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况且,花灯就是要上元节才好玩儿,明日就不是上元节了,他再给燕枝买花灯,也没什么意思。
楚鱼下定决心,扎紧口袋,套上驴车,就准备回去了。
“让一让!让一让!花生糕,驾——”
驴车穿过街道,朝城外行去。
萧篡面色铁青,接过亲卫递过来的披风,给自己披上。
下一瞬,他抬起脚,跟了上去。
他倒要看看,燕枝这阵子都住在什么地方?燕枝怎么就能躲他躲这么久?
燕枝和这个楚鱼,到底是什么关系?!
*
月色明亮,照在山林之中,草木之上。
楚鱼驾着驴车,挥着柳枝,哼着小曲儿,行走在小路上。
买来的花灯被他挂在车上,跟随着山路颠簸,一摇一晃。
萧篡隐匿在黑暗里,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驴车。
路上人太少,就这样跟着太明显。
于是萧篡屏退了所有随行亲卫,独自跟随。
买来的糖糕,仍旧被他揣在怀里,渐渐染上他的体温。
萧篡就像一匹伺机狩猎的头狼,脚步无声,屏息凝神。
他越往前走,迎面吹来的风中气味就越香越甜。
越往前走,他就越发确定,这一回,他没有找错人。
燕枝一定就在前面。
原来他们离得这样近,原来只要他再往东走两步,就能找到燕枝。
这一路上,萧篡想了很多。
他一开始心中狂怒,咬牙切齿,愤怒楚鱼竟敢抢他的人,愤怒燕枝竟敢喜欢别人。
后来他心里狂喜,欢天喜地,他找了几个月,马上就要找到燕枝了,终于要找到燕枝了。
再后来——
他的心里无波无澜,只有胸膛里的心脏在狂跳。
他想,他什么也不想了。
等会儿找到燕枝,他什么也不做,他只要抱着燕枝睡一晚。
睡一晚再说,睡一晚就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走了多少山路。
小路尽头,终于出现一座小镇。
月光皎洁,如水流淌。
一个小小的人影,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带着一条大黑狗,就坐在镇子口的大石头上。
他转过头,瞧见路尽头有人来了,忙不迭抛下灯笼,跑上前去。
他笑着,小跑着,欢呼着。
就像从前许多次,在大梁宫里、在营帐里,迎接陛下那样。
是燕枝!燕枝也看见他了!
萧篡下意识往前一步,从藏身的树影下走出来,张开双臂,试图像从前许多次那样,接住燕枝。
在这里!陛下在这里!
可下一刻——
楚鱼跳下车,拦在两个人中间,拦下燕枝。
“不是让你早点睡吗?你怎么在这里等我啊?”
第37章 匕首 枝枝挥刀刺疯狗!
——这个楚鱼, 他在干什么?
——燕枝是他的人!燕枝是看见陛下来了,特意跑出来迎接陛下的!
——为什么这个楚鱼总是这么自作多情?一会儿说燕枝是他娘子,一会儿又挡在燕枝面前?
——他有毛病吗?他到底在干什么?!
月光明亮, 普照世间。
萧篡披着玄色斗篷,站在树影下, 面色阴沉,目光阴鸷, 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死死地攥着拳头, 再也按捺不住,迈开步子, 就准备上前。
这个楚鱼,他想死吗?
他要一脚把这个楚鱼踹翻, 踹得远远的。
他要双手抓住这个楚鱼的衣领,把他丢出去,丢得远远的。
滚啊!
这一刻, 萧篡迈开步子, 一只脚迈出树影,来到月光下。
下一刻, 燕枝轻快活泼的笑声传来。
燕枝笑着说:“我不放心你, 所以特意在这里等你啊。”
萧篡脚步一顿, 一时间竟心生迟疑,不敢再往外走。
——燕枝等的人,会是他吗?
只听燕枝继续道:“山路不好走,更别提你还赶着驴车,万一摔了就不好了。”
——燕枝在跟楚鱼说话?
很快的,燕枝似乎想到什么,又理直气壮起来:“我就知道, 你这个小气鬼、吝啬鬼,肯定不会在城里找客店过夜,所以我就出来等你了!你看吧,果然被我猜中了!”
