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他太脏了、太臭了。
  他得自己悄悄地把事情解决了,不能让燕枝发现。
  回到净身房,萧篡来到最后一间牢房门前,打开门,走进去,转过身,锁上门,不准任何人进来。
  他走到墙角,解下脖颈上的链子,挂在上面。
  这几日,他日日都住在这里,也算是十分熟悉了。
  做完一切事情,萧篡便盘起腿,在地上坐下。
  石壁潮湿,地面冰冷。
  萧篡垂下眼睛,眼前却再次不可控制地、浮现出燕枝的模样。
  燕枝站在牢房门前,歪了歪脑袋,好奇地看着他,小声问:“陛下怎么了?”
  萧篡猛地抬起头,伸出手,试图抓住燕枝,一瞬间,燕枝的模样消散。
  是他太心急了。
  于是他再次垂下眼睛,耐着性子,等待燕枝的幻象驾临。
  ——燕枝走到他面前,燕枝看见他的模样。
  ——燕枝会被他吓一跳吗?
  会的,一定会的。
  燕枝会被他这副模样吓得大惊失色。
  ——那燕枝会扑进他怀里吗?
  ——燕枝会抬起头,用温温热热的嘴巴,来亲他的嘴唇吗?
  ——燕枝会……燕枝会跨坐在他的腿上,解开衣裳,用自己温温热热的胳膊,来抱住他吗?
  萧篡闭上眼睛,在药力作用之下,放任自己沉溺于幻象之中。
  会吗?会吗?
  不,不会!
  下一瞬,萧篡再次睁开眼睛,清醒过来。
  燕枝不会!现在的燕枝不会!
  燕枝不会再来看他了。
  燕枝不会再抱他亲他了。
  燕枝更不会再心疼他了。
  是他的幻想,是他一厢情愿的妄想。
  萧篡低下头,瞧着自己身上不堪肮脏的模样,忽然打心底里憎恶起自己来。
  他这么坏,这么脏,这么丑。
  燕枝早就不要他了,早就把他丢掉了,又怎么会在意他的死活?
  萧篡张开手掌,下一刻,手掌落下,他狠狠地拍了下去。
  用拍的、用攥的、用掐的,他就是想把这个肮脏的东西弄掉,想把自己脑子里肮脏的念头压下去。
  他怎么能想着燕枝做这种事情?
  要是被燕枝知道,就更不好了。
  燕枝一定会生气的。
  燕枝是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小神仙,怎么能亵渎他?
  萧篡忽然脱了力,倒在牢房墙角。
  不能……不能……
  家养的小狗,要学会克制自己的欲望。
  要学会不对着主人发疯。
  糖糕就不会,糖糕一定不会对着燕枝放肆。
  萧篡这样想着,便把缠在脖颈上的链子解下几圈,缠在自己的腰腹上。
  锁链紧紧缠住发疯的野兽。
  呼吸之间,肌肉绷起。
  萧篡力气大,连铜锁都能徒手掰开,这根细细的锁链,对他来说,其实根本算不上什么。
  只要他随便一发力,就能把链子挣断。
  可他就是心甘情愿被锁住,仿佛链子那头牵着他的人,就是燕枝。
  甚至于,一旦他对燕枝有了非分之想,他就重重地拽一下链子,让链子扯得更紧。
  不能,不能欺负燕枝,不能玷污燕枝,就算是在梦里也不能。
  很紧,很痛,但远远比不上他心里的痛。
  就这样,萧篡架着脚,靠在净身房的墙角处,面色惨白,额头上满是冷汗。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药力煎熬与彻骨痛楚之间,在梦与醒的交界之中,仿佛被放置于冰与火的两重煎熬之上。
  他期盼燕枝驾临,又生怕玷污了燕枝。
  事到如今,不仅是燕枝恨他,就连他自己,也开始恨自己了。
  他厌恶自己,憎恶自己。
  混沌之间,萧篡挂着链子,猛地扑上前,扑到御案前。
  他从案上拿起一把匕首。
  各地官员送上奏疏,外面会用陶泥封上一层,以免奏疏被人调换。
  这把匕首,就是用来撬开陶泥的。
  但是现在……
  萧篡望着手里的匕首,忽然失了神。
  他总觉得,这把匕首上少了什么东西。
  他讨厌自己,所以他应该……
  下一刻,他举起匕首,将刀锋对准了自己的手掌。
  用来拆陶泥的匕首,被泥巴日夜磨损,实在算不上锋利。
  说是匕首,不如说是锯子。
  “刺啦”一声,刀锯开他的手掌,鲜血淅淅沥沥地淌了下来。
  还是脏,他的手脏,他的血也脏,他的……更脏。
  萧篡再次握紧了匕首,低头看向身下。
  他试探着,用匕首划了一下自己的腿根。
  就是因为这个东西这么坏,燕枝被他弄疼了,才生气走掉的。
  就是因为他控制不住这个东西,日日夜夜,毫无节制,燕枝被他弄烦了,才不要他的。
  都怪这个东西!都怪它!
