只见如水月色之下,他一身玄衣笔直而立。手上一把出鞘寒刃泛着白光,饶是被面具遮去大半张脸,也能从那执剑的姿势中,读出一股凛然的寒气。
  他静默地站着,周围的空气也开始缓而慢地一点点封冻。
  沈朝颜的头皮登时就麻了。
  方才第一剑她就因为反应落了下风,想着对方再怎么也得问问她来此是何用意。没曾想遇到个又疯又不讲理的,劈头盖脸就是一顿。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然而对方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剑起又落,趁着她出神的片刻,朝着她一跃而近,攻势迅猛,快如闪电!
  又是一招凛冽的杀招。
  “铖——”
  耳边传来刺耳的金属擦挂,几粒灼热的火星迸射,带着发丝的焦味,落在黑衣上,烧出几点淡黄的印迹。
  沈朝颜躲闪不及,只能凭借着本能,拔出随身短匕,生生扛下这一击。
  可对方毕竟是个男人,力量上的悬殊让她连退数步,每一步都伴随着脚下噼里啪啦的惊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喀!”
  短而脆的一声从身后传来,是瓦片从高空落了下去。
  沈朝颜好不容易缓冲了对方的力道,停下来扭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被逼到了屋顶边缘,再多半步,就会直接摔下去。
  而这么个高度……
  她上下衡量了片刻,估摸着不是断腿,就是残废的下场。
  陈府的家丁听见如此动静,自然也从四面八方追了过来。
  周围越来越亮,摇曳的火把很快便要冲进院落。
  没有退路了。
  沈朝颜心下一凛,快速调整了状态。
  剑善远,而匕首攻进。
  如今两人这对峙的距离,正是适合匕首攻击的范围。
  心念电转之间,握刀的右手一松,匕首下落。
  “呲——”
  下一刻,一声清脆的裂帛之声在两人之间炸开。
  对方似是根本没想到她能够快速换手持刀反攻,反应过来之时,也只来得及后避躲闪。
  但匕刃还是划破了他腰间一块。
  就是这个机会!
  沈朝颜自知双方实力悬殊,现在最好的结果就是能全身而退,故而趁着对方后退之际立即转身,打算踏着一旁的歪脖子树跃到另一边去。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转身,沈朝颜余光只见一只大掌飞快往她身前一探!
  黑衣人的手就那样直直地抓在了她的胸口。
  沈朝颜:“……”
  黑衣人:“……”
  脚下是越积越多的喧嚷,面前是震耳欲聋的沉默。
  她能明显感觉到那黑衣人也怔了一瞬。
  如果要逃命,那机会只能是现在!
  沈朝颜当机立断飞起一脚。
  “砰!”
  男人的轻哼和脚踹的闷响同时传来,紧接着就是重物落地的沉响。
  沈朝颜跟着探头,看了眼墙根下被火把团团围住的黑衣人,拍拍身上的灰尘,转身翻下了院墙。
  第7章
  谢府,丑时三刻。
  裴真看了眼桌上无声流逝的刻漏,难得露出点焦躁的神情。
  从谢景熙出门算起,至今已过去整整一个时辰。
  自那日在大理寺门前与韦正公然对抗,王仆射那边已经暗地里收紧了所有的调查门路。
  大理寺也不是没派人去陈府查看过。
  但府里的人不是对陈尚书一死讳莫如深,就是一问三不知,敷衍了事。
  且更为棘手的是,陈家以家主新丧为由,拒绝官府进府详查。皇上不得不顾及陈尚书两朝老臣的颜面,不好过于强硬。
  这么一来,大理寺查案可谓是束手束脚、举步维艰。
  故而今日夜探一招,实属不得已而为之。
  按照之前收到的消息,事发当晚陈之仲忽发头疾,谢景熙此次便只是前往陈府存储药材的后房一看。可是以他的身手,无论如何不会耽搁这么久……
  裴真叹口气,碎玉上的谜面誊写得愈发凌乱,最后将笔一搁,打算派人往陈府一探究竟。
  房门却在这时被人推开了。
  谢景熙一身玄袍站在外面,面具映照着屋内的烛火,看不清神情,但裴真却敏锐地觉察出一丝凛冽的低压。
  眼神往下,落在他腰腹处的那条裂口。
  裴真怔住,跟着谢景熙转身,又被他背后那片脏污震得一时无言。
  这怎么……
  看着那么像后背着地时,才会留下的呢?
  裴真不解,盯着难得狼狈的谢景熙疑惑地唤了句,“大人……”
  谢景熙自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他本身便不喜计划被打乱,更别说还被人反将一军,自己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脱险,那人却是早就逃之夭夭。
  可这种事,谢景熙自然也是不愿跟裴真明说。
  他沉默地取下面具,往桌上一搁,语气肃然道:“方才我在陈府,遇见了一个不速之客。”
  “哈?”裴真讶然,继而想到谢景熙现下的模样,疑问也就迎刃而解。
  “那大人可有什么头绪?”
  “没有。”
  谢景熙答得坦然,可端着茶盏的手却是一顿,“那人会些拳脚,却不露杀招,我几番试探,对方似乎并不想跟我纠缠。如此看来,若不是凶手前往毁灭证据,就是……”
  他一顿,温沉的声音从水汽之后飘散出来,“还有人在暗中插手这件案子。”
  裴真听得一怔,追问,“那依大人所见,有可能是左相王仆射的人么?”
  谢景熙没说话,低头饮茶。
  说起来,陈之仲算是刑部之中沈仆射的旧识,无端枉死,左相确有立场想暗中干涉。
  可是……
  谢景熙想起月色屋顶之上,两人对峙之时,他那结结实实的一握。
  平复了许久的喉头攀起一股异样,谢景熙烦躁地将手在桌下蹭了蹭,想忘掉那种绵软的触感。
  他可以肯定的是,对方是个女人。
  可除此之外,他一无所知。
  谢景熙不想再回忆今夜的交锋,转而问裴真到,“碎玉上的谜题,有人破了么?”
  裴真露出为难的表情,谢景熙懂了,没再问什么。
  他行至裴真面前,将誊写的两页符号拿起来看了看,道:“这两页东西你分发下去,全城悬赏。解谜者,赏金百两。”
  “是。”裴真应了,又看了眼桌上快要燃尽的灯烛,对谢景熙道:“距上朝还有不到两个时辰,大人还是歇息一下。”
  谢景熙“嗯”了一句,起身脱下那身夜行的劲装,身后忽然响起裴真一声惊疑的“大人”。
  他转头,看见裴真的目光直落在他刚解了一颗的襟扣处。
  铜镜中,那段微侧的颈脖上,一条不深不浅的血痕格外醒目,这是……
  他走近两步,取来旁边的烛火,侧头细细地端详——点线状浅表伤痕,伤处只见零星血痂。
  谢景熙蹙眉,凭借多年的验伤经验,他几乎一瞬便认出了这是什么留下的伤口。
  是指甲。
  依照他的经验,刺客为了隐藏身份和行踪,通常会有意模糊掉自己身上的一切痕迹。
  面容、习惯、声音、乃至掌纹……
  可是怎么会有女刺客这么随意,连指甲都忘了修剪?
  毕竟,指甲可是会直接影响握剑、骑射的细节。这些人随时命悬一线,细节往往就决定着生死。
  所以,今夜他遇见的那个女刺客……
  竟然连这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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