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燕枝双手拽着缰绳,似有似无地朝身侧瞧了一眼。
  萧篡当即觉得不对,猛然想到他方才对楚鱼说的“跳马跳船也要逃”,心里倏地一紧。
  他伸出手,在燕枝即将跳马的时候,一把将他抓了回来!
  萧篡把燕枝拽到马背上,把他抱在怀里,张口便是斥责:“不要命了!你想被马蹄踩死?”
  不等他说完,燕枝便头也不回地接话道:“——蠢货。”
  他把萧篡要说的话说了。
  萧篡怔愣片刻,无话可说。
  燕枝继续道:“要不是陛下追我,我根本就不会想跳马。所以应该怪陛下。”
  “陛下,你方才还说,从今日起,只能我叫你‘蠢货’,你不能叫我‘蠢货’,结果你还是骂我。”
  “陛下说话根本就不算数。陛下总是朝令夕改,反复无常。陛下总是骗我,总是骂我,总是欺负我。”
  “没有……朕、我只是……”
  萧篡忽然没了气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燕枝拽着缰绳,往马鞍前面坐了坐,与萧篡拉开距离。
  他最后下了结论:“我不信陛下,我一点儿都不相信萧篡。”
  没多久,一众亲卫也追上来了。
  “陛下、燕枝公子。”
  直到听见旁人的声音,萧篡才回过神来。
  他垂下眼,想要触碰燕枝的手刚伸出去,却又攥成了拳头。
  最后,萧篡低声道:“去渡口。”
  *
  萧篡安排的船就停在最近的渡口,随时可以启程回都城。
  船不大,但燕枝被安置在最大、最舒适的船舱里。
  舱里各色家具一应俱全,案上摆着精致的茶盏,榻上铺着软和的被褥,舱壁上有蜡烛架子,点起蜡烛来,灯火通明。
  燕枝抱着糖糕,坐在榻边,摸摸它的脑袋。
  “但我还是更喜欢魏老大的货船。”
  “呜呜——”
  “你也是,对吧?”
  燕枝叹了口气,望向小小的船舱窗户外面。
  天色渐暗,江上无风无月,更无波无澜。
  在外面待了几个月,他终于还是被萧篡抓回来了。
  从看见立后诏书的时候,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日的。
  萧篡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要找到的人、要得到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
  现在该怎么办?
  燕枝自己也不知道了。
  要不然,就留下来……
  不行!
  燕枝回过神来,连忙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不行!他才不要做皇后!
  他绝对、绝对、绝对不要做皇后!
  他不喜欢萧篡,甚至讨厌萧篡,再和萧篡待在一块儿,他会死掉的。
  萧篡也真是古怪。
  忽然要立他为后,忽然又说喜欢他。
  燕枝想,这完全就是萧篡一时兴起而已。
  自从离宫之后,他就再也不对萧篡怀有任何期待了。
  就在这时,船舱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燕枝抬头看去,只见萧篡端着吃食进来了。
  “燕枝,来吃晚饭。”
  “是。”
  燕枝应了一声,放下糖糕,站起身来。
  萧篡目不斜视,似乎是不敢看他。
  径直走进舱中,把晚饭放在案上。
  “怎么不坐在榻上?”
  “奴……”燕枝一不留神,这个熟悉的自称便脱口而出,他连忙改了口,“我没洗漱,脏。”
  燕枝洗了手,在案前坐下,拿起一块肉饼,啃了一口,才发现是豆沙饼。
  萧篡把一个饭盆放在地上,朝糖糕招了招手,随后在燕枝面前坐下。
  他向来坐没坐相,要么架着脚,要么搭着手。
  可是现在,他忽然转了性子,收起长手长脚,盘腿坐在燕枝面前,端端正正的。
  萧篡清了清嗓子,似是故意道:“朕记得,你最喜欢吃豆沙饼。”
  燕枝嚼了嚼豆沙饼,没有回答。
  他现在最喜欢吃红糖糕。
  但是豆沙饼也还行,能补充体力。
  萧篡又道:“燕枝,你白日里说的话,朕仔细想过了。”
  燕枝低着头,继续啃他的豆沙饼。
  “我们谈谈。”
  燕枝才不要。
  凭什么萧篡想谈就谈,想抓就抓?
  萧篡却将他的沉默,误认为默许。
  他继续道:“燕枝,你讨厌朕,并不是不可逆转的事情,对不对?”
  “你讨厌朕,是讨厌朕从前……骂你、掐你、咬你,对不对?”
