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窗 第80节

  看来分手并不是没有蛛丝马迹,或许是从她那次生病在电话中落寞的眼神,又或许是从春节过后骤然减少的短信频率。
  他早该发现的。
  一路颠簸,半睡半醒,符霄在第二天的下午六点落地到了伦敦。
  孑然一身,又不修边幅,除手机外,全身上下只有口袋里的一包烟。
  他在机场外的站台上默默抽完了一支烟,又盯着不远处指示牌上的英文字母发了十分钟的呆,才打车前往池黎所居住的公寓。
  内心的忐忑与未知彻底盖过了初次踏上这片土地的陌生,符霄只觉得头很疼,又觉得那天的天气太差。
  几十分钟的车程,符霄被安全送至那所公寓的楼下。
  他站在门前的鹅卵石街道边,细细打量着池黎所生活过的这片区域,那是她曾经和他分享过的属于她的生活碎片。
  那时候没有时间细看,粗略一眼后只留下个大致印象,这下倒是亲眼看见了。
  符霄默默叹了口气,抬脚走进了公寓。
  窄小的楼道,把情绪也烘得敏感,那些藏在夜里的思念跳跃在沸腾的血液里,好像快要冲破大脑表层,又被清醒的意识逐步按压。
  他想象不到自己见到她的第一眼会是什么反应,在这一时刻,“分手”的那个情节似乎都已成了次要,而关键点是他马上就要见到她了。
  符霄觉得自己的手都有些发抖。
  他不清楚自己即将面对的究竟会是什么,站在那扇门前,只觉得心脏跳得更快。
  他做了几分钟的心理建设,才抬手按下了门铃。
  叮咚一声。
  很清晰。
  但等待他的却是无声的应答。
  门铃按了一遍又一遍,电话拨过去也显示手机关机,她没给他开门。
  符霄清楚地知道她在,也料到了见到她的人不会那么容易,但真等到这种拒绝沟通的态度呈现在他面前,他才真正意识到她说分手这件事的严重性。
  她以前从来不会这么对他。
  池黎在第一声门铃响起的时候就从猫眼里看到他了。
  震惊、动摇,百味杂陈。
  心脏像是狠狠被抓了一把,透不过气。
  池黎从那个小洞中不断窥视他,看他站在门前的焦急神色。
  她从没见过如此潦草的符霄。
  头发长的快要遮过眼睛,倦怠的神色,眼底的乌青,就连他下巴上冒出的青青胡茬都在不断提醒着池黎他的状态非常不好。
  池黎抬手捂住了嘴,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但眼底却不自觉地冒出了一层水雾,不到半秒就撑满了眼眶。
  她狼狈不堪地给自己擦眼,又继续透过猫眼去看门外的他。
  室内漆黑,一遍又一遍的门铃声在反复提醒她开门,可是她没有。
  她得对自己狠心一点,对他也是。
  两人隔着那扇门板一个比一个心碎,门里的池黎像个胆小鬼一样在无声地掉眼泪,而外边的符霄每按一下门铃眼睛就要红一圈,最后还是对门的曲雅凌实在受不了门铃一直响,才出来结束了这场对峙。
  那会儿的曲雅凌根本搞不清楚是什么状况,她只觉得池黎家的门铃吵的她没法好好看电视,结果一开门出来,看见走廊里站了个男人。
  顿时她的眉毛就松下来了点,因为第六感告诉她这可能是个大八卦。
  符霄听见动静,也在这时候转身,然后和曲雅凌看了个对脸。
  说实话是有点尴尬的,而符霄的尴尬要比曲雅凌多,因为后者在符霄转过身的一瞬间就觉得这人眼熟了,这是她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想法,然后就开始在记忆里翻腾,企图找到和他一样的那张脸。
  几分钟后,曲雅凌就意识到这人是符霄了。
  当初还在明大的时候,她们宿舍里有个女孩追他追的跟什么似的,她和那女孩虽然算不上关系好,但对符霄那张脸记得还是挺深的。
  不仅如此,曲雅凌这人还是个人精,她用几分钟的时间就大致捋清楚了符霄跟屋里那位的关系,震惊的同时,脑子里又不合时宜地蹦出来之前一起喝酒的时候,对池黎说的那些劝分不劝合的话。
  曲雅凌有点无语了。
  她扶着门框懊恼几秒,又朝着潦草的符霄淡淡瞟过来一眼,然后将功补过似的隔着门板朝池黎那屋里喊了几句话。
  “池黎!”
  “赶紧把这人弄进去,别让他按门铃了!”
  “吵的老娘我睡不着觉!”
