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他一手抱着燕枝,一手拿出自己带回来的战利品,全都丢到榻上。
  一整块虎皮,丢上去。
  刚出生不久的小狼,丢上去。
  随手摘的野果,丢上去。
  榻上满满当当,全都是萧篡打猎带回来的东西。
  这样就差不多了。
  最后,萧篡把自己出征这个世界,猎到的最大的战利品——燕枝——放到床榻中央。
  大概是虎皮有点儿扎人,他刚把燕枝放上去,燕枝就蜷起身子,手垫在自己的脑袋下面。
  萧篡披着盔甲,站在榻前,欣赏把玩着独属于自己的战利品,翘起嘴角,志得意满。
  不错,好得很!
  这就是他的宝库。
  萧篡看了一会儿,最后捏捏燕枝的脸颊肉,才转身坐到另一张小榻上。
  宫人进来过一趟,放下吃食就出去了。
  他大马金刀地坐着,啃一口肉饼,喝一口肉羹,目光始终停留在旁边的床榻上,如同看守宝藏的恶龙一般。
  没多久,燕枝被虎毛扎了一下,喊了一声“陛下”,睁开眼睛。
  萧篡咬了一口肉饼,低低地笑了一声。
  还算他有良心,知道要梦见陛下。
  紧跟着,燕枝被身下的虎皮吓得魂飞魄散,又被毯子底下的幼狼吓了一跳。
  萧篡走到他面前,捏起幼狼的后颈,在他面前晃了晃,故意问:“你生的?”
  燕枝还没睡醒,呆呆地看着他,一双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腰腹,怀疑地问:“奴生的?”
  见他发傻,萧篡继续逗他:“朕前几日就说你怀了,你还说不是。”
  “奴没有……”燕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是奴生的,奴不会生小狗……”
  “小狗当然会生小狗。”萧篡把幼狼往他面前递了递,“你生的,你养它。”
  “不要!奴不要!”燕枝惊慌失措,转身要逃,“不是奴生的……”
  萧篡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抓回来,强硬地把幼狼塞进他怀里:“朕说是你生的,就是你生的。给它喂点吃的。”
  “不要……”
  燕枝的挣扎,在萧篡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他的反抗很快就被镇压了。
  萧篡坐在榻上,继续吃他的宵夜。
  燕枝则抱着“小狗”,坐在旁边。
  他抱着“小狗”的手伸得长长的、举得高高的,让“小狗”离自己远远的,甚至不自觉发起抖来。
  偏偏这时,萧篡掰下一块肉饼,递给燕枝,让他喂狗。
  燕枝接过肉饼,小心翼翼地送到“小狗”面前。
  “小狗”吸了吸鼻子,凑近他的手,然后张开嘴巴。
  手指被温温热热的触感包围,燕枝像丢石子一样,把肉饼往它嘴里一丢,忙不迭缩回手,在衣裳上胡乱蹭了蹭。
  萧篡瞧了他一眼,像是终于明白过来:“怕狗?”
  “是……”燕枝点点头,“奴小的时候,被狗追过。”
  那个时候,他才四五岁,背着竹篓,上山去捡柴,结果在山路上遇到了一头大狗。
  大狗是镇上富商家养的,吃的东西比他吃的还好,养的膘肥体壮,嘴里滴滴答答淌着涎水。
  燕枝扭头就跑,但因为慌不择路,脚下一滑,滚下山坡,最后掉进河里。
  所幸大狗没有再追上来,他抱着竹篓,在水里漂来漂去,最后被娘亲捞上来了。
  从那时起,他就很怕狗,也很怕水。
  燕枝抿了抿唇角,鼓起勇气,把“小狗”递给萧篡:“陛下,奴……奴养不了小狗,能不能……”
  “不能。”萧篡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你生的你不养,坏小狗。”
  “明明就不是奴生的,明明……明明是陛下生的……”
  “嗯?”萧篡皱眉。
  燕枝改了口:“陛下捡的。”
  萧篡垂眼,又掰下一块肉饼,像刚才他喂狗一样,喂到他嘴里。
  燕枝含着肉饼,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又喊了一声:“陛下……”
  萧篡用拇指抹了一下他的唇瓣,轻嗤一声:“知道了,给它找个乳母,再配两个宫人。”
  燕枝这才放下心来,破涕为笑:“谢谢陛下!”
  “新人马上进宫,朕给你找了个‘儿子’,你还不要。”萧篡掐着他的下巴,把他抓过来,“你好好养着‘小狗’,想见朕了,就抱着‘小狗’,来太极殿外求见,哭哭啼啼地说——”
  “‘陛下,小小狗想陛下了。’”
  “朕不就见你了?朕特意教你争宠的手段,你还不学。你到底想做什么?”
