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窗 第27节

  符霄抬眼,两人视线再次黏上,又回到大约半分钟前的状态。但不同的是,池黎明显感觉到他眼神比刚才多了点温度,有种暗里藏风的笑意。
  她没来得及看懂,就听见他说了句话。
  他说:“兄弟,帮忙计个时。”
  张庆慌神连忙应好,问:“现在开始吗?”
  符霄说:“开始吧。”
  张庆依声打开手机计时器。
  在张庆宣布计时开始的一刻,池黎突然就反应过来,他的眼睛刚才在笑什么。
  他似乎远比她想象的要心思多。
  他好像笑她自入陷阱还不自知。
  无论是他做好决定后的那个眼神,还是说完“开始”明显勾着的唇角,都很难不让池黎相信自己被符霄摆了一道。
  她早该想到的。
  计时已经开始了三四秒,池黎一直心不在焉。在第五秒时,她感觉到膝盖被人蹭了下。
  池黎回神,就望见那样一双眼睛。
  清明澄澈的湖水,烈焰燃烧的一片橙色,倒映出她的影子。
  在这一刻,她真真切切地明白了为什么有人说眼睛是第八大洋。
  符霄这张脸,她以前看过无数次。
  在校门口的喜报栏里,在八卦混杂的表白墙上,在她好友的朋友圈里。
  但无疑,都没这次看的真切。
  心情麻密交织,穿针引线般,感官被无限放大,只觉周围突然安静,世界缓慢消失,几乎所有声音都听不见。
  而唯一剩下的只有她和符霄。
  视线交缠,**燃烧,像仲夏雨季大雨滂沱后黏重的空气,厚重胶着。
  她能看见他皮肤上的细小绒毛,能看见他眼下微微透出的青色血管,甚至能看见符霄眼中的自己。
  火光影罩,又被他高挺的鼻梁从中间割裂。
  如同红酒溅出高脚杯,烈火燃烧荒原,最终烟花绽于天际。
  视线勾着视线,碰撞,黏接。
  说不清是什么心情,说不清谁更热烈。
  他们在这场众人寻欢作乐、目的昭彰的游戏里互相沦陷,又相缄于口。
  这三十秒过的格外漫长,长的似乎让人错觉是时间定格。
  后来张庆宣布结束,池黎才慢慢找回自己的心跳。
  什么时候断的,她不知道。
  什么时候接上的,她也不知道。
  -
  经过那晚,符霄认为他们至少应该算是朋友了,所以他会想在看见她时打招呼。
  旅店就那么大点,一天早中晚三顿饭难免碰上,不是坐的近就是坐的远,反正符霄常能看见她。
  她经常跟朋友一起,三五成群,人缘挺好。这导致符霄每次想跟她说点什么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可即使这样,他还是会在去吃饭前费劲脑汁地想个话题。
  符霄这几天也算闲,前几天张楚辉给他介绍了个程序员过去上班,他最近顺心了不少,真碰上难题才会轮到他出马,一般情况那哥们都能解决。
  空余时间多了,他没事时就跟着旅行团的叔叔阿姨到处走走看看,程野跟他一快。就他俩,因为剩下那俩通常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忙的时候不觉得,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符霄觉得自己可能是这几天太闲了,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起池黎,一想起来就会想个没完没了。
  这不正常。他知道。
  除此之外,符霄还发现池黎最近几天似乎也有点怪,稍微回忆了下发现她似乎也是从那天晚上结束以后。
  符霄不敢多想,却总有个念头在他脑子里打转。
  他敛眸,又想起今天早饭时那短暂到几乎不能作数的对视。
  明明眼神都对上了,可没过一秒她就把视线转了个弯。不止一次了,昨天晚上在大厅碰见时,她也是这样。
  对于池黎这种反应,符霄不是很明白。
  他觉得这姑娘是真会演戏,在装不认识人上绝对是一把好手,要是不学画画的话估计会是个好演员。
  装来装去的多没意思,他偏要打直球。
  符霄就是这样,他的犹豫大概只占他人生的一千分之一。
  所以当天晚上,这人就把人姑娘堵在楼梯口了。
  那会儿晚饭刚过,池黎从餐厅出来要上楼,才绕过玻璃鱼缸就看见符霄了。
  他就靠在楼梯扶手上,双手抱臂,正直直看着她。这么显眼,想看不见都难。
  池黎视线闪了闪,下意识瞥向别处,但很快就意识到那人摆明了在等她,于是视线又回来。她搓了下手指,几步走过去,最后在一个离他不远也不近的距离站定。
  她觉得自己淡定极了,不知道自己那些小动作全被符霄看进了眼里。
  因为他没说。
  距离近了,两人视线也对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的默契,互相一个眼神就能明白。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了眼四周,然后池黎说:“上去说。”
  符霄语气硬邦邦地问:“上去去哪?”