  她知道池黎当然听得见,所以也故意带了几分语气。
  曲雅凌喊完这几句,就立刻关门回去了,她太想逃离这片本就不属于她的战场。
  那边门一关,走廊里又再次只剩下符霄一个人了。
  一只潦草的心碎小狗。
  池黎看见他那破碎的表情,心也不自觉地跟着疼起来,最终还是用手擦干了眼泪,给他开门。
  她没让符霄进去坐,而是从门口的衣架上拽了件大衣套在自己身上,撂下句:“下楼说吧。”
  动作连贯,而从始至终她都没敢去看他的眼睛。
  池黎转身就往楼梯间走,动作快的像风,快的符霄没看清她的脸。
  他只能默默地跟着她下楼,盯着她若即若离的背影,眼眶里似乎有泪存着,和情绪交杂在一起让他说不出话。
  他们一前一后地穿过楼道,最终在楼下花丛旁站定。
  一如既往的坏天气,四月多的冷风仍然有些刮脸。
  符霄小小心翼翼地站到她的身边,然后看见那张让他朝思暮想的脸,他觉得池黎好像比之前瘦了些,又似乎有哪些地方变了。
  他想要去拉她的手臂,却被池黎避开。
  符霄看着自己伸出去抓空的手,尴尬地笑了下。
  他没想到。
  四月多的冷风还是有点刮脸,符霄仰头看了看漆黑的天,脑袋里翻腾许久的话被问出口。
  “分手是什么意思?”
  一句好像明知故问的话,在这时候似乎成了最好的开场白。
  池黎还是盯着自己的鞋尖,她没敢去看他,情绪脆弱的人一点也不适合对视,刚才那场无声的哭泣已经让她的声音有些发抖,她回答说:“字面意思。”
  符霄似乎轻轻嗯了声,又说:“我想听听你的理由。”
  池黎沉默了几秒。
  早已组织好的问答逐渐在脑子里成型,她将那段伤人的话不带感情地托出。
  “符霄。”她还是先叫了他名字,“我觉得跟你在一起特别累,我累得不行,我都要喘不过气。咱们离得太远了,我整天见不到你,
  我每天都在想你在做什么,想你见了什么人。我一直都在不停的内耗,我真的忍不下去了。”
  “你知道吗?前段时间我生病了。两次。都是我一个人硬生生扛过来的。那时候我特别想见你,可是我见不到,我想给你打电话,但又怕你担心,我不敢打。后来等我好了,给你打电话你又很忙,每次说不了两句就得挂。我问你发生什么了,你又从来不说,我不知道你怎么了。”
  池黎不断地输出着,因为情绪起伏多少有些语无伦次,说到后半截调子上已经带了点哽咽,她真的好难过。
  符霄静静地听她抱怨着,听她说那些无法改变的事实,心脏像是被大手抓紧又浸进了水里,有些难以呼吸,最终只能勉强挤出来一句:“对不起。”
  他确实出了一些问题,一些连他自己都解决不了的问题,连轴转了好几个月,他也像是一台快要报废的机器。可是他没有办法,他确实没有想过要给池黎说,因为那些徒增她烦恼的大难题说了也是白说,她是那样细致的一个人,照顾自己都不够,又哪来的精力来担心他。
  符霄抽一记鼻子,没有想到自己这种狭隘的顾虑会成为压死他们爱情的一根稻草。
  他只能站在冷风中看池黎那张伤心的脸。
  池黎听见这几个字,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抬眼看他。
  “所以咱们还是分手吧。”
  符霄愣了下,还是不甘心:“难道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
  池黎没说话。
  符霄了然,但那好强的性子又催促他再问一遍:“我在问你话。”
  池黎还是摇了摇头。
  时间静了几秒。
  池黎又冷眼看他,说:“符霄,现在的我感觉不出你爱我。”
  你不爱我。
  符霄滞愣,突然想起曾经对陈观南说过,有时候觉得池黎就好像是攥在手里的一把沙子,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就会顺着指缝漏走。
  而现在时间好像到了。
  在一个如此仓促的时间节点,即使再相爱,身心俱疲之后也会因此分开。
  两人在冷风中站了十几分钟,沉默的,脆弱的,爆发的。
  池黎也仰头望了望那片黑色的天,觉得那片天好像也不过如此,她勉强地端出来一个笑,然后转身往回走。
  符霄仍旧站在那,又转头去看她。
  他脑袋里乱的像乱毛线,眼看着她快要上楼,只得对着她背影喊道:“池黎,我给你一个小时。时间过了咱们俩就真完了。”
  然后他楼下的花池子边上坐了一个小时。
  他在想,他在反省,反省自己这个男朋友做的不合格。
  池黎不信他,差点他自己也不信。
  对她失望,也算不上。但她说他不爱她,属实让人气炸。
  他坐在她楼下,一个她绝对能看见他的地方,安安静静坐了一个小时。说实话挺幼稚的,但是他就是要她心疼他,他故意的。
  她明明听见了,明明看见了,但是什么都没做。
  一个小时完完全全过去。
  符霄就知道他们之间完了。
  彻底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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