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玦说:“好。”
  他跟着他深一脚浅一脚踏入碎冰,问:“你怎么知道这里有野马粪?”
  囿于战火在实验室中长大的首领,缺乏大量的生活实际体验。
  荆榕说:“冬天水源比较难找,野马会在浅水滩聚集和吃草,我们刚刚经过了一片牧区,富裕的牧民是不会烧马粪的,我们可以拾取到大量的燃料。”
  玦若有所思:“富裕的牧民烧什么?”
  “丰收后剩下来的谷物秸秆,或者柴火。”
  荆榕说,“还有煤炭。我想流火之岛的人们会烧煤炭,因为你们的冰川下藏着丰富的煤矿和燃气资源。”
  玦从来没有听过这些:“是么?”
  荆榕说:“我也是根据词条猜测的,按照一般资源分布的规律是这样。”
  玦默默记在了心里。
  捡得差不多后,两人洗了手,回到马车附近烧火点炉子。
  玦已经看了不少次荆榕做饭,他习惯了不打扰。
  荆榕显然有着长期的独自做饭的经验,而且简单粗暴中透着讲究,储备的肉罐头和蔬菜一起煮,中间还要开一次锅加入调味。
  雪天寒气重,他加了一些姜黄和胡椒。
  煮好后,荆榕盛了一杯递给玦,看着他喝了一口,问道:“辣么?”
  玦咽下去一会儿后说:“有一点,不过很好吃。”
  装备能简则简,玦捧着荆榕的铝杯慢慢吃着,荆榕守在锅边吃。
  吃完后,荆榕用烧化后的雪水清洗了用具,站起身说:“走吧。”
  玦站在雪地里,问他:“后半夜还要走多长时间?”
  荆榕说:“不确定,要是大雪提前来了,我们可能需要下来挖一个避风点。”
  他轻轻一跃就坐上了马车的位置,拿起马鞭,等玦钻入车厢后,马车继续往远方走去。
  荆榕注视着眼前的雪景,听见玦在里边问:“外边雪这么大,你冷么?”
  荆榕说:“不冷。”
  他确实不冷。
  他是可以在极地冰原单枪匹马,连续三天三夜追逐一条人鱼的人,身体素质可称强悍,现在不过是在雪原里驾驭马车,甚至算的上舒适。
  荆榕这么回复后,玦有一会儿没了声音。
  又过了片刻,玦说:“我想学驾驶马车。”
  荆榕闻言,说:“好,驾驶马车……”
  他本来想说驾驶马车并不算难学,不过黑夜里不好控制,但他的话没能出口。
  马车还在快速往前行驶,周围的景色随着风雪退去,玦打开车门的声音也被湮灭在风中。
  下一刻,玦就出现在了荆榕身边,长长的腿踩在前方的马车架上。
  他把他的大号白色斗篷带来了,同时披在他们两人身上。
  荆榕垂下眼,便望见玦仿佛是从斗篷里钻出来的一样,贴上他身侧,手指也覆上他的手,给他热源。
  玦摸到荆榕的手是温热的,他的声音里有些不走心的惊讶:“是热的。你真的不冷。”
  荆榕没有说话。
  赤红的发间拂过荆榕的脖颈,那双冷静湛蓝的眼眸自下而上看着他。黑夜风雪里,这是唯一的亮处。
  玦慢慢勾唇笑了。
  “裁决者大人。”
  他凑近了看他:“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和人谈过恋爱?”
  第13章 高危实验体
  马车稳稳地向前行驶着。
  荆榕垂下眼,望着这双蓝眼睛,神情没有太大变化,只是在凝神细想。
  这种问题居然还要想?
  大约几秒后,荆榕说:“没有。”
  “没有遇到过?”