——原来燕枝……不是在等他,不是在跟他说话,更不是在迎接他。
萧篡整个人被定在原地,如同石像一般。
他动了动僵硬的脖子,缓缓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场景。
燕枝叉着腰,昂首挺胸,站在楚鱼面前,一脸自信。
楚鱼也站在他面前。
小毛驴停在旁边,在原地磨着脚掌,“哼哼”两声。
而他萧篡的儿子——他捡回来的那只幼狼,短短数月,就已经长得很大很壮了。
幼狼摇着尾巴,在燕枝脚边转圈,时不时用尾巴扫一下楚鱼的裤腿。
燕枝在干什么?
他的儿子又在干什么?
他们都在干什么?他们是他的皇后,他的儿子!
他们怎么可以对着旁人笑意盈盈,乖巧顺从?
就在这时,楚鱼抱着手,故意冷下语气,问:“是吗?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小气鬼?”
“你本来就是。”燕枝同样振振有词,“我都问过他们了,城里客店都不贵,住一晚又不会怎么样,你非要赶夜路回来,连灯笼都不点,害得我和糖糕在家里特别担心。”
此时已是深夜,镇子口再无旁人,两个人说话也不曾刻意收敛声音。
因此,他们之间的一字一句,萧篡在远处树下,听得格外清晰。
甚至因为月光太亮,他连他们之间的小动作都看得清清楚楚。
只听燕枝又道:“要是你再不回来,我和糖糕都以为你掉下山去了,正商量着要去找你呢。”
“它只是一条狗,它怎么跟你商量啊?”楚鱼无奈道,“我是很爱钱,但也没有特别爱吧?”
他转过身,从驴车上摘下那只莲花灯。
今夜万里无云,不止是萧篡,楚鱼坐在驴车上,也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于是他在燕枝看见他之前,就把莲花灯吹灭了。
燕枝光顾着看他和驴有没有事,也就没注意到,车上还挂着这么一个东西。
楚鱼一手提着莲花灯,一手从怀里掏出火折子,把花灯中间的蜡烛点燃。
“那你看看,这是什么?”
“这是……”
花灯亮起,燕枝的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
“是花灯!”
花灯后面,是楚鱼故意板起来的脸。
他故意不说话,就躲在花灯后面,目光幽怨地看着他。
燕枝也不傻,马上就明白过来:“阿鱼,这是特意给我买的吗?”
“你不是为了省钱,你是为了给我送花灯,才特意赶夜路回来的,对吗?”
“真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你不是小气鬼,你是天底下最最最大方的大好人!”
——果然如此!
明处的楚鱼,与暗处的萧篡,心里同时出现这句话。
楚鱼美滋滋地想,果然如此,燕枝果然会夸他是大好人,他夸人总是这几句话,也没有一点别的词。
不过也够用了,美得很!
这钱花得值,真跟养了个弟弟似的。
萧篡却咬牙切齿,攥着拳头,几乎要将身边的树干捶倒。
大、好、人?
这句话,好熟悉啊!
燕枝从前不就是这样对他说的吗?
“陛下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好人”,下一句是什么?
下一句是“燕枝喜欢陛下,特别喜欢,非常喜欢,天下第一喜欢”!
所以燕枝接下来要对这个楚鱼说什么,说他最喜欢楚鱼?
不!
燕枝不能这么说!
他必须得在燕枝说出这句话之前,冲出去,封住他的嘴!
萧篡快走两步,再次准备上前。
镇子口,燕枝乖乖地说了声“谢谢”,双手接过花灯。
“哇!好精细,还是莲花模样的,比镇子上卖得好看一百倍。”
“那当然。”
“走吧,我们回家!我要把它挂在床头!”
“你别把被子烧了就行。”
“不会的,要睡觉的时候,我就把里面的蜡烛吹灭。”
两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跳到驴车上,一左一右坐好。
燕枝低着头,只顾着看手里的莲花灯,数一数上边有几片花瓣,花瓣是怎么用铜丝缠起来的,摸一摸上边淡粉的颜料干了没有,认真得很。
楚鱼好笑地瞧了他一眼,收回目光,扬起柳枝,轻轻打了一下小毛驴的屁股:“驾!回家了!”
回家了!
萧篡跟在后面,大跨两步,却忽然不敢追上去了。
不行,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周边士兵还没有部署完毕,现在追上去,燕枝一定会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