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富则安(重生) 第47节
门房道:“进来吧。”
沈轻舟这才下车,负手走到门楣下,看了看那落款为严述的匾额,走了进去。
苏家庭院深深,家丁把他们引到了前院旁侧的一间偏院里。
连入厅堂的资格都没有,很显然把沈轻舟他们当成了一般的下人。
沈轻舟此来自有目的,他想从苏家探得的事情,哪怕是苏明幸自己出来,也不会告诉他。所以即使受着冷落,他也安然自若。
进门之后使了个眼色与何渠,他二人就借口打听府内的茅厕,接而离开了。
此时天色已转暗,五六月本是沙湾的雨季,天上雷声隆隆,加上时间也确实不早了,苏家的这个小偏院显得冷清无比。
一盏茶喝过半,苏家还没有人出来,李常坐不住了,想出门去催催,何渠却回来了,跟沈轻舟对了个眼色,然后就站在了门口。
没一会儿外头有了脚步声,一人带着奴仆走了进来,看面容和苏明幸有几分相像,沈轻舟便站起来拱了拱手:“在下见过大爷。”
苏大脚步未停,走向上手的半途打量了他几眼,坐下后道:“你是张旗那个姐姐的管家?”
虽然傲慢,言语也还算缓和,沈轻舟知道是陆珈准备的那些个重礼起了作用,便也放低了姿态:“在下正是。”
苏大道:“这谢张氏是个妇人家,倒还知道些礼数。不像那个张旗。”
沈轻舟回应道:“我们东家早年曾在京城谋生,再不知礼数,这沙湾码头上的话事人,也知道该拜见拜见。
“何况苏家二老爷在京城任职,这更是疏忽不得。”
苏大望着他:“听你的口音,也是北边人?”
“正是。在下的父亲,是我们东家从前在京城的旧属,谢家家道中落之后,我们这些人也没谋到什么好差事,这些年就在几家官户中流转。此番就应当家的传召,来到沙湾继续当差了。”
苏大开始正眼看他:“你都给哪些人家当过差?”
“去的多了,说来惭愧。”沈轻舟望着他,“不知大爷熟悉哪些人家?或许有在下侍奉过的也未定。”
“工部侍郎柳家,你可认得?”
沈轻舟微微扬唇:“柳政大人的管家姓吕,曾邀我入府做过几个月账。这么说来,大爷与柳家甚为熟络?”
“那倒谈不上。”
苏大说着,端起茶凑到了嘴。半途又瞅了他一眼,这才轻啜了一口。
沈轻舟自行往下说:“柳大人近年官运亨通,政绩连出,是严阁老面前的红人。他正在工部侍郎任上,此番内阁主张天下河运改制,柳侍郎可是担着重任。”
“你也知道?”
苏大眼里泛着光芒。
这个年方二十、临危受命接下掌家之权的青年,哪怕再端着,此时心思也露出了端倪。
沈轻舟不动声色:“听说而已。我等小老百姓,哪里够资格接近这些贵人。”
苏大斜睨了他一眼,又喝了一口茶,把杯子放在案上。
“回去告诉你们东家,有心了。日后只管照规矩做她的买卖便是。”
“多谢大爷。”
沈轻舟行着礼,退出了苏家。
苏大在后头望着他直挺挺的腰身,略有不悦,可是再看向旁侧的那一大堆礼,他又按捺了下来。
自从谢谊学徒的老帐房先生跳槽到了陆珈这边,李常也辞掉了码头上的差事,一心一意的跟起了陆珈,近日正在与谢谊一道学做账。
进了城,沈轻舟把李常放下在铺子门口,然后立刻与河渠他们道:“苏家近来与柳家定然有些关系,你们趁夜回去,看看是否能从苏家找到些端倪。若是没有,便去潭州府同知周胜处看看。”
二人离去,沈轻舟也下了马车,抬头看了看远处的闪电,混在码头上依然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朝堤岸下方靠岸停泊的一大片商船走去。
苏家有自己的船。
这一大片商船之中,正有苏家的三条大船正在上货。
……
倾盆大雨砸的屋檐哗哗响。
陆珈探头看了不知几回,出去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
正心神不宁的时候,虚掩的院门开了,谢谊和李常一路冲了进来。
两人身上浇得透湿,几个账簿却藏在衣服底下完好无损。
陆珈道:“雨太大就不要回来,铺子里又不是没地方住。”
谢谊脱下上衣擦着头发:“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整出来的账,特地带回来给你看的。”
陆珈拿在手上翻了翻,诧异的抬头:“全都是你做的?”
“那还用说!”
“那你长进挺大呀!”陆珈着实惊讶。
谢谊叉腰哼了一声,又把李常手上拿的包袱接了过来,啪嗒放在她面前:“何止账做的不错?你看看我最近练的字,抄的文章!”