  燕枝吸了吸鼻子。
  现在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到底想做什么。
  从前他想一直侍奉在陛下身边,报答陛下的救命之恩,可是现在……
  他有点儿想出宫去玩玩儿。
  他惊奇地发现,陛下不在营地里的这一天,他一个人待着,凑凑热闹,看看话本,好像过得还不错。
  当然了,他也没这么傻,把这些话说给陛下听,惹陛下发怒。
  燕枝垂下眼睛,想了想,转移了话题:“陛下已经挑好入宫人选了吗?”
  “你少打听这些事情。”
  “是。”
  萧篡放下手中碗勺,站起身来,命令道:“卸甲。”
  “是。”燕枝把“小狗”放在榻上,起身解开陛下盔甲上的暗扣。
  盔甲上满是鲜血,尘土黏在上面又干涸,燕枝光是站在萧篡面前,就能感觉到一股凛冽杀意扑面而来。
  他揉了揉眼睛,帮萧篡卸了甲。
  萧篡用他洗漱过的冷水简单擦了擦身子,换了身干净衣裳,就准备上榻睡觉。
  天已经微微亮了,再不睡就睡不了了。
  萧篡把那只幼狼放在榻前,让它自己睡觉,又搂着燕枝,躺在榻上。
  燕枝的脑袋靠在他的胸膛上,眨巴着眼睛,认真看着幼狼,生怕它忽然跳上床榻,“吭哧”给自己一口。
  幼狼也大睁着发光的眼睛,好奇地望着他。
  萧篡看出他的害怕,冷声道:“怕什么?它连牙都没长齐,还能咬你不成?”
  “嗯……”燕枝点了点头,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去注意这只“小狗”。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燕枝即将睡着的时候,他枕着的胸膛忽然震动起来。
  他听见陛下问——
  “蠢货,怕狼吗?”
  “什么?”燕枝迷迷糊糊地清醒过来,抬起头。
  “你怕狗,那怕狼吗?”萧篡低头看他。
  一时间,他的眼睛似乎和那匹幼狼一样,在黑暗中亮着光。
  “怕……”燕枝怀疑是自己看错了,迟疑着道,“更怕……”
  “没用的蠢货,这也怕那也怕,狗也怕狼也怕,天底下就没有你不怕的东西。”
  陛下不知为何,又生气了。
  最后骂了他一声,按住他的脑袋,捂住他的眼睛。
  “睡了。”
  第13章 糖糕 谁给你送的糖糕!
  一行人在北凉山猎场外,扎营待了快半个月。
  萧篡对打猎这种事情,并不十分热衷。
  除却刚到猎场的前两日,他上山猎得一头猛虎和两只狐狸。
  剩下的日子,他都留在帐篷里,一面看奏章,一面搂着燕枝和捡来的幼狼,胡乱摸摸他们的脑袋,捏捏他们的脸。
  燕枝和幼狼并排坐着,看着又乖巧又听话,就算被他捏疼了,也只是默默红了眼眶,眼里蓄着泪水,一声不吭。
  萧篡很是喜欢,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块小熊形状的饼干,塞到燕枝嘴里,又拿出一块小一些的、骨头形状的饼干,丢给幼狼,让它抱着啃。
  在帐篷里坐累了,萧篡偶尔也会出门逛逛,见一见参加选秀的备选男女。
  燕枝则抱着名册,握着毛笔,乖乖跟在陛下身后,按照陛下的说法,在名册上写下“上中下”三等的标记。
  一晃眼到了九月中旬。
  天气慢慢转冷,夜里风声呼啸,北风穿透篷布,细细密密地吹进帐篷里。
  燕枝就算睡在虎皮上,还是有点儿冷,总是紧紧地扒着陛下。
  直到某日,燕枝一觉醒来,鼻子塞了,嗓子哑了,脸颊上还泛着不太自然的红晕,整个人迷迷瞪瞪的。
  燕枝染了风寒,萧篡这才下旨,启程回都。
  因为风寒,回程路上,燕枝不好再骑马吹风,萧篡就让人牵了一驾马车过来。
  几个亲卫在前面开路,车檐下铜铃轻轻摇晃,文武百官跟在后头。
  六匹骏马牵引的马车,铺着毯子,点着炉子,宽阔又暖和。
  马车里——
  萧篡嫌炉子太热,敞着单衣,斜斜地靠在软枕上,随手翻阅燕枝记录的选秀名册。
  燕枝穿着新制的狐裘,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只从裘衣风毛里,露出半张忧愁的小脸。
  他双手捧着碗,碗里是颜色漆黑、气味难闻的汤药。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