  玦仍然抬着蓝眼睛看他,两个人裹在斗篷里,温暖渐渐在彼此之间传递。
  荆榕说:“遇到过一些……或者说很多个。但是没有特别喜欢的。”
  他在大世界里轮回过太多次了,带上执行局给他相亲的那些人,每一个面目都已经模糊不清,没有留下更深的印象。
  不如说那条冰川下的丑人鱼,给他留下的印象更深。
  风呼啦啦吹着。
  玦点点头,没有出声回答,那双湛蓝的眼底变成了更加冷静的一些思考。
  片刻后他缩回斗篷里,平静地说:“哦。”
  但他没有离开,而是更紧地钻在荆榕怀里,指尖也更用力地握住荆榕的手。
  没有什么情色或者暧昧的意味,好像只是因为冷,又好像他回到了六岁的那个童年,红日高悬的战场上,他靠在死去的战友肩上。
  他研究眼前这个裁决者,就像研究和自己作伴的武器,就好像看着那橱窗里的美丽的袖刀。他并没有嘲笑他过于不解风情或者其他,因为他见过的人也很少。
  会属于玦这个名字的东西和人都很少,少得看过了就已经足够。
  荆榕看见他已经靠在自己肩上,闭上了眼睛,呼吸变得平缓。
  他的指尖动了动,轻轻揽住他,任由他在自己怀里沉睡。
  他回想着刚刚看见的湛蓝眼睛。
  那眼底的喜欢竟然像杯中水一样,很清晰地在眼前晃着,没有消失。
  这很少见,以他的脸盲程度,平常人的复杂情绪、复杂眼神和面部表情,他都需要大量时间辨认。
  但玦眼底的视线太过简单直接。
  玦从不掩饰,审视就是审视,怒意就是怒意,就像冰川的蓝天一样,永不有阴霾。
  喜欢也就是喜欢,那是冰川的蓝天中,一朵漂亮的云。
  荆榕见过他喜欢一样东西的眼神,故而知道他也喜欢着自己这个人。
  626:“好险,你刚刚差点就脱单了。”
  荆榕:“。”
  626:“你没有准备把他娶回家,当你的老婆吗?”
  荆榕说:“我有这个打算。”
  626沉默了片刻,随后迅速在自己的数据库中检索起恋爱数据起来:“虽然我也是一个单身统,但你要是还有什么疑虑,我可以帮你解决。”
  荆榕沉默了很久,随后慢慢地说:“我要一个永远属于我的人。”
  626说:“我没有办法探测他的脑波,但是你这个命题的答案我也无法给出解决。”
  “我知道。”
  荆榕说,“我会问问他的。不过现在这个问题并没有这么重要。”
  626:“……”
  妈的,疯子,有病!
  *
  半夜玦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他的身体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好,虽然行动力已经迅速地恢复了,但沉疴已久,冷热一激,他在荆榕怀里咳醒了。
  他发现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外边黑蒙蒙的看不清。
  嗓子里的剧烈腥甜味一阵一阵地往上涌,他一阵一阵地将它压回去,指尖用力抓着斗篷的一角。
  荆榕伸手把他扶起来,俯身将灯拧亮。灯火晃晃悠悠,照亮他的脸。
  玦的声音格外沙哑,咬字很轻,吐字很快:“我没事,接着休息吧。外面下暴风雪了吗?”
  要是暴风雪提前下了,他就能下去一起挖壕沟,然后把血咳出来。
  荆榕看着他,表情比平常严肃。
  虽然他平常就没有什么表情,仿佛是误入世界的一个闲散公子,但玦也很少见到他这样的表情。
  荆榕问626:“怎么回事?”
  626说:“他体内的组织都经过了重新修复,但是他从小受过太多折磨了,有极强的精神爆发力,和早已消耗成空的身体底子,今天他吹了太久的风了。”
  626说:“你不用担心,这很正常,只要他咳出淤血……”
  626的声音小了下去。
  因为玦的神情崩得紧紧的,牙关紧咬,指尖紧握,身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没有咳出来的意愿。
  荆榕说:“外边没有下暴风雪。我在正常的休息。”
  他看清楚了那双眼底的神情,放轻声音:“去奥克维尔克的行程不会有任何延误。今天风向已经变了,冰封期不会那么快到来。”
  玦点点头,示意他知道,但是仍然不开口说话。
  “别忍着。”荆榕说,但说完他发现自己也并不知道该怎么做。
  玦此前显然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不如预想,他太想去奥克维尔克了,他不会允许旅途因为自己的身体原因延迟或中断。
  玦努力对他攒出一个笑意,很浅,和之前一样肆意飞扬,在灯火下显得脆弱又漂亮。
  荆榕垂下眼睛,伸出手轻轻扣住他的下巴。
  玦下意识地身体紧绷,咬紧了牙关——来自实验体记忆的条件反应,当他在实验室里,人们这么对他做时,接下来都会有强烈的精神折磨剂灌入他的嘴巴。
  他对荆榕并没有防备,只是身体反应如此。
  玦想要为此道个歉,但没有开口,就停住了。
  荆榕的唇贴上了他的唇。
  荆榕的唇有点凉,带着点红茶的香气,很清淡,却令人目眩神迷。
  荆榕用这个吻撬开他的齿关,扣着他的后脑勺长驱直入,迫使他微微仰头接受,打开他紧紧压制的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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