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一定是错觉,一定是燕枝养的那只幼狼教坏了他,一定是燕枝一直把那只幼狼当狗养,养得太久了,才让他做出这种事情来。
否则……
他怎么会在燕枝面前,控制不住地想要摇尾求饶?
他甚至想把自己的命都交到燕枝手里,任凭燕枝处置,只要燕枝觉得消气就好。
他去过这么几千几百个小世界,头一回生出这样古怪的念头。
这念头叫他心里不安,觉得自己不受控制。
萧篡紧紧咬着后槽牙,用自己仅存的理智,死死压制住摇晃尾巴的冲动。
停下!停下!
不要对着燕枝摇尾巴,不要在燕枝面前低下头。
萧篡双目猩红,定定地望着燕枝。
燕枝到底对他施展了什么法术?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燕枝被他可怖的神色吓得不轻,手又被他攥得生疼。
“萧篡,放开!好疼!再不放开我刺你了!”
燕枝用力打他的手,又抓起匕首,作势要扎他的手背。
反正……反正都已经扎过一次了。
听见燕枝喊疼,萧篡这才再次回过神,稍稍松开一些。
与此同时,燕枝的匕首也扎进了他的手背。
“放手!”
“噗呲”一声,萧篡的手背上又多了一处刀伤。
萧篡抬起头,燕枝红着眼眶望回去。
燕枝小声解释:“是你自己不放手……”
萧篡却微微颔首:“对,就这样。”
萧篡拔出匕首,想要丢到一边,又想起这是燕枝的武器,于是反手抓住刀刃,把不伤人的刀柄递到燕枝面前。
“收好。下回就这样扎我。”
“你……”
真疯了。
他真疯了。
萧篡捏了捏燕枝的手,摸过他的每一个指节,确认没有伤到骨头。
燕枝被他吓到,下意识后退两步。
忽然,萧篡正色道:“就这样说定了。”
燕枝只觉得不妙:“说定什么?”
下一刻,萧篡猛地抬起头,瞬间变了脸色。
他单手环住燕枝的腰,直接把燕枝抓了起来。
“啊!”
燕枝来不及反抗,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等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萧篡扛在肩膀上了。
“萧篡!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燕枝奋力反抗,用手拍打萧篡的后背,用脚蹬踹萧篡的身子。
他甚至把手按在了萧篡肩膀的伤口上,用指甲戳,用手指挖。
“放我下来!”
萧篡却不为所动,任由手上、肩上伤口淌血,稳稳当当地往外走。
他扛着燕枝,来到院子里,推开院门。
外面守着两个亲卫,见他出来,赶忙抱拳行礼:“陛下。”
萧篡也不曾理会他们,只是朝着外面吹了一声口哨。
紧跟着,一匹战马出现在巷口。
巷口太窄,战马高大,进不来。
于是萧篡扛着燕枝,大步朝外面走去。
燕枝用力打他,大声喊:“放手!萧篡,放手!”
萧篡充耳不闻,巷子里的街坊邻居听见动静,想要出来看看,还没等看清,就被萧篡的亲卫拦了下来。
“官府办事,闲人勿近。”
这样一来,就算他们再担心燕枝,也不敢再靠近。
燕枝又声嘶力竭地喊:“糖糕!糖糕!”
高大的黑狗一直跟在他身后,“呜呜”叫着,急得围着萧篡打转,试图阻拦。
就在这时,隔壁院子的门打开,楚鱼也出来了。
“小燕儿!”
楚鱼脸色还有点白,追上前去,想帮燕枝说情:“陛下,你不能这样,燕枝他不想跟你走……你这样他只会越来越恨你……”
燕枝明白,跟萧篡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他想了想,干脆朝楚鱼伸出手:“阿鱼。”
“诶。”楚鱼赶忙上前,犹豫片刻,最后还是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我在。”
燕枝吸了吸鼻子,用衣袖抹去脸上泪珠,语气坚定:“帮我把家门锁好,我的驴也给你用,卖糖糕的钱还存在你那里。”
“嗯。”楚鱼认真地点了点头。
“你放心——”
他抿着唇角,回头看了一眼萧篡,像是故意说给他听。
“只要我一找到机会,不管是跳马跳船,还是跳河跳楼,都会回来!我只认这里是家!”