  池黎:“当然去你那层,你那层人少。”
  符霄:“……”
  怎么搞得像偷情一样?
  真他妈刺激。
  六层,走廊尽头。
  窗子开了半扇,他们面对面,站的莫名的近。
  池黎扫了眼周围,问他说:“不去你屋里吗?”
  主要是站在走廊说,谁知道要说多久,有点累。
  符霄眉毛微不可查地皱了下,心说你怎么总想着登堂入室。
  好在他面上不显,他说:“不,就在这聊。”
  池黎哦了一声。
  符霄听出来了,感觉她的语气好像有点失望,但失望也得在这聊。
  既然决定了打直球,他就没想磨叽,一个下午把想说的话来来回回捋了好几遍,可往她面前一站才知道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嘴像被什么粘住,双脚也像被灌了水泥。
  他身量高,往池黎面前一站,整个人几乎笼住她。
  在符霄和墙壁形成的窄小空间里,池黎几乎要贴着墙。
  开着的半扇窗成了摆设,进来的风吹不到她身上一点。
  原本夏天的燥热被启屏山凭一己之力镇压,此刻却纷纷从两个人心底往上升。
  距离太近了,近到只要她一抬手就能摸到他的脸。
  符霄确实长了一副好皮囊。
  池黎盯他来回看了个遍,还是觉得他哪哪都好看。这是她对自己审美能力的肯定,绝不出于其他,而且她很少给人这么高的评价。
  池黎盯着他,视线自有来回,符霄的视线也落在她脸上。
  气氛开始不对劲,或许说从池黎在楼梯口碰见他时就是不对的。
  暧昧在空气中节节攀升,连风也没来打扰,在静无他人的走廊角落,视线热切,互相将对方的脸临摹了个遍。
  池黎望着微微低头的符霄,问他说:“我是不是特好看啊?”
  符霄盯她眼睛,反问她:“你想听什么?”
  池黎:“想说什么说什么。”
  符霄:“好看。”
  池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坦荡呛了下眼皮,不过两秒的时间,她又感觉自己的脸开始烧。
  符霄还在盯着她眼睛看,薄薄的眼皮掀起又落下,好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但池黎注意到他耳朵红了。
  池黎的脸更热了,她觉得这个夏天不对劲,这个人也不对劲。
  很奇怪。
  她想往后退一点,结果半步不到后背彻底挨上墙,想拉开的距离没拉开,倒显得他压迫感更强了。
  于是她没忍住皱了下眉,“不是说想跟我聊聊?”
  符霄挑着嘴角承认:“是有些话想和你说。”
  池黎:“就这么说?”
  符霄假装不懂她的意思,略微歪了下头,意思是不然?
  池黎就伸手在他和自己之间比划了下,说:“你觉得这距离合适?”
  “是有点不合适。“他装模作样地点了下脑袋,然后拖着步子往后退了两步,“这样行了?”
  他故意询问池黎意见。
  “你觉得行就行。”
  要不是他耳朵红的要滴血,池黎恐怕真的要以为他像表面上那样云淡风轻。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装,池黎心想。
  符霄虽然往后退了些,可毕竟是楼道,距离再远也不过是两人各自靠着墙。于是就是池黎站右边,他靠左边,像两个高中生上课开小差被老师发现然后被罚到楼道里罚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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