陆家打开包袱,里面满满当当几本写满了字的簿子。
一看果然也是字迹工工整整,完全不是刚去老秀才那里读书的模样了。
“这怎么突然转性了?”
“谁转性?我本来就有这么好学!”
谢谊躲过了簿子,快步回了屋里。
陆珈耸耸肩膀,望着李常:“苏家事情办的怎么样?”
“挺顺利的。就是秦大哥和苏大聊的那些天我听不懂。”
李常挠起了后脑勺。
第63章 等我回来
“怎么个听不懂?”陆珈倒是好奇了。
李常便把沈轻舟与苏大的对话原原本本地复述出来。
这下不消他说,陆珈也觉得奇怪了。此去虽是假扮谢家的管家,为了套近乎而支,可秦舟一个混江湖的,是不是装得也太像了些?
上回在船上扮陆家的人,好歹是因为他曾经是富家子弟出身,这回他总不能是官家子弟出身了吧?他对京城的官户都这么熟呢?
“轰隆!”
一个惊雷打断了她的思绪,紧接着何渠和唐钰闯了进来:“谢姑娘,我们回来了!”
陆珈连忙让路让他们进内:“你们怎么这么晚?”
何渠指着肩膀上的包袱:“我俩住桥洞底下,今儿秦兄不是替我们在姑娘这儿找到了差事么,日后饿不死了,加上雷雨,就跑回去把衣衫捡了几件,赶来投奔姑娘!”
“桥洞?……”
陆珈打量了几眼他们蓑衣之下一个补丁都没有的衣裳,指了指里头:“那快进来吧。”
住桥洞还有地方放包袱?
真是一个赛一个的大忽悠。
两家隔得近,李常打小也没少在谢家留宿,跟陆珈亲弟弟似的。当下也不让他冒雨回去了,几个人立刻打扫房间,收拾出了一间屋子,秋娘抱来干爽的稻草铺在门板上,垫上草席,又拿来薄被,让他们且对付一晚。
如此忙乎了半宿,终于安定。
此时雨声也渐小了,何渠跟唐钰点头打了招呼,便就开了后窗,轻悄悄地翻出了窗户,而唐钰插上窗栓,躺了下来。
何渠到达县衙时,沈轻舟刚沐浴完,披着一头湿发歪在榻上。留下来的护卫赶紧给他喂姜汤,擦头发,郭翊从旁帮不上忙,却急得不行:“你说你,这么大雨出去做什么?带你出来我半颗脑袋就在太尉刀口上挂着的,这要是再发个病,我媳妇怕是得守寡!”
沈轻舟喝了半碗姜汤,睨他道:“你能不能盼着我点好?”
郭翊哼了一声,扭头看到何渠:“你怎么才回来?”
何渠上前:“大人消消气,今儿夜里,公子带着我们去摸苏家的底了。
“我们到了苏家的商船上,发现他们满船的稻米,竟只有一半是在账上的。另一半没有入账。
“我们找了几个船夫打听,发现他们但凡北上进京的粮船,几乎都是如此。
“可见我们之前听说的他们只有秋收后才进京活动,并非全然属实。”
郭翊调转脑袋,看向沈轻舟。
沈轻舟把碗放下来:“苏家依傍码头敛财,苏明幸的儿子对柳家颇为感兴趣,柳政是工部侍郎,恰恰好管着河运。
“另一边,柳政又是周胜的老师,周胜在潭州府恰好又分管着河运。”
郭翊讷然:“他们是一个圈子里的!”
沈轻舟眉目深凝:“苏家源源不断的送钱入京,一定是交到苏明幸的二叔手上。
“至于苏明幸的二叔交给了谁,我们不得而知,也不是此行的重点。
“我只想到一件事,苏家很明显对仕途有企图,如今是四品官,想要再进一步也很正常。
“周胜与柳家的关系他们必定清楚,可是我们目前却没有发现苏家与周胜之间往来的迹象。”
“没错,”郭翊反应过来,“我们只知道苏家运送大量财物进京,也知道周胜必然有其目的。
“但这有十足理由建立往来的双方,却反而没有联系。
“他们之间要么结过梁子,要么,就是在掩盖着什么!”
沈轻舟挥手让护卫们退下,把身子支了起来。
“宋恩叫我回去。”
“啊?”郭翊没跟上他的速度,“怎么突然叫你回去?”
“我几个月不曾露面,京城里已经有些闲言碎语了。他替我挡了一阵。但前些日子他又收到了密信,信上说,内阁里有人在注意我。我必须得回去冒个头了。”
“又是那位崇先生?”
沈轻舟点头。
郭翊便叹道:“也是。就算是养病,你好几个月不见客,也是让人奇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