  都怪……都怪我!
  他要改,就从这里开始改。
  *
  翌日清晨。
  燕枝早早地就起来了。
  他最后清点了一遍行李,确认没有东西遗漏,再看了看自己住过十年的偏殿。
  之前他走得匆忙,都没来得及认真道别。
  现在是真的要走了。
  “准备一下,要出发啦。”
  燕枝拍拍糖糕的屁股,把小包袱挂在它身上。
  “自己的行李自己背。”
  “嗷——”
  糖糕背着小包袱,不大舒服地甩了甩身子,调整好姿势。
  燕枝笑了笑,又给它挂上皮质的项圈和铜制的链子。
  看着链子,燕枝脸上笑意不由地凝了一下。
  他摇了摇脑袋,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都甩出去,然后牵着链子,站起身来。
  “走了。”
  既然萧篡昨日已经答应他了,料想今日应该不会……
  结果一人一狼刚推开殿门,迎面就撞上了萧篡。
  他怎么……又在这儿?
  他又要做什么?又要剧情回溯吗?
  难得今日天色这么好,正是赶路的好时候。
  燕枝可不想再浪费一天。
  燕枝只觉不妙,往后退了两步,唤了一声:“陛下……”
  萧篡看见他的戒备,哽了一下,随后从怀里拿出几封文书。
  “燕枝,朕——”
  “从来一言九鼎。”
  “给。”
  燕枝皱眉,伸长了手,从他手里接过文书,简单看了看。
  是……
  他的放奴书,还有他在石雁镇的房契和地契!
  原本的房契和地契上,他为了避税,也为了隐藏身份,跟着卖房子的豆腐娘子姓。
  姓裴,叫“裴枝”。
  现在的契书上,改过来了,他姓“虞”,叫“虞燕枝”。
  而放奴书……
  萧篡重新给他写了一封放奴书,用上好的绢帛与笔墨,上面的话是——
  “今有侍从燕枝,举止得体,进退有度,文能辅政,武能征战。”
  “挡刺杀,护君王。诛佞臣,征敌国。平天下,立大功。”
  “朕之功臣,国之栋梁。文武典范,百官楷模。”
  “燕枝与朝堂百官同,然功绩更甚,功劳至伟。”
  “今,特许燕枝出宫。”
  “各州郡官员,见燕枝,如见朕,不得轻慢,以礼待之。”
  这封放奴书,与上一封放奴书,可谓是天差地别。
  上一封里,萧篡写他举止粗鄙,犯下大错,才被驱逐出宫。
  可是这一封……
  燕枝皱着眉头,不敢相信地望着他。
  萧篡垂下眼,深吸一口气,似是终于下定决心。
  他轻声道:“朕说了送你回去,就亲自送你回去。”
  第58章 同睡 枝枝朋友一起睡,是谁破防?……
  “多谢陛下。”
  燕枝望着萧篡, 把手里的放奴书和契书叠好,收进怀里。
  “嗯。”萧篡顿了顿,看向他的目光同样不太自在, “不必多礼。走罢,禁军就在外面等。”
  “是。”
  燕枝低下头, 拽了拽挂在肩上的包袱,又甩了一下牵着糖糕的绳子, 轻轻地喊了一声:“走。”
  下一刻——
  糖糕和萧篡同时迈开步子, 朝前走去。
  就好像……燕枝的命令是下给他们两个的一样。
  两人一狼,穿过回廊, 朝太极殿正殿的方向走去。
  燕枝皱着小脸,古里古怪地瞧了萧篡一眼, 很快又收回目光。
  萧篡今日不发疯,过来说要送他,他竟然有点儿不习惯。
  只希望……萧篡说的送他, 是真的送他吧。
  萧篡站得笔直, 走得端正,身上衣裳整整齐齐、严严实实, 丝毫看不出昨日中了药的模样。
  他低着头, 背着手, 两只手藏在袖里,紧紧地攥成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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