此话一出,萧篡果然脚步一顿,身形一震,扛着燕枝的手臂收得更紧,把燕枝的腰锢得生疼。
“别担心。”燕枝被勒得落下泪来,用力握了一下楚鱼的手。
两个人的手交握片刻,最后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分开了。
楚鱼站在原地,担忧地望着他离去。
燕枝深吸一口气,别过头去,不再理会萧篡。
不要紧,他能跑掉一次,就能跑掉两次。
萧篡总不能一直盯着他,一直把他带在身边。
萧篡对他,总会有腻味的时候,到那个时候,就是他逃跑的时候。
这个时候,萧篡扛着他,来到巷子口。
他一手扶着燕枝的腰,一手托着燕枝的腿,稳稳地把他送到马背上。
萧篡正准备翻身上马,忽然余光一瞥,瞧见燕枝的脚。
燕枝方才是站在榻上的,直接被他扛出来,自然没穿鞋,只穿了足袋。
萧篡低下头,用脚轻轻踢了一下糖糕,命令道:“去,把你爹爹的鞋子叼过来。”
糖糕听不懂,也不理他,只是哼哼着,挪到燕枝脚边。
萧篡又转过头,瞧了一眼亲卫,亲卫立即会意,转身下去。
萧篡站在战马身侧,垂下眼睛,用力握住燕枝的脚,将他拽向自己,低声道:“不许跟楚鱼说那些话。”
燕枝也没说话。
方才是萧篡不理他,现在是他和糖糕不理萧篡。
萧篡又道:“等立后大典完了,要是你想回来,朕可以陪你过来——”
话还没完,亲卫就提着燕枝的鞋子过来了。
萧篡接过鞋子,圈住燕枝的脚踝,正准备给他套上。
就在这时——
燕枝忽然一蹬脚,把鞋子踢到萧篡怀里,脚也重重地踹在他的胸膛上。
“咚”的一声,像是踹在了萧篡的心上,引得他的心也跟着“咚”的一跳。
一时间,萧篡竟愣住了,他垂眼望着燕枝的衣摆,似是有些出神。
燕枝怎么连脚都是香香软软的?
下一刻,不等萧篡反应过来,燕枝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双手拽着缰绳,双腿夹紧马腹,用力一拍马屁股。
“驾!糖糕!我们走!”
“嗷呜——”
战马直接迈开蹄子,跑了出去。
糖糕跟在后面,撒开腿,箭一般飞了出去。
“燕枝!”
萧篡猛然回过神来,冲到亲卫面前,拽过亲卫的马匹,翻身上马,追了上去。
“回来!”
他想吹口哨把马匹喊回来,但又怕燕枝跑得太急,马匹忽然刹住,会把他摔着。
犹豫片刻,最后只能重重地挥了一下马鞭,尽力去追。
从前他二人同乘一骑,燕枝不都是软软地靠在他怀里吗?
燕枝是什么时候学会骑马的?
他怎么不知道?
燕枝怎么会……
燕枝骑着马,带着糖糕,一路策马,跑出石雁镇,轻轻巧巧地穿行在山路上。
此时年节刚过,南面回暖,春风迎面吹来,扬起燕枝素白的单衣与披散的长发。
萧篡在后面追赶,牢牢盯住他的背影,心急如焚,目眦欲裂。
跟紧,这回他必须跟紧了,不能再让燕枝跑了。
所幸周围守卫还没撤,能把燕枝拦下来。
但他们要是忽然出现,把马吓了一跳,燕枝摔了怎么办?
就在这时,燕枝回过头,皱着小脸,瞧了他一眼。
此时将近正午,日头正盛。
林间树木遮蔽,枝叶阴翳。
日光照下来,细细碎碎地落在燕枝身上,如同在他周身镀上一层金光。
惊鸿一瞥,犹如天神仙子下凡。
燕枝朝他摆了摆手,意思是让他回去,别再追了。
有那么一瞬间,萧篡几乎就要听他的话,勒停马匹了。
可下一瞬,他猛然惊醒过来。
他又不是燕枝的狗,他为什么要听燕枝的话?
他原本就是要带燕枝回去的,他怎么能听燕枝的话?
燕枝只是朝他摆了摆手,又没有朝他使出绊马索,更没有朝他抛出捕兽网。
他怎么就听起燕枝的话来了?
“燕枝!回来!”
萧篡再次挥了一下马鞭,加快脚程,追了上去。
终于,在抵达山脚的时候,萧篡追上了燕枝。
两人并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