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玦安静地接了过来。
  他看得出荆榕是很爱干净的人,自己擦洗干净,也算对得起他救回来的这条命。
  第二壶热水送了过来。
  玦将干净的毛巾浸湿,擦过自己伤痕累累的腿。
  那上面有早年的伤痕,更多的是遭到精神力实验虐待的痕迹。
  玦看见荆榕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腿上。
  他猜测荆榕会放了自己,或者被送回奥尔克帝国军部。
  不论选择哪种,他拿不到荆榕手中的精神力碎片,结果只会是死,更大的可能是被送回那个实验室。
  就像之前的十三年一样。
  他是sss级,比其他的罪岛人能承受更多的伤害性实验,军部所有的精神力武器,都要先拿他试一遍。
  当然,这些事情,以后都无所谓了。
  玦将自己整理干净,对荆榕道谢之后,躺回了床上。
  洗澡和对话的过程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
  他能听见荆榕把水罐搬了出去,把毛巾重新洗好晾干,和他的白色斗篷晾在一起,随后回到了沙发上,打开了那本书。
  和之前一样,玦闭上眼,等待着荆榕给他念上边的词条。
  但荆榕这次并没有念。
  荆榕低头看着书页,十分专注,暂时忘了给他念书的这件事。
  玦又看了他几眼,收回视线,把盖在身上的外套往里压了压,没有其他的想法,独自睡去了。
  这一次玦睡了很长时间。
  他再醒来时,荆榕并不在室内。
  墙上的挂钟指着清晨十点,是一个很早的时间,他甚至睡了一夜的整觉。
  玦慢慢地坐起来。
  壁炉里的火还烧得十分旺盛,但房间里的生活物品都不见了,荆榕的铝杯和书籍都收了起来,他的白色斗篷被取下来,挂在床脚。
  整个哨所干净得仿佛没有人来过,只有玦身前的裁决者外套提醒着,他的确遇到过这么一个怪人。
  玦将外套放在床边,自己下床穿衣。
  他的外伤虽然没有完全愈合,但大的伤口都已经合住,不再流血。奥尔科帝国干燥的冬天也减少了一些感染的机会。
  玦试着走动了几步,身体没有异样。
  他四处观察了一圈,确认裁决者11号带走了他的精神体碎片。
  看来对方做出了一名裁决者应有的选择。
  玦穿好斗篷,整理好自己的领口。
  哨所门外的风声很大,玦推开门,风雪猛然灌入,带来熟悉的冰凉与冷冽。
  鹅毛大雪中,一辆拉货的马车停在路边。
  荆榕披着一件铅灰色的外套,在尘霾中为马车的停靠指路。
  他刚出门了一上午,找来的伙计动作很慢,因为要运送的货物非常重。
  伙计正在跟他打商量:“军官先生,我们最多只能运到比维多克,再往西就是交战区了,只有战争列车经过那里。”
  “没关系,就运到那里。”
  荆榕检查着货品清单,看见有几样东西被划去了。他说:“其他东西弄不到是吗?”
  伙计说:“只拿到了一些很老的地图,其他东西实在没有,那些都是很昂贵的战略物资,恐怕连军部都凑不齐。”
  荆榕说:“没关系。辛苦了。”
  他接过伙计递来的地图,残缺的羊皮卷在风里摇摇晃晃。
  看了一会儿,荆榕将地图收好,回身往哨所走。
  刚一转身,他就看见了立在门口的玦。
  “你醒了,今天感觉身体怎么样?”荆榕问。
  玦看着他,视线中带着一些茫然。
  荆榕说:“事情有些突然,但我们要尽快做准备,今年天气寒冷,我们要在大雪封山之前越过西部交战区。”
  大雪缓缓落在他肩上。
  玦终于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去哪里?你和我?”
  “你和我。我答应过你的事。”
  荆榕看着他,唇角勾起一个很浅的笑:“我们去奥克维尔克。”
  第11章 高危实验体
  玦看着荆榕,一时间没有反应。
  荆榕见他的样子,跟身后的伙计嘱咐了一句什么,随后提起身边一个箱子,示意玦回到哨所里去。
  风雪再度被留在门外。
  荆榕首先查看了一下壁炉的温度,听见玦说:“奥克维尔克已经不存在了。”
  玦慢慢地说:“我那句话是骗你的,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奥克维尔克了。”
  荆榕把一根新柴填入火堆,他的声音仍然平静:“是吗?”