  “朕骂你‘蠢货’,在榻上掐你,把你身上到处都咬了一遍,你讨厌这样,对不对?”
  “既然如此,从今日起,你可以骂朕、掐朕、咬朕,你也可以用脚踹朕、用刀捅朕。”
  燕枝吃着饼,忽然感觉有点儿噎,于是又端起碗,喝了一口肉糜,缓了口气。
  萧篡定定地看着他:“朕与你白日里说好了,这一路上随你出气,回去就成亲。”
  燕枝终于有了反应,他抬起头,一脸认真地说:“我没有和陛下说好。”
  “不是,我们说好了。”
  “没有说好!”燕枝朗声道,“是你直接把我抓过来的,我根本没有答应你的条件!萧篡,你总是在自说自话!”
  萧篡面色一沉,没有回答。
  “我如今不是陛下的侍从,我是一个来去自由的百姓。还请陛下放我回去!”
  “这个不行!”萧篡顿了顿,“你要金银,要点心,朕都给你,只有这个不行!”
  既然如此,那他们之间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燕枝安安静静地吃了两块饼,喝了一大碗粥。
  他放下东西,起身准备离开。
  萧篡垂着眼睛,思忖良久,见他要走,赶忙喊住他:“燕枝,朕……我放你走!”
  燕枝回过头,沉默地看着他。
  萧篡起身,走到他面前,双手钳住他的肩膀,定定地望着他,眼里似乎有一团火,要将他燃烧殆尽。
  “从此处回都,水路至少要走半个月。”
  “回到都城,筹备立后大典,至少也还要半个月。”
  “这一个月里,朕随你处置,你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你想吃泡芙,朕就给你泡芙,你想吃蛋糕,朕就给你蛋糕!”
  “立后大典当日,若是你喜欢朕,我们即刻完婚。若是你还想走,朕——”
  “我亲自送你回来!”
  萧篡说得信誓旦旦,语气里满是癫狂偏执,燕枝被他钳住,整个人不自觉颤抖着,脸上是害怕,是恐惧,唯独没有信任。
  什么任打任骂?他才不信……他一个字都不信……
  萧篡看出他的迟疑:“你不信朕?!”
  下一刻,萧篡举起右手,撩起衣袖,照着自己结实的手臂,重重地咬了一口。
  他咬得毫不留情,尖利的犬牙刺穿皮肉,嵌进肉里,鲜血淌出,留下一圈深深的牙印。
  “朕与你,歃血为誓!”
  萧篡将咬过的右手手臂递到燕枝面前。
  “咬!你也咬!咬朕啊!”
  燕枝盯着他的手臂看了一会儿,怯怯道:“请……请陛下闭上眼睛。”
  “好。”萧篡不疑有他,闭上眼睛。
  燕枝转过身,朝糖糕招了招手,把糖糕抱起来,让糖糕凑近萧篡的手臂。
  萧篡看着皮糙肉厚的,他才不咬萧篡。
  他也根本不信萧篡说的这些话,他不跟萧篡立誓,他让糖糕咬。
  燕枝掰开糖糕的嘴巴,让它把牙放上去,小声道:“咬。”
  一口下去,原本萧篡自己咬出来的一圈牙印旁边,又多了一道齿痕。
  燕枝放下糖糕,糖糕若无其事地甩着尾巴,转身走了。
  萧篡低头看了一眼齿痕,似乎明白了什么。
  不要紧,不要紧。
  不管是谁咬的,只要燕枝答应了就行。
  他有把握,这一个月里,一定能让燕枝回心转意!
  萧篡盯着牙印瞧了许久,最后用拇指沾了点鲜血,重重地抹在燕枝的脸颊上,留下一道红痕。
  这也算是歃血为盟了!
  萧篡摸着燕枝柔软的脸颊,终于高兴起来,大笑出声。
  燕枝被他吓到,攥紧拳头,一动不敢动。
  第42章 听话 疯狗要听燕枝的话
  一月为期, 歃血为誓。
  萧篡得到自己满意的结果之后,便转身离开。亲卫送来热水巾子,干净衣裳, 供燕枝洗漱更换。
  年节已过,但还不算开春, 入了夜还是冷,再加上他们在船上, 不太方便, 所以热水只有一盆。
  衣裳是新的,上面还残存着浓浓的皂角味道, 大概是白日里新做的,又新洗的。
  热水不多, 燕枝又找亲卫要了一个盆、一条巾子,将热水分成两份。
  他蹲在其中一个盆边,把巾子丢进水里浸湿。
  船只航行, 水面摇晃。
  燕枝一低头, 就能在水面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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