  玦说:“二十年里,因为战火和剧烈的地质变动,奥克维尔克已经被深埋地下,记得它位置的人已经死了,而且从这里到奥克维尔克无路可走,战争列车的轨道也没有那么深。”
  他也曾想尽办法想回去看一眼,但这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荆榕一边加着柴火,一边说:“奥克维尔克。”
  玦愣了一下。
  “流火之岛的首都,位于奥尔克大陆极西之地,是往施特金威尔斯冰川延伸的一片群岛,居住在这里的人群热情好客,勇敢无畏,比起更方便出海和捕鱼的群岛,他们选择将首都建立在大陆上的港口,方便与各地贸易往来。”
  荆榕的声音淡而稳定,玦意识到他在背那本古生物地理书上的词条。
  “这里的人有着太阳一样的赤红发色,不是玫瑰红,不是褐红色,色卡无法展示,可被形容为一种热烈耀眼的赤霞色,但笔者认为,还是落日的颜色更加接近。这里生活着群岛狼群与一些罕见的飞鸟,不少动物和植被也呈现出这种颜色。”
  荆榕加完柴火,转过身,声音很安稳:“是你们的首都,是吗?”
  玦仍然怔在原地。
  在他生长的近二十年里,他甚至从未听过这样的描述。
  626说:“他不明白是正常的,二十年的战争,已经打绝了整整三代人,罪岛的文化、历史、语言、血脉几乎断代,加上奥尔克敌国对叛徒的肃清,这一片土地的存在几乎消失了。”
  626说:“二十年的战争里,还有十年的寒潮和地块的剧烈活动,冻土覆盖了人们的居所。流火之岛的人失去了故土,记得家的位置的人应该已经不多了。即便记得,也已经不知道走哪条路回去了。”
  荆榕走到窗台边,展开自己拿到的地图,指尖点在一处位置上:“这是五十年前的地图,先不算其他的,它离最近的一个战区有一千四百公里。”
  玦跟过来看着,红发往下垂落,有几丝扫过荆榕的指尖。
  荆榕说:“因为地质变动的原因,这个距离可能会缩短三分之一甚至更多,我们要沿边境走过去,重新绘制地图。”
  玦的视线很专注,他的神情不再冷峻和思索,而是露出一种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向往。
  那是他的家。
  他六岁时战斗过的地方。
  那几缕头发仍然落在荆榕的手背上。
  荆榕说:“地形中有冰原、山地和森林,还有很长的无人区,我们的物资不会太充足,只能见机行事。不过我有很丰富的野外经验,你跟着我,我会尽量保证你的安全。”
  没有任何犹豫,玦回答:“好。”
  玦说:“我需要做哪些准备?”
  荆榕直起身,稍微远离几步,看向玦。
  几秒钟的时间,玦的指尖紧了紧。
  那是一种与其他任何情绪都无关的一种悸动,当那双乌黑眼眸的视线落下时,那种心悸就会浮现。
  而他习惯了忍耐,这种心悸也会和疼痛一样,被他无声隐去。
  荆榕说:“你需要穿厚一点。”
  *
  雪花落在商店的橱窗外,水蒸气凝结在玻璃上。
  上城区的服装店一向只给贵族开放,此刻街道上人来人往,只有最大、最华贵的一家被暂时清场,只供它的预约访客使用。
  荆榕为玦拉开门,老板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侍应生送上热红茶。
  玦看着店里,问荆榕:“你怎么说服他们接待我的?”
  他看出他的这次出行并不平常,街上都是便衣出行的皇家近卫团和裁决者,只是他们都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只敢远远地跟着他们。
  荆榕说:“我说我需要带你买一些衣服。”
  “他们说我想做什么都可以,只是他们想跟着。”荆榕把他那把空壳枪给玦看了一眼,“我说可以,不过我会带上我的武器。”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红茶的热气袅袅上浮,熏染他乌黑的双眸。
  荆榕今天穿着常服,他众多衬衫里平常的一件,灰色的长风衣,并没有任何华贵的装饰,但裁剪工整,款式简洁,反而透着一种高不可攀的贵气。
  像一个万事不顾的纨绔。
  玦轻笑了一下,开始在老板介绍下挑选衣服。
  每一样衣服都由老板和侍应生亲手送来,从头到脚一应俱全。
  玦没什么要求,他为自己要了一件普通的灰色羊绒大衣,然后